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尝与论群臣,御笔书蹇义等十人名,命各疏于下。十人者皆上所信任政事之臣,亦多与缙善,而具以实对。于义曰:“其资厚重而中无定见。”于夏原吉曰:“有德有量而不远小人。”于刘俊曰:“虽有才干,不知顾义。”于郑赐曰:“可为君子,颇短于才。”于李至刚曰:“诞而附势,虽才不端。”于黄福曰:“秉心易直,确有执守。”于陈瑛曰:“刻于用法,好恶颇端。”于宋礼曰:“戆直而苛,人怨不恤。”于陈洽曰:“疏通警敏,亦不失正。”于方宾曰:“簿书之才,驵会之心。”既奏,上以授仁宗,曰:“李至刚朕洞烛之矣,余徐验之。”仁宗因问公建文所用诸人,对曰:“此皆洪武中人材,往事不足论已。”遂问尹昌隆、王汝玉。对曰:“昌隆,君子而量不弘。汝玉,文翰不易得,所惜者市心耳。”后十余年,仁宗出其所奏十人者示士奇,且谕之曰:“人率谓缙狂士,缙非狂士,向所论皆定见也。” (杨士奇所撰解缙墓志。)
太宗时,礼部郎中周纳建请封禅,群臣亦多言此太平盛事,上皆不听。时独胡广言与上意合,既退,作却封禅颂奏之。
永乐七年三月,文渊阁大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胡广卒。赠礼部尚书,谥文穆。国朝文臣有谥,自太子少师姚广孝与广始也。
永乐七年八月,北虏寇边,命淇国公丘福统兵三十万计之。福至猫儿庄,败绩,只轮不返。
永乐八年,上谕兵部臣曰:“守备固不可卑弱,若兵食不足,亦难与守。宜视其地之险夷,制多寡之数。阳和留什之四,天城、朔州留什之三,解州留什之二,余悉令屯种,且耕且守,以为定制。”
按:祖宗朝屯田之制甚重甚严,且耕且守。后来乃一切怠弛,专仰馈籴,沿边数十万众嗷嗷待哺,如之何其可也?欲安边足食,其急复祖宗之旧乎。愚考于治安要议,惓惓于重劝赏、兴屯田之说,俟经世者考焉。
永乐八年,本雅失里拒逆朝命,拘杀诏使,侵犯边境。时驾巡北京,诏皇太子监国。至是,复诏皇太子,告天地宗社,及诏告天下兴兵。庚寅二月,发北京。上出塞,踰五云关,道压虏川,五月己卯至玄溟间。本雅失里率众迎拒。上以数百骑独先大破之,诸将率麾下继进,虏弃族属牛羊辎重,以七骑遁去。诸将咸请追戮之,不从。时生絷虏众来献者万计,诏悉去其絷。虏众有释兵以其兵来附者又有万计,上皆谕遣之,虏平。独支寇阿鲁台闻天兵且压境,率众先遁,上命还师扑之。六月甲辰,至静虏镇,寇迫急请降。上曰:“诈也!”麾将士上马,控弦以俟。言未既,虏悉众簿我右翼,诸将赴之,未决。上麾虎贲、三千奋进斩掳,虏人震布,悉解兵伏降,阿鲁台以数骑遁。遂诛其同恶,尽释其余,从而抚定之。由是,瀚海以北,沙漠万里悉平。封山敕石,纪述功德。七月壬午,还至北京。
皇帝稽古定制,肇建北京。首立郊庙社稷之位,以祗事天地、祖宗、百神。先是,诏太常以群执事之半诣北京,而神乐观提点徐善渊恭承诏命,率乐生三百人就道。
永乐十二年二月巡狩北京,诏皇太子监国。
太宗皇帝肇建北京,敕翰林院:“凡南京文渊阁所贮古今一切书籍,自一部至有百部以上各取一部送京,余悉封识收贮如故。”
永乐十二年,上亲率师五十万往征瓦剌胡寇答里巴、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等。以三月十七日启行,六月初至忽兰忽失温。答里巴等扫境来拒,可三万余人。须臾间再战,皆退却,寇大败,人马死伤无算,遁至瓦剌河。后每遇寇辄击走之。至十七日,阿鲁台使人来,赐以衣服等物,遣还之。旋即班师。八月朔日,驾至京师。
永乐十一年正月辛巳朔,日食。诏罢朝贺宴会之礼。
永乐十四年四月,礼部祠祭郎中周讷请封禅泰山,尚书吕震亦言宜如讷请,不从。十二月,黄淮、杨士奇等所采辑历代名臣奏议书成,进御。
十五年三月,颁五经、四书、性理大全书于六部并两京国子监及天下郡县学。
上初与武臣丘福等二三人议建储,文臣惟金忠预,皆靖难时股肱也。武臣咸请立皇第二子高煦,谓其有扈从功,上不听。福等叩首请不已,终不听。遂召公预议。事定,然秘未发。明年,册仁宗皇帝为皇太子,封高煦为汉王,进公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又明年,福等所议颇泄于外。高煦素不乐公,言于上曰:“藩府之旧无泄者,其缙泄之。”遂出公为广西布政司参议。又以李至刚言公怨望,改交阯。八年,入奏事。时车驾已出征北虏。至京师,见仁宗而归。车驾还,高煦言缙瞰上远出,觐储君径归,无人臣礼。遂征下狱。后三年,十三年三月,死狱中。 (杨士奇所撰解缙墓志铭。)
按:解缙所评十余人具以实对,各疏其短长。及云汉王高煦不宜过宠,致有异志。十余年后,上出前所评人以示士奇,人人不爽,而汉庶人果后有异图,可谓知人之明。而好尽言以昭人过,祸亦胎于此矣。厥后缙出参议,以李至刚言缙怨望改交阯,会高煦亦谤缙于上,遂下缙于狱,卒死狱中,此尽言之祸也。
太宗皇帝将巡北京,召吏部尚书兼詹事蹇义、兵部尚书兼詹事金忠、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侍读黄淮、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侍讲杨士奇,谕之曰:“居守事重,今文臣中简留汝四人辅导监国。昔唐太宗简辅监国必付房玄龄,汝等宜识朕此意,敬共无怠。”四臣皆拜稽受命。其后,凡下玺书,论机务,必四臣与闻。时仁宗皇帝在东宫,所以礼遇四臣甚厚。而支庶有留京邸潜志夺嫡者,日夜窥伺间隙,从而张虚驾妄以为监国之过。又结嬖近助于内。赖上圣明,终不为惑。然为宫臣者,胥懔懔卼臲,数见拘系,虽四臣不免。或浃旬,或累月,惟淮一滞十年。 (杨士奇所书黄淮省愆集后。)
永乐十五年,车驾巡狩北京。仁宗皇帝在春宫,监国南京。凡南京庶务,惟文武除拜、四夷朝献、边警调发上请行在,若祭祀、赏罚,一切之务有司具成式启闻,施行事竟,令所司具本末奏达而已。
上既有疾,两京距隔数千里,支庶萌异志者,内结嬖幸,饬诈伪闻,一二谗人助于外。近禁之臣侍监国者,惴惴苟活朝暮间。赖上明圣,终保全无事。小人之计不能行,然其意不已也。会南京有陈千户者,擅取民财。事觉,令旨谪交阯。数日,念其军功贷之,召还。有言于上曰:“上所谪罪人,皇太子曲宥之矣。”遂杀陈千户,事连赞善梁潜、司谏周冕。既逮至,上亲问之,潜等具实对。上顾翰林学士杨荣等曰:“事固无预潜。”他日,又谕礼部尚书吕震曰:“事亦岂得由潜?”然犹未悉陈千户非出上命谪之也,两人者皆未释。有毁冕者,数言其佻簿放恣不可用。遂并潜皆死非命,十六年九月十七日也。 (杨士奇撰梁用之墓碣铭。)
永乐癸卯五月,太宗皇帝微不怿,数日未出见群臣。仁宗皇帝在东宫,军国重务悉启闻施行。邪僻倾险之徒不得骋其私,咸所不便。赵简王时留北京,敬修孝弟。其护卫指挥孟贤等十数辈,潜结历官王射成等及内侍养子,共构邪谋,欲俟宫车晏驾,矫诏从中出,立简王而己得志焉。实秘不令简王知,盖虑不从即事败齑粉,而任其谋者护卫军王瑜姻家高以正。布置已定,高密以语瑜。骇曰:“奈何耳?为覆宗灭嗣计。”高不听,又涕泣戒之。高怒而虑其泄也,谋害之。遂格关入疏。上初疑其诈谖,曰:“岂应有是?”反覆诘难,众为瑜危。既捕贤等至,上亲问状,得其邪谋本末及所造伪诏。立诛以正、射成及内侍养子,升瑜辽海卫千户。后贤等皆伏诛。瑜诏还,又升锦衣卫指挥同知。历事仁宗、宣宗、英宗,官至左府都督佥事。 (杨士奇撰王瑜神道碑。)
礼部胡尚书濙尝云:“太宗命予使外。滨行,谕曰:“人言东宫所行多失当,南京可多留数日,试观如何,密奏来。奏所书字须大,晚至,我即欲观也。”予至于南京,旦晚随朝。敕免朝,辞以不敢。盖凡所见殿下所行之善,退则记之。如一日趋朝,勋臣某者语哗,侍从捶之,仍口奏。有旨,不问。既退朝,急宣侍卫者,赏钞若干锭。于是群臣皆言不显责大臣而旌禁卫,所以宽罪而愧其心,见殿下之明断。住稍久,邻居杨学士士奇曰:“公,命使也,宜亟行。”权辞谢之曰:“锦衣数种未完耳。”及至安庆,书回奏,令所从校尉给驿驴赍进也。” (水东日记。)
太宗巡狩北京,公预扈从,命兼行在礼部、都察院事。岁余,车驾亲征北虏,今上以皇嫡长孙留守北京,命公辅导。 (杨士奇所著黄淮墓碑。)
永乐十五年初,建北京宫殿,命都督薛禄董营缮。
四夷馆有八:曰西天,曰鞑靼,曰回回,曰女直,曰高昌,曰西蕃,曰缅甸,曰百夷,永乐中所设。
永乐十九年冬,储君自南京入朝,杨士奇等侍。北虏犯边,太宗皇帝将亲征。公言:“今边储不足,请遣将,无烦六师。”忤旨,罢官。仁宗嗣位,即日复公户部尚书。 (杨士奇所撰黄淮碑。)
太宗初临御,擢文学之臣七人侍从左右,任遇甚厚,公及士奇皆与焉。仁宗嗣位,七人者五人在。无几,太子宾客豫章胡公引疾去,其四人任遇益厚。皇上嗣位,一循祖宗之旧以任遇四人,公今又引疾去。 (杨士奇送黄少保序。)
太监木敬,建文中人,容貌魁伟,敢慷慨直言。永乐中,从征漠北。逾月不与虏遇,人马困顿,上意犹未已,谏者被重谴。敬陈再四,上詈之曰:“反蛮!”敬曰:“蛮固不知,岂敢反耶?”上怒,命曳出斩之。敬辞色不为动。上徐曰:“我家养人皆若此人,岂不诚有益?”释之。 (钱溥南使交之同行奉御张荣为道其事。叶盛收以编入日记。)
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学士杨荣自行在还报大行晏驾。东宫殿下即遣皇太孙出居庸赴开平迎梓官。时京师诸卫军皆随征聚行在,惟赵府三护卫军留京师。一时浮议籍籍,虑护卫军为变,遂秘不发丧。
永乐二十一年,也先土干、把台等率领部属来归。封也先土干为忠勇王,以把台为都督。二十二年北征,忠勇王及把台随驾黑松林。后正统十四年二月,把台由都督进封忠勇伯。十四年,忠勇伯把台随驾征迤北。
太宗皇帝兴靖难之耐,仁宗皇帝以燕世子奉命居守。李景隆引兵数十万围北平,城中兵不及万人,昼夜拒敌。数夜使人开门斫敌营,敌惊乱自杀,或至明乃定,遂退营数十里。太宗既正大位,升北平为北京,仍命居守。
永乐十八年十一月,仁宗为皇太子,过凤阳。谒陵毕,周顾陵茔。见仁祖淳皇帝所遗石农器,顾侍郎张本、学士杨士奇曰:“国家帝业所自也。”徘徊久而后退陵下,赐耆老酒馔。有知太祖龙兴时事者留,从容与语至日夕。知当时事者盖鲜矣。 (历代君鉴。)
十九年正月,礼部尚书吕震言于皇太子曰:“殿下前在南京,数遣中使进保进奏牍。每至,辄以殿下过失上闻,而皆其妄言。今宜疏此人。”答曰:“过失吾岂能无?今至尊既不信之,我又可与人计较耶?”卒置之。 (君鉴。)
二十二年十月,赐衍圣公孔彦缙宅于京师。先是,彦缙数来朝,皆馆于民间。上闻之,顾近臣曰:“四夷朝贡之使皆有公馆,先圣子孙乃寓宿于民家,何以称崇儒之意?”遂命工部赐宅。
十二月,御札付礼部尚书吕震:“建文中奸臣,其正犯已悉受显戮。家属初发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并习匠及功臣家为奴,今有存者,既经大赦,可放为民,给还田土。凡前为言事失当调充军者,亦宥为民。”
祖宗时,于文臣少有赠谥。至仁宗登基,思念旧臣,赠礼部尚书郑赐太子少师,谥文安;赠户部侍郎王钟太子太保,谥僖敏;礼部侍郎仪智太子少傅,谥愍节;春坊赞善兼翰林编修王汝玉太子宾客,谥文靖;春坊赞善邹济、徐善述俱太子少保,济谥文敏,善述谥文肃;北京吏部尚书朱浚谥荣愿;翰林学士、赠礼部尚书文穆公胡广加赠少师;北京礼部右侍郎杨泰赐户部尚书;太医院判蒋用文、袁宝俱赠院使,用文谥恭靖。洪熙元年四月,有旨:“邹济、徐善述、王汝玉皆赠官赐谥,官建祠于墓,四时赐祭。”杨士奇谓:“朝廷惟宗庙以四时享,社稷、孔子皆春秋二祭。济等安可与宗庙等?”遂诏礼部改春秋祭云。
洪熙时,初建弘文阁于思善门之右,以储经史,备访问,命杨溥等日直其中。凡五人:翰林学士杨溥,侍读王进, (字汝嘉,苏州人,) 翰林院五经博士陈继, (苏州人,) 吏科给事中王荣。 (五人缺一人,原文如此。) (钱塘人。)
洪熙元年四月某日,尚书蹇义、夏原吉、杨荣及杨士奇奏事奉天门。毕,上问夜来星变曾见否,皆对以未见。上曰:“蹇义等三人虽见不能知,士奇当知之。”对曰:“士奇愚,亦不能知。”上曰:“天命定矣。”叹息而起。又明日,早朝罢,召义、士奇至奉天门,谕曰:“朕监国二十年,为谗慝所构,心之艰危,吾三人共之。赖皇考仁明,终遂保全。” 言已泫然。义、士奇亦流涕。臣士奇对曰:“今已脱险即夷,皆先帝之赐,陛下至诚之效,更不烦圣明多虑。”上曰:“吾即去世,后谁复知吾同心一诚?”遂出二敕三印赐两人,皆拜而退。踰月,宫车宴驾矣。
宣宗皇帝甫四岁,在北京。适太宗嗣天位,随仁孝皇后以至南京。初,出就学。太宗命设讲席于华盖殿之东,令太子少师姚广孝及翰林内阁之臣侍讲读。永乐七年,驾幸北京,宣宗为太孙随行。道途所经,太宗亲以上过田家,遍览农具及其衣服,且谕以农民勤苦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