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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高公軒者,宣仁之疎族也。政和末,為滄州儀曹,考滿,哀鳴於外臺,及將曰:“自惟孤寒,無從求知于當路,但各乞一改官照牒,障面而歸,以張鄉閭,足矣!”人皆憐而與之。既至京師,乃詣部自陳薦狀已足,乞以照牒為用,先次放散。適有主之者,從其說而施行之,遂冒改秩。蔡元長時當國,聞之,遂下令今後不得妄發照牒。公軒中興後為檢正諸房文字。

外祖曾空青,政和中假守京口,舉送貢士張彥正綱;宣和末,守秀水,舉送沈元用晦;紹興間,牧上饒,舉送汪聖錫應辰,三人皆以廷試第一。其後舅氏曾宏父知台州,鹿鳴燕坐上,作詩以餞之,末句云:“三郡看魁天下士,丹丘未必墜家聲。”是歲,天臺全軍盡覆,事有不同如此者。沈元用,文通孫也,初名傑,家於秀之崇德縣。坐為人假手,奏案至祐陵榻前,上閱之云:“名見《梁四公子傳》,此人必不凡,可從闊略。”時方崇道教故也。遂降旨,止令今後不得入科場而已。彷徨無所往。時外祖守秀城,舅氏宏父為湖州司錄,來省侍。妓長楊麗者,才色冠一時,舅氏悅之。席間忽云:“有士人沈念六者,其人文藝絕倫,不幸坐累,遂無試所,奈何!”宏父云:“審如若言,吾合牒門客一人,尚未有人。”翌日,訪舅氏,一見契合,易其名曰晦。是歲,漕司首送,明年,為大魁,才數月即入館為郎,奉使二浙,經由嘉禾。麗張其徒曰:“我今日乃往庭參門生耶!”

張子韶、淩季文俱武林人,少長同肄業鄉里。宣和末,居清湖中,時東西兩岸居民稀少,白地居多。二人夜同步河之西,見一婦人在前,衣粧楚楚。因縱步覘之,常不及焉。至空迥處,忽回顧二人而笑,真絕色也。方欲詢之,乃緩步自水面而東。二公驚駭而退。

王磐安國,合肥人。政和中,為郎京師,其子婦免身,訪乳婢,女儈云:“有一人夫死未久,自求售身。”安國以三萬得之。又三年,安國自國子司業丐外,得守宛陵。挈家之官,舟次泗州,一男子喏於轎前,云乳婢之夫也,求索其妻。安國驚駭,欲究其詳,忽不見。歸語乳婢,亦愕然無說。至夜,乳婢忽竄去,遍索不可得。詰旦,舟尾乃見屍浮於水面。

元符末,巨公為太學博士,輪對,建言:“比因行事太廟,冠冕皆前俯後仰,不合古制。”詔行下太常寺。寺中奏云:“自來前仰後俯,必是本官行禮之時倒戴之誤。”哲宗顧宰臣笑云:“如此,豈可作學官,可與一閒散去處。”改端王府記室參軍。未幾,端邸龍飛,風雲感會,至登宰席,寵祿光大,震耀一時。紹興中,亦有為館職者,于言路有宿憾,欲露章以論。既聞之,愬于當路,乞易地以避焉。改普安郡王府教授。已而,孝宗正儲位,以潛邸舊恩,位極人臣,榮冠今古。二公之事絕相似,禍福倚伏,有如此者。

李漢老邴少年日,作漢宮春詞,膾炙人口,所謂“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者是也。政和間,自書省丁憂歸山東,服終造朝,舉國無與立談者。方悵悵無計,時王黼為首相,忽遣人招至東閣,開宴延之上坐。出其家姬數十人,皆絕色也。漢老惘然莫曉。酒半,群唱是詞以侑觴,漢老私竊自欣,除目可無慮矣。喜甚,大醉而歸。又數日,有館閣之命。不數年,遂入翰苑。

江緯字彥文,三衢人。元符中,為太學生。徽宗登極,應詔上書,陳大中至正之道,言頗剴切。上大喜。召對稱旨,賜進士及第,除太學正,自此聲名籍甚。陸農師為左丞,以其子妻之。政和末,為太常少卿。蒙上之知,將有禮簉之命。時陸氏己亡,再娶錢氏,秦魯大主女也。偶因對揚,奏畢,上忽問云:“聞卿近納錢景臻女為室,亦好親情。”言訖微笑。是晚批出,改除宗正少卿。彥文知非美意,即丐外出知處州,由是遂擯不復用。

明清《揮麈餘話》載馬伸首陳乞立趙氏事,後詢之遊誠之,凡言與前說各有異同者,今重錄其所記於後。靖康初,秦檜為中丞,馬伸為殿中侍御史。一日,有人持文字至臺云:“金軍前令推立異姓。”秦未及應語之間,馬遽云:“此天位也,逆金安得而易!今舍趙氏其誰立?”秦始入議狀,連名書之。已而,二帝北狩,秦亦陷金,獨馬公主臺事,排日以狀申張邦昌云:“伏睹大金以太宰相公權主國事,未審何日復辟?謹具申太宰相公,伏乞指揮施行。”至康王即位日乃止。有門弟子何兌者,邵武人,字太和,嘉王榜登第,少師事馬公。其後,秦檜南歸,擅立趙氏之功歸己,盡掠其美名取富貴,位極公槐,勢冠今古,何公常太息其師之事湮沒,欲辯明其忠。每引紙將書,輒為其子所諫,以謂秦方勢焰震主,豈可自蹈危機,掇家族之禍。然何公私自為《馬公行狀》一通,常在也。紹興甲戌,以左朝奉郎任辰州通判將滿,一夕,忽夢馬公衣冠相見,與語如平生親。既寤,喻其子曰:“馬先生英靈不沒,齎恨九京,如此有意屬我乎?”掛其遺像,哭之。其子鎬哀勸不從,因告其父曰:“俟斯人死,上之未晚。”太和曰:“不然,萬一我先死,瞑目有餘恨。後日當受代。”即手書一狀聞於朝,其詞尤委曲回互,但云“自太師公相陷金之後,獨殿中侍御史馬伸,排日以復辟事申邦昌”云云。且以所作《行狀》繳納,乞付史館立傳,以旌其忠。入馬遞馳達,然後解組以歸。秦得之,怒,凡一路鋪兵悉遭痛治,仍下廷尉,追捕何公甚急。獄吏持文移至邵武,而太守張姓者,驚愕罔措,就坐得疾,越翌日始甦,扶掖至廳事,才啟封視牒,則所追者左朝奉郎何兌也。方遣吏往村落追赴以行。既對吏,而柏臺老吏已先在棘寺,但謂“靖康雖有馬伸為殿院,未嘗聞有此狀也”。令臺吏勒軍令狀,棘寺以上書不實,擬降一官,罷前任。思陵重違檜意,聖語曰:“所擬太輕,特追兩官,羈置英州。”蓋紹興甲戌歲也。後一年乙亥,檜死日,御批何兌所犯,委是冤枉,令有司別定,遂復元官,放逐便,仍理元來磨勘,為左朝散郎。何在貶所皆無恙。歸至里門,遇親戚相見,喜馬公之事明白,一笑病發。朝廷雖欲用之弗果,僅能食祠官之祿一年而已。鎬乃誠之姨夫,是以知其詳。及建甯諸鄉長搢紳之與何太和相厚者,皆能言其事。

明清近又得伸上邦昌全文,用列於後,云:“伸伏見金人犯順,劫二聖北行,且逼太宰相公使主國事,相公所以忍死就尊位者,自信敵兵之退,必能復辟也。忠臣義士,不即就死;城中之人,不即生變者,亦以相公必立趙孤也。今敵退多日,吾君之子,已知所在,獄訟謳歌,又皆歸往。相公尚處禁中,不反初服,未就臣列。道路傳言,以謂相公外挾強敵之威,使人遊說康王,自令南遁,然後據有中原,為久假不歸之計。伸知相公必無是心,但為金人所迫,未能邃改。雖然如此,亦大不便。蓋人心未孚,一旦喧鬨,雖有忠義之心,相公必不能自明。滿城生靈,必遭塗炭,孤負相公初心矣。伏望相公速行改正,易服歸省,庶事稟取太后命而後行,仍亟迎奉康王歸京,日下開門拊勞四方勤王之師,以示無間內外。赦書施行恩惠,收人心等事,權行拘收,候立趙氏日,然後施行。庶幾中外釋疑,轉禍為福。伊、周再出,無以復加。倘以伸言為不然,即先次就戮,伸有死而已,必不敢附相公為叛臣也。”邦昌於是始下令一切改正。

明清《揮麈後錄》載周迎所記陳堯臣決伐燕之策,蓋出於天下公論,而堯臣之子倚以財雄行都。張全真參政日,載真偽作一幀,可以但作全真文字。近覽李仁甫《長編》云:“紹興元年正月十四日辛丑,中書舍人胡交修言:‘人臣之罪,莫大於誤國,自古誤國之禍,莫大于燕雲之役者。燕山議首與夫用事之臣,大者誅戮,小者流放。而陳堯臣者,獨仍舊故秩,廩食縣官,置而不治,豈所以上慰宗社之神靈,下泄四方之痛憤哉?堯臣為國召亂,不知罪惡之重,乃敢自引矜,乞為郡守。今雖為宮祠,叨竊食祿。臣愚伏望睿旨削奪堯臣在身官爵,投竄遐方,以懲其惡,以謝生靈,為後世臣子誤國之戒。’詔:‘堯臣主管臨安府洞霄宮指揮,更不施行。’”書之于編,蓋知迎之言不厚誣,且非明清之私意。事見《長編》第一百五十九之注。後閱《中興日曆》,宰執奏乞行遷責,高宗云:“豈可以因乞差遣,反遭貶邪?”止罷祠焉。

王彥國獻臣,招信人[原“招”作“昭”。宋史地理志淮南東路泗州有招信縣,據改],居縣之近郊。建炎初,金人將渡淮。獻臣坐于所居小樓,望見一老士大夫彷徨阡陌間,攜一小僕,負一匣,埋於空迥之所。獻臣默識之。事定,往掘其地,宛然尚存。啟匣乃白樂天手書詩一紙,云:“石榴枝上花千朵,荷葉盃中酒十分。滿院弟兄皆痛飲,就中大戶不如君。”獻臣後南渡,寓居餘姚,嘗出以示余,真奇物也。聞後以歸劉綱公舉矣。

獻臣又云:建炎間,避地至奉化境上,一二僕隸偕行。嘗夜過渡,月色微明,有數人先往焉。忽問云:“非王獻臣解元行李否?”但見其軀幹長大,語聲雄厲,心竊疑之。方欲復詢之,忽逕自劃水而渡彼岸,波濤洶湧久之。獻臣惶怖幾溺,竟不知為何怪,後亦無他。

胡偉元邁,新安人也。攜其父舜申所述《乙巳泗州錄》、《己酉避亂錄》二書相示,敘俶擾時事,文雖不工,頗得其實,今列於後:

《乙巳泗州錄》云:宣和乙巳,子家寓居泗州之教授廳,適在寶積門,出門即淮河。有友一二人在南山,如鄭況仰荀,其父為發運司屬官,廨宇在焉。以故無三五日予不至南山。常時至彼講論文字,談說時事。是時,朱勔父子正得志,勢位炎炎。每上下京浙,則稱往來降禦香,其實欲所過州縣將迎之勤也。是年秋,朱汝賢自浙中來,以降禦香,泗州官吏迎于{阝歨}山。{阝歨}山,出城四里許,在淮南西岸,過是無路可行,故止於此邀迎其船。汝賢傳指揮,到城中亭子上相見,官吏皆迴候於亭。及船至亭,通名,典謁者曰:”承宣歇息矣。“候久之,令再通,曰:“睡著矣。”抵暮,方見守倅而已。傍觀者見其驕傲,皆為之不平。予輩時談此事于南山,曰:“我輩恐未死,且看朱勔父子終竟如何。”其冬,金人入寇抵都城,上皇避位,日聞京師事不一。未幾,朱勔首以小{舟刃}子東下,曰勔已放歸田里矣。不敢出見人,人亦不顧之。日有京師權貴與中官下來者頗多,皆著皁衫而系皁縧,行於街市。又幾日,曰上皇已在發運司行衙矣。人初不信,及往觀,但見座船一隻,泊于河步,以結徼壁矢張於船前。問之,上皇果在,衙中侍衛蕭然。又數日,軍馬纔到,市上皁衫貴人益多。凡前此聞所貴倖宦侍之用事者,問之,往往在焉。俄又聞童貫亦至,或有見坐帷帳中,黑肥,軀幹極大者,問之。童大王也。軍馬至,皆渡淮,駐于南山後。聞高俅于南山把隘。高俅之弟伸亦同在彼。因普照覺老請齋于南山,始知之。是時也,把隘南山,即已棄淮之北矣,實今日之先兆,亦自東京來至南山,無控扼之所也。俄又聞上皇登發運衙城上之亭,觀漁人取魚於淮。又旬日,上皇移幸而南。自是京師士民來者日夕繼踵,益知金兵叩城之事。以上皇益南,侍衛自京師而至益盛。一槖駞踏浮橋傾倒,遂入淮中,以負物之重,恐必不救也。又閱歲時,上皇駕還,皆親至塔下燒香。每入寺,寺中人皆驅出。施僧伽缽孟、袈裟,至親與著於身。先是,以普照寺大半為神霄玉清宮,至是,御筆畫圖,以半還寺。寺僧送駕出城,得御筆,歡喜。上皇初至寺時,寺之緊要屋宇還之益多。始所還,道流盡拆去門窗;及再還,即並所拆門窗得之,道流禠氣矣。明年秋,余同弟汝士往國學赴試,汝士預薦,而余遭黜,獨還泗州侍親。時伯兄汝明再為監察禦史,汝士寓南臺公廨,以待省試,因再遭圍,悶病幾死。蓋國學諸生例患腳氣,故染是病也。使予是年預薦,必死于京師。及聞太原失守,知淮泗不可居,借船于發運方孟卿,遂侍親來湖州,船才過閘即潮落,不可復開,而泗州尋亦亂矣。嗚呼!金敵憑陵,國家顛危,實上之人為權倖誘惑,造成此禍,而勔一人亦在數。蓋勔乃姑蘇市井人,始以高資交結近習,進奉花石,造御前什物,積二十年,職以充進奉監司。守令或忤其意,以故違御筆繩之。應造什物,皆科於州縣,所獻才及萬分之一,餘皆竊以自潤及分遺權倖,以徼恩寵。故勔建節旄,子姪官承宣觀察使,下逮廝役,日為橫行。媵妾亦有封號。勔與其子汝賢、汝功各立門戶,招權鬻爵,上至侍從,下至省寺,外則監司,以至州縣長吏官屬,由其父子以進者甚眾,貨賂公行,其門如市。於是勔之田產跨連郡邑,歲收租課十餘萬石。甲第名園,幾半吳郡,皆奪士庶而有之者。居處園地悉擬宮禁,服食器用上僭乘輿,建禦容殿於私家。在京則以養種園為名,徙居民以為宅所。占官舟兵級月費錢糧,供其私用。及上皇禪位,放勔歸田里,其假道泗州也,遮蔽船門,惟恐人知之,亦無面以見人。未幾,淵聖以臺諫論勔,安置廣南,籍沒財產。既而取首級,家屬悉竄。以此觀之,宜乎召金人之禍,而致國家之顛危焉。然所以造禍者,豈止勔之一人耶?因思宣和間,京師奢侈正盛,一相識言曰:“《書》云‘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彫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古人法度之嚴如此。是數者有一則必亡,豈有兼是數者,而復有逾於此者,安得無禍乎?”靖康果有其應。或曰:“若如此而無禍,則古人之言必妄,《詩》、《書》皆不足信者,而喋喋頗費辭說。”自念老矣,切慮遺忘,遂追思所見,筆之於冊云。

《避亂錄》:建炎己酉,先兄待制諱舜陟,字汝明,帥建康,與右丞杜充不相能。充時領兵駐建康,充自遣將來奪取經制司錢物。待制聞於朝,充往往亦知而後奏。朝廷知二公不合,十月,移待制兩浙宣司參謀。時周望自樞府出為宣撫。望老繆,本由八行舉,與論軍事率不合。先有旨,令堅守平江,所措置初無可守之計,待制有奇謀,皆不用。金人自廣德由安吉抵錢塘,渡江破明越,北還,假道平江,所措置初無守禦者,皆知必敗矣。待制謂望,本司金帛既盡為敵人所得,曷若為攜往崑山而北,庶可存也。望既遣金帛來吾家,始以船附魯玨輜重中,艤平江齊門。翌日,到崑山,依李閻、羅貴,泊于梅里,尋移許浦。未幾,金兵犯平江,望走青龍,平江城不戰而破。諸將如郭仲威輩,先敵未至,已劫略城中幾無遺。望嘗不快于韓世忠。是時,世忠兵盛權重,駐鎮江,聞望竄,遣將董旻邀虜之。旻至許浦,以為望在,適吾家老小在彼,旻來見待制,遂邀以行。始旻將至,兵稍遙,望皆以為敵舟,率棄船而走。吾家船亦留江口,命使臣溫宏等守之。老小係道。弟舜舉、姪仔,徑走吳興。唯予侍家君朝散,同待制及令人等,茫無所之,第漫去而已。夜宿野人家,旻遣使臣來追,堅欲吾家還船。予謂:“若金人則不可從,若世忠軍則中國兵,且此投戈散地之時,往其軍中亦自有所托,何為不可?”待制以為然,因舉家從以還。時已行三二十里,連夜從其使臣以還,偶天晴,及曉才到,船皆無恙,一簪不失。旻乃率待制入其軍於鎮江。蓋旻之意,虜望不及,且取參謀以塞其責。而旻欲虜望未已也。始船未行,旻軍陣船到于江,唯吾家一船在許浦港口未出江。旻乃率吾家船入其軍,趨水而下往青龍,必欲得望。及至青龍江口,聞望已還軍而西。旻遂泝江而上之鎮江,吾家船同行。及至鎮江,待制欲見世忠,旻遮之不使見。未幾,遣一船來換,意欲取吾船中之米。其所謂金帛者,未至梅里,望已追回矣。以諸將不欲令金帛離軍去,殆有謀焉。有言於望故也。得所換之船,吾家移過,自留少米,餘皆與之,本有百餘石。所換之船,通川船也,亦能行江海,有篷帆二,物亦足用。小泊于焦山,雜于韓軍雜物船中。既至焦山,船中隘不可居。入寺中占其方丈,老幼悉安堵,但日遊戲于焦山而已。時金已破鎮江,日見胡騎馳逐於江岸。坐見其焚甘露寺,但留雙鐵塔。世忠以江船鑿沉於閘口,拒金人之出,敵船實不可出,以閘口沉船縱橫也。世忠軍皆海船,陣于江中,中軍船最大,處於中,餘四軍皆分列以簇之,甚可觀。輜重船皆列於山后。予日登焦山頂觀之,山前但見作院等船耳。工人為兵器于寺前,又有鎮江見任官及寺中之船,皆於寺前,太守李汝為亦在焉。汝為亦韓軍中人,世忠命為太守者也。三月十七日晚,東北風作,至夜益甚,江中飄水皆成冰。予嘗夜獨宿船中守行李,時吾家復有一小船同泊,以行李載不盡故也。是晚,予上船遣人提空籠相隨,欲入船搬移衣物,又攜錢百千入大船,已昏黑,風大,船蕩不可臥。梢工姓朱,通州人。夜將半,叩問朱梢:“船如何?”朱曰:“風大甚。”夜益深,但聞朱梢焚香於神前,有禱祈護衛者。復問朱云:“如何?”朱曰:“風大了不得也。”問:“吾小船安在?”曰;“不見久矣,隨風以去也。”是日晝,余觀大船之矴索,其外似已舊爛,其中一截斬新。予嘗語朱:“此船藉此索為命,何不倒索而用之,卷其舊者於裏,出其新者於外,庶可恃以牢乎?”朱曰:“此當然。”予曰:“明日潮來水滿,可令近岸,倒其索。”朱許之。至是風作之甚,又思其索舊且朽,愈不遑安。是時,金兵在南岸,矴索若斷,必隨北風至彼,當碎身與船于敵手矣。船為風震,不得睡,思之惶恐無限。及曉,幸吾船無恙,但不能舉頭,以惡心故也。朱梢尋以面湯來,亦不能用。及伸首船外,視焦山之前,唯吾一船而已,餘皆不知所在。遙視趙都監者,步履於山上,如神仙中人。點心時,待制以予在船中,遣小舟來,因得登焦山之岸,其去死亡一髪耳。予尋登山頂望世忠軍,極目江中,無一船之存,輜重在山后者,亦略不見其一。又一二日,山前之船稍集。先是,世忠既塞閘口之河,金人乃別開一河,出江焦山,初不知之。至是,早飯時,有敵船二隻出在江,但望見其船上黑且光耳,必是其人衣鐵甲也。此間船皆起矴以走。是日,世忠家私忌,予入方丈,見諸方為佛事。未幾,諸僧皆在船中,蓋凡在山之人皆已登舟。府官之屬亦然。予家亦皆登舟,隨例起矴以下,至垂山風適順,乃令朱梢張帆順流而下。韓軍望見吾家船去,有呼住者,予令勿應。時船中有韓軍二卒,亦令船住,復勿聽,二卒蓋世忠令守吾家者也。行稍遠,始語二卒:“待吾家至蘇湖,卻以金帛遣汝回,否則,無好到汝也。”二卒顧勢不可住,乃俯首從之。船過圌山,風正順。夜過江陰,曉抵福山,不知其幾里。福山別得船,又正北風作,抵常熟,過平江,至平望入平江城。市並無一屋存者,但見人家宅後林木而己。菜園中間有屋,亦止半間許。河岸倒屍則無數。出城,河中更無水可飲,以水皆浮屍。至吳江,止存屋三間,其下橫屍無數。垂虹亭、橫橋皆已無,止於亭下取得少水堪飲。自吳江而南,有浮屍益多,有橋皆己斷,其處屍最多。後問之,云:“敵騎推人過,皆死于水。”時燕子已來,無屋可巢,吾船用帆,乃銜泥作巢於帆。緣岸皆為竈圈,云金人緣岸泊故也。所殺牛頻頻有之,其骨與頭足並存,但並無角,必金人取以去。陳思恭所擊敵船沉陷者,尚有數隻於第四橋之南。思恭,周望軍統制官也。待制嘗語望云:“樞密必欲守平江,莫若移軍吳江,據太湖天險,吾輩以中軍扼其前,使諸將以小舟自太湖旁擊之,可必勝。”望不主其議,但令召諸將議之。及諸將畢集,望命待制語方略,諸將不從。蓋諸將如郭仲威輩皆賊魁,喜亂,志在為賊而已。思恭兵最少,居下,聞此謀躍而前曰:“待制之言甚善,思恭願為先鋒。”自餘不從,竟已。及敵過吳江,思恭不稟望,自以兵出太湖,橫擊其尾。乃中軍系虜之民,聞兵至,皆為內應,縱火焚舟,幾獲四太子者。思恭雖勝,望怒其不白,然竟不遷官。所沉敵舟,凡半年許尚在河中。吾家船至平望,方欲首西以行,東風又發,又一帆至吳興。時望軍已駐吳興矣。凡曲折得風,自垂山至吳興,真天以相吾家也!老幼皆安然而歸,始見弟妷,已抵吳興旬日。待制乃遣使臣以書與信寄謝世忠、董旻輩。因送二卒往,仍取行李告勅之寄軍中者。既取以歸,聞世忠舟師敗于金人。始敵在鎮江,不可出,故即陸往建康,嘗聚吾宋士大夫,令籌所以破世忠軍,皆云:海船如遇風不可當,船大而止,且使風可四面,卒難制,如風使舟耳,卒難搖動。敵然之,選舟載兵,舟櫓七八,乘天曉風未動,急搖近世忠,以火箭射之。船人救火不暇,又無風,船不可動,遂大敗,陷前軍十數舟,自餘得遁。蓋世忠初知金人往建康,亦泝江以舟師與對壘,時議者固已非之,曰:“《兵法》:‘勿迎于水內,半濟而擊之,利。’今乃迎之于水內,安有利也?”初予在焦山,見世忠陳兵江中,而鎮江江口山上,有兀立不動下視吾軍者。世忠船特大,早晚諸將來稟議,絡繹不絕,皆用小舟。明知大者為世忠,自餘五軍船,歷歷可數。吾嘗自念,吾軍中事,金人莫不目見耳聞;而敵人軍中事,吾軍略不知之,亦可慮矣。終抵于敗,何智術之疎耶!於是金人安然渡江北歸。然世忠進官加恩,猶自若也。不數月,待制守錢塘,世忠入覲,時車駕駐會稽,所待世忠良厚,乃大喜,卻恨前此失於一見,且詈董旻為之障。旻來謁,亦有慚色。聞世忠將入錢塘界,謂旻曰:“胡待制今卻相見,如何?”旻無語,但愧汗而已。世忠所攜杭妓呂小小,即時以去。初,小小以有罪繫於獄,其家欲脫之,投世忠。世忠偶赴待制飯,因勸酒,啟曰:“某有少事告待制,若從所請,當飲巨觥。”待制請言之,即以此妓為懇。待制為破械,世忠欣躍,連飲數觥。會散,攜妓以歸。妓後易姓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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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嫁王妃简介:「格丶子」铺前有相亲,后有逼婚。她沫小兮才20岁,就被逼着去相亲,而对方还是自己没见过的男生,不跑路她就不叫沫小兮了。精心策划‘逃亲’计划,谁知突遇有史以来的大风暴,是她沫小兮作孽太多,还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幸运的是当沫小兮醒来的时候,自己还平安无事,不幸的事,ORZ,她竟然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史上没有的朝代,而自己的身份是将军第三个女儿,而且还是个待嫁的。她沫小兮招谁惹谁了,好不容易逃过相亲这一劫,现在好了,穿越过来,你就直接让我嫁,而且嫁谁不好,竟然让她嫁——当今皇上!!!看沫小兮版逃婚跑路即将上演……
  • A Topps League Story

    A Topps League Story

    Chad's got the summertime blues: his parents want him to be home by midnight (no extra innings) and eat healthier (no corn dogs). His friend, Abby, has bobblehead issues. And then there's pinch hitter Sammy Solaris. But Sammy has problems of his own. He has a big swing but is too slow. If he can't speed up his running and stealing, he'll be off the team. There's got to be something Chad can do to save the day … with a little help from Dylan, a baseball card, and that porcupine!
  • 海语

    海语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佛说大乘观想曼拏罗净诸恶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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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废材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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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结】初宿杏岚山庄,当天夜里,妖孽鬼王迦夜现身,步步相逼。“夫人,你嫌弃为夫的长相?”“嫌弃我实力不强?”云邪摇头,“不是!你很好!”迦夜握住她那葱白小手,“夫人,你可知道,上天入地,你能逃哪去?”当嚣张杠上腹黑,谁更快沦陷?——楼妈新书《师尊强宠:撩个萌徒,种包子》
  • 上方大洞真元妙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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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变形计:成长之痛

    变形计:成长之痛

    如果有一天,我的理想被风雨淋湿,你是否愿意回头扶我一把;如果有一天,我无力前行,你是否愿意陪我一个温暖的午后‘如果我问你什么,你是否想到妈妈梦中的惊起;如果那是一个你不熟悉的家,你会不会把善良当做路牌;如果这是一个国家的未来,你是否让他酣睡,不再彷徨。变形计———一份来自远山深处的力量!
  • 十二州歌

    十二州歌

    一朝穿越作公主,被迫和亲。才刚踏上江湖路,坠崖失忆。莫名卷入官场事,又陷谋反。跌宕前事盖棺定,能与旧人逢?对前两卷实在绝望,改不动了,真有小天使愿意看的话,从第三卷开始吧,前面的情节后文也会串起来,不看应该也不怎么影响啦~
  • 秦羽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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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书记叙了女主秦沐晗从初中毕业到高三结束的生活,以秦沐晗的高中三年为时间线,叙写了秦沐晗的个人成长和与父亲从敌视到理解的态度转变。意在激发人们对青少年教育问题和原生家庭环境问题的关注和反思。
  • 权世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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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指苍天,寒光路及尽萧杀!云破雾散,霓虹划过傲九天……希望还在,愿不能遂。垂帘沉殇,何处话凄凉?看四少长剑灵光洒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