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古阁虞山毛子晋生明季天、崇间,时流贼横行,兵兴无定。子晋本有田数千亩,质库若干所,一时尽售去,即以为买书刻书之用。创汲古阁于隐湖,又招延海内名士校书,十三人任经部,十七人任史部,更有欲益四人,并合二十一部者,因此大为营造,凡三所。汲古阁在湖南七星桥载德堂西,以延文士;又有双莲阁在问渔庄,以延缁流;又一阁在曹溪口,以延道流。汲古阁后有楼九间,多藏书板,楼下两廊及前后,俱为刻书匠所居。阁外有绿君亭,亭前后皆种竹,枝叶凌霄,入者宛如深山。又二如亭左右则植以花木,日与诸名士宴会其中,商扌古今,殆无虚日。又有所谓一滴庵者,为子晋焚修处,中揭一联云:“三千余年上下古,八十一家文字奇”,为王新城尚书笔也。当崇祯末年,谷屡荒,人民扰乱,凡吴郡乡城诸富家莫不力尽筋疲,而子晋处之自若,其用意良深矣。子晋没后,其子名字斧季者,于诸子中最为知名,又补刻书数十种,以承父志,实为海内藏书第一家也。初子晋自祈一梦,梦登明远楼,楼中蟠一龙,口吐双珠,顶光中有一山字,仰见两楹悬金书二牌,左曰:“十三经。”右曰:“十七史。”自后时时梦见,至崇祯改元戊辰,忽大悟曰:“龙,即辰也。珠顶露山,即崇字也。”遂于是年誓愿开雕,每年订证经史各一部,其余各种书籍,亦由此而成焉。
杨贵妃顺治乙未,陕西兴平令贺文龙尝夜梦一女子,明靓妆,由仪门直升堂级,诉人侵地而去。后一日,贺出门经杨贵妃墓,乃悟所梦,为之清界而封树焉。
许昌嘉定有老儒名朱纲,为人方正不苟,颇信佛老之说。一日,忽梦二冥使来召,便随之行,至冥府,心甚怖之。少顷,阎君打鼓升殿,司门者报云:“东昌府知府到。”纲听称其知府,遂不甚惊。纲上阶,阎君下座,相揖分宾主礼。阎君问曰:“公在任时判许昌弑母一案,得无过当耶?”纲一闻此言,前世事忽然现前,对曰:“许昌实不曾弑母,毒杀其母者,乃恶妻也。昌从外归,一知消息,即当黜妻首官正罪,乃以情爱难割,含糊隐忍,犹同枕席,尚得为人子乎?纲拟以春秋许世子不尝药、赵盾不讨贼之例断之,曰弑母,谁曰不宜?”阎君点头曰:“公言是。”乃长揖送下阶,仍命二冥使导之归。遂醒,朱纲自此益信鬼神之事,长斋绣佛,杜绝世故,以终其身焉。此康熙初年事。
传闻之甚钱塘吴志伊检讨著《十国春秋》,最详雅可传。尝作《吴越世家》,读至欧阳《五代史》“考钱氏之始终,非有德泽施于一方,百年之际,虐用其人”云云,乃叹曰:“钱氏据有两浙,几及百年,武肃以来,善事中国,保障偏方,厥功实巨。至竭十三州之物力,以事中朝,国以是渐贫,民以是渐安,何云非有德泽,虐用其人欤?岂仁者之言耶!”乃尽削《五代史》、《江表志》、《归田录》之讥,谓传闻之甚。是夜检讨梦数百骑,皆铁兜鍪,有金甲绣衣者拥一神人,方准丰下,双童如电,朱衣赤舄,揖吴而言曰:“我唐吴越国王钱某也。崎岖山海间,斩蛟刈鳄,保民立国,不为无功,而为欧阳氏滥贬,幸公为我雪千载冤。”再拜去,吴惊悸而悟,戈声剑采犹击耳轮间也。吴农祥就正稿载其事。
鬼胎国初羊尖席氏有老奴朱云者,尝以其女为主人妾。主人逝,女辄梦侍寝,怀孕四五月而堕,则一物如败荷叶,紫色。医者曰:“鬼胎也。”三年凡三孕,后其女遣嫁,梦遂绝。
自矜埋葬刘秀才名大佑,字约斋,长洲人。累举乡荐不售,其所居在察院巷城守署之西,署南有高墩,明季兵燹后,瘗骨累累。雍正初,城守某将尽徙其遗骼而筑照墙,秀才闻其议,为之悯然。而窘于力,因告贷于友朋,得数金,就其骸之藏于瓶者,情人善埋之,计埋一百十一具,而金尽矣。秀才虽心怜之而无如何也。是年秋应省试,仍荐而不售,益郁郁不乐。腊月廿四之夕,秀才因于灶神前具疏,自道其平生虽无大阴德,然掩骼一事,当亦可挽回造化,何神听之不聪也,辞色愤愤。越夕,梦至城隍庙中,神升座呼大佑,谓之曰:“汝读书人,岂不知功名迟速有定,何得自矜埋葬一事,罔渎神听,若再不悛,当褫汝衿矣。汝苟作善不怠,何患不登科第耶?”秀才唯唯而觉,越三载,中雍正己酉科乡榜第一百十一名,后官中书舍人。
改名王奎字效乾,吾邑砖桥人,博学能文,记其《春怨》云:“杨柳依依绿,春风拂拂吹。封侯君自觅,日暮妾心悲。”颇得古意。少时梦家门口贴进学报单,认其名曰余奎,遂易姓名赴试。是年江南学院为余公正健,果入泮。相传余公本无锡人,三四岁时有远客买去为子,犹不忘其旧云。
梦中判囚乾隆廿一年,苏州府前石碑忽倒,观者如堵。缘两童抛球误落碑后,一童爬取,碑倒压死;一童折左腿,有老妇负回。是时府尊萨公载适回署,询知其事,乃谓书吏曰:“昨夜本府梦上官委余判两囚罪,一囚判斩字,再判一囚,有老妇再四哀求,乃判减等,兹闻老妇负回,真符所梦也。”此童系滕疳药之子孙,及其壮也,无恶不作,混名海鬼,以母控忤逆发遣,正合减等之言。
文敏公逸事家文敏公维城以少司寇丁艰回籍,梦见一大碑上书“哀哀哀”三字,心甚恶之,语其弟竹初明府。竹初曰:“三口为品,兄将来当著一品衣耳。”未几卒,诏赠尚书衔,赐葬立碑,乃悟其梦。
永和银杏扬州钞关官署东隅,有银杏树一株,其大数围,直干凌霄,春花秋实。乾隆四十八年冬月,有某观察夜梦一人,长身玉立,手持一纸,上书“甲寅戊辰甲子癸酉”八字,曰:“吾树神也,居此一千五百余年,兴亡屡见,公知我乎?”寤而恍然,乃命精于推算者算得晋穆帝永和十年甲寅三月三十日也。后厄于火,凡一昼夜乃息,既而复青。
陈太守吴门陈太守基德为诸生时,祈梦见一所,似堂皇者,屏门上惟有“皇恩雨露深”五字,遂醒。后入京乡试,以在科场中为人代作文字事发,拿交刑部,会大旱得雨,有旨赦狱犯减等,遂得出。后卒中式举人,充教习,馆期满,挑知县。
不数年,擢河间府知府,接印时入公馆,见有新黏楹帖,适“帝德乾坤大”,一门摇转,仅见下联,恍记梦中事。到任未几,旋告病,卒于家。
梦断龙狱金兰畦司寇官部曹时,有同僚梦至一所,灯烛辉煌,侍卫森列,堂上正坐者为兰畦,旁坐更有二人,外闻数千百人呼冤声,拥一龙至阶前。俱诉曰:“孽龙行雨,漂没居民无算。”一吏趋进曰:“据天条当斩。”金不应,旁坐者曰:“依例。”金拍案叱吏曰:“行雨因公,漂没过出无心,法当流徙。”吏以例争,金怒曰:“汝等舞文宜斩!”命即释龙,龙忽跃上天去,呼冤者群詈金,金推案起,遂寤。
损阴骘除名乾隆丁酉科,龚太史大万、姚主政某同典广西试,首题为“斯民也”二句。
某房官得一卷欲荐之,忽梦见一人曰:“此人三破人婚姻,损阴骘,不可荐。”
某以梦不足信,遂荐之。夜复梦曰:“此卷系抄袭陈勾山旧作,窗稿中有其文可查。荐而不售,衣巾尚在;荐而或售,据新例必除名,汝虽无大处分,何苦害人耶?”某以梦告主司,谓我辈识勾山文,足征眼力。若置前列,恐遭磨勘,附榜末或无害也。主司以为然,及到部磨勘,官复梦如前,遂以抄袭除名。
写婚书苏州有韩生某,能文章,其嫡母有所爱仆妇新寡,与仆某通,欲嫁之。而嫡母主其事,无人为作婚书,命生作。生恐伤阴骘,辞之,母固强之,不得已为作一稿,令他人代书。时值秋闱,生有妇归宁母家。未几,妇翁梦神告曰:“汝婿今科本当乡荐,以为人写婚书除名矣。”醒以询女,女曰:“无之。”后归家与姑言其梦,始告以前事,妇曰:“休矣!”是科贴出,不得终场,后数应试竟不第。
鲤鱼求救苏州娄门金命之之侄媳郭氏,夜梦红衣人伏地叩头曰:“我东海县人也,明日有大难,乞夫人救之。”郭氏不解其言,因谓之曰:“汝住何处?得来救汝。”
红衣人曰:“现住吊桥堍下某家鱼桶内。”郭应之。及天明,召老仆告其故。至吊桥堍下某家,果有一赤鲤,不过四五斤重耳。遂送至娄江,摇尾而去。
贺氏第如皋高云庐有妹名兰,生而颖异,通《五经》,工书法,为人持重,寡言笑。
年十九,随其叔父涟漪公之衡阳官署。适中元日昼寝,梦有一老妪谓曰:“迓太夫人回故第。”促之登舆,随风飘飘然至一宅院,扁曰“贺氏第。”回廊复道,恍如旧游,惟空旷荒凉,类久无人居者。槛外老梧一枝,风过萧萧有声。堂中设筵席,席上燃香烛,而遂居首坐,老妪旁侍,阶下有苍头祝曰:“主人远宦在外,今届太夫人二十周期,老奴具酒馔冥资,望来受享。”祝毕,焚楮帛金银,倾出,老妪急取纳诸袖中,余散满地。复令登舆送之归,遂寤,以告家人,且曰:“各品吾俱未食,惟食西瓜少许。”觉胸中作恶,吐出瓜瓤犹未化也。是年秋旱,署内久无此物矣。逾年而卒,云庐悼之云:“魂远可能归故土,梦残曾记话前因。”
盖纪其事云。
先伯桂山公索嗣先伯父桂山公幼聪颖,十二岁能文,先祖甚爱之,至十六,尚未婚娶,以暴疾卒。卒后七十余年,先君在梦中屡见一少年,并不识认,谓先君曰:“吾汝长兄也,吾既无子,又无祭享,奈何?”醒而异之,遂以第二孙庭兰为公后,且命泳增修其墓,立石存焉。阴阳一理之说,斯可见矣,然隔七十余年,始为示梦,何其迟也。
沈肯松苏州沈念亭孝廉为诸生时,居京师最久,一夕梦侍上侧,捧盘进御,盘中有纸卷数十件,上从盘中掣一卷以与手曰:“就是他。”启视之,乃“肯松”
二字,醒而异之。偶归家,适其弟赴童子试更名,以梦告父,父曰:“用此二字可也。”是年肯松果入泮。乾隆癸卯科登顺天乡榜,其明年甲辰,中会试第二,历官河南祥符知县,升归德通判。余游毕秋帆先生幕中,正沈君官祥符时也。
梦董思翁潘榕皋先生书法董思翁,且慕思翁之为人。尝卧病半岁,一夕梦旁徨水滨,一巨舸自远来泊,中有一叟,须眉皓然。潘抠衣入谒,问其姓名。叟曰:“予董其昌也。”潘心喜下拜,起而言曰:“久欲见公,不识公近在何所?”叟云:“欲识吾居,颇忆我所书经否,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彼有人焉,子其无意乎?”潘初不记是何经语,因言“夙昔爱公墨妙,如渴思浆,亦能少酬鄙愿否?”叟起立就几,蘸墨疾书,俄成巨幅,精灵变幻,不可名状。
潘喜甚,复请曰:“能再书一幅否?”叟仰天而笑,化成白鹤,望空飞去。潘急起追之,了无所见,惟见莲影摇波,香风四匝,潘手搴莲子嚼而咽之,甘美无伦,遽然而觉,病遂愈。彭二林先生尝记其事。
司马达甫司马达甫江宁人,河东河道总督之公子,中乾隆癸卯副车,以甲辰召试,钦赐中书。坦白无,汲古不倦,常收藏汉铜印谱最多,用顾从义集古印谱之例,分为职官、私印,而私印又分为四声,凡十六册。余游京师,尝寓其家为定甲乙,后一年,中翰忽病没,年才三十二也。时上海赵谦士侍郎尚为御史,亦有同好,遂将印谱借去,隔一二年,侍郎忽梦达甫来索印谱甚急,且曰:“吾生平所好,岂肯割爱让他人耶!”侍郎异之,遂将十六册检出,还其子名淳者,后遂不梦云。
曹方广先君故友曹方广矿,读书自厉,淹贯古今。尝取前人注释诸书,辄为驳正,人笑其迂,惟一生不遇,坎轲终身。嘉庆壬戌十月,族兄啸楼忽梦方广来,补服顶帽,招要同往,啸楼辞以足疾,曹曰:“此躯壳也,至此复何顾耶?吾先来致意,缓日再相请耳。”啸楼曰:“信如君言,则吾将死矣。吾死并无所怖,第不知境何疾苦?”曹曰:“无他疾,亦无所苦也。”遂去,隔数日啸楼果殁,年八十一。
击蛇吴县乡民有往穹窿山进香者,见舟子击一小蛇,某在旁戏语曰:“蛇能索命,击之者往往不祥。”亟避去,亦不救也。是夜,梦有一蛇人立而言曰:“见死不救,何忍心耶!”遂以尾击其腮而醒,觉而齿痛异常,忽出黑血数升,延医视之,曰:“此蛇毒也。”医治半载始痊,而其人之家资已荡然矣。
十神人乾隆五十年丙午,江南大旱,自三月不雨至于七月。时先君子年六十四,偶触暑,腹疾大作,医药罔效,饮食不进者至四十日。先君子亦自分不起,乃谓泳曰:“吾尝自占,年可逾七十,今病至此,岂数之不验耶?”一夕漏四下,忽闻异香满室,庭树肃然,先君子忽张目曰:“顷吾梦见十神人来,邀余行,余辞之,已首肯去,吾病其痊乎?”自是渐思饮食,腹疾亦止,月余始平复。至六十年七月,先君子并无病,夜梦十神人复至,遂谓泳曰:“吾将殆矣!”竟以八月廿七日子时殁,计延寿者十年,亦奇矣哉!
枯骨托梦吴县木渎镇有一富家,买地作生圹,某孝廉者为经纪其事。孝廉夜梦古衣冠者数人,长揖而言曰:“公贵人也,将来福禄无涯,惟我辈枯骨,全仗公成全,幸勿抛弃,当有以报大德也。”觉而异之,至期开土,果获枯骸。孝廉素不信鬼,乃弃掷太湖中。未几,孝廉竟发狂疾,月余而死。
诗人黄逵乾隆辛亥九月,余应绍兴太守李晓园之聘,与修府志,同徐朗斋孝廉寓卧龙山下之慎余堂,即通判衙署也。一夕梦有人布衣蓝履,揖余而言曰:“某玉壶山人也,闻君等修志,来助抄写之役可乎?”余唯唯,醒后犹能记忆。次日早起,偶展《苏州府志》冢墓门,见有山阴诗人黄逵者,客死于苏,葬虎丘半塘寺,号玉壶山人墓,因补入《文苑传》。
鬼神弄人嘉庆癸酉科江南首场,有吴江某姓者,梦一老人告曰:“汝文须用‘稻粱初熟,啄粮恋彭蠡之滨;橘柚方浓,择木念衡阳之浦’四句,方可入彀。”醒而思之,竟无可用之处,因置之。至次场,《礼》经题系“鸿雁来”一句,遂用梦中语。及榜发,竟未售,后领落卷,知文已呈荐,被主司抹此数语,故摈之。因叹鬼神之弄人,亦甚无谓也。
秦桧铁像千古奸邪无逾秦桧,堕豕胎而雷殛,掘狗葬而焚灰,人心犹未快也。今岳坟铁像,明正德八年浙江都指挥使李隆始铸铜为之,仅秦桧、王氏、万俟三人反接跪墓前。久之,被游人击碎。万历中,按察副使范洙更铸以铁,而又添张俊一像。本朝乾隆中,熊公学鹏为浙江巡抚,四铁像又已击坏,县官禀闻,拟请重铸。
熊未批准,窃念岳王灵爽在天,逆桧沉沦地狱久矣,顽铁无知,何烦重铸耶!是夜熊梦四铁像来,叩谢阶下,醒而异之,仍饬县官重铸,至今存焉。
四十一苏州蒋以暄于韦苏州庙祈梦,梦至一巨第,门首墙上有真草隶篆四行,每行三字相同,乃四十一也。真书一行,下旁注一悲字。草书一行,下旁注一去字。
隶书一行,下旁注一存字。篆书一行,下旁注一喜字。醒后,不解何义,未几,其尊甫赠公容斋先生殁,时为乾隆四十一年,真书一行乃验。服甫阕,以暄亦殁,年四十一岁,草书一行又验。以暄生前耽吟咏,多散佚,殁后友人检其遗稿,仅存四十一首,隶书一行又验。嘉庆庚辰,以喧胞侄泰阶官起居注主事,加三级,恭遇覃恩,赠以暄朝议大夫,距以暄殁已四十一载,篆书一行又验。
三十三元和徐孝廉名孝华,初次乡试,在省寓,梦途中猝有一贵人肩舆至,仆从如云,徐避至道旁,舆中人忽招手,谛视之,即其故父也。言语甚多,醒后都不记忆,惟临别曰:“汝三十三。”徐记在心,然亦不明其义。及嘉庆癸酉乡闱报捷,拆条乃三十三名,始悟所梦。
南游梦康茂园先生名基田,山西兴县人,乾隆癸酉乡荐后,曾作南游梦,数十年升沉显晦,了不记忆,惟记舟至太仓州城下,听岸上人语云:“此太仓西门也。”
欣然登岸,进西门流览逾时,出北门而去。丁丑成进士,简发江苏知县,似太仓或有缘矣。凡水陆所经,如梦中所遇。补新阳县,东去太仓西门三十里,调昭文,出太仓北门七十里,以为梦兆已验于北。或以升太仓为言,终无验。嗣任岭南,调中州,再至江苏,官职日显,擢任河道总督,年已六十有七矣。因邵工大坝被焚,降太仓州知州,至西门入城,如旧游。旋署松江府知府,州人遮道送别,公避之,由北门登舟,然后知梦征之乃如此也,因作《南游梦记》。
红面金甲神乾隆戊申年六月廿四日夜,荆州大水灌城,人民死者以千万计。半月前,荆州府署中有幕友某,蒲圻人,夜梦有红面金甲神持长鞭驱之甚急,次夜复梦如前。
遂欲辞馆,太守问其故,笑不言,固叩之,乃以实告,太守惊曰:“署中恐有火灾耶。”因备水缸数十百具,置之大堂前,此友竟飘然归矣。及水至,满城尽为冲决。四更初,又有红面金甲神随灯数百盏,由西北至东南,城门自开,水为之泄,活人无算。制府毕秋帆先生有七律十章,以纪其事。
注苏诗桐乡冯星实先生应榴,中乾隆辛巳思科进士,历官至四川布政使。告养回籍,从事苏诗,罗百氏之说,以证王、施、查三家之讹,勤心博考,朝夕不辍者至七年。先是,己酉十二月,忽梦文忠公来,高冠长髯,相视而笑,自此益力成之,凡五十卷。大约精诚所至,便形梦寐,其理然也。
冥狱僧允中,俗姓张,号蕴辉,长洲人。其兄芝冈先生凤翼,中乾隆辛丑进士,余旧交也。蕴辉少读书不成,遂出门习钱谷,游幕湖南。有辰州府泸溪县知县黄炳奎者,延为钱席。嘉庆元年,苗匪滋事,地方官竞欲立功,每得苗人,不辨其是非曲直辄杀之。黄适获得张有一案七八人,正欲办理,刑席他出,遂交蕴辉属稿,蕴辉力劝,不从,卒详上论斩。后一年,苗匪平,黄死,年未三十耳。至十九年秋八月,蕴辉偶至扬州,寓一饭店,夜梦有两人持去,至一处高门大户,若今之督抚衙门,见一少年上坐于堂皇,两旁吏役肃然,如讯狱者。蕴辉窃自念:“岂有人讼我耶,何为至此?”回头忽见黄,黄亦视蕴辉,若不相识者。蕴辉意以为必是亏空案,故累我也。顷之召蕴辉名,上坐者曰:“苗人张有一案汝所办耶?”蕴辉始豁然记其事,供曰:“大凡刑钱两席办案,总听东家做主,如此案当时原劝过,东家不听,非我罪也。”上坐者曰:“汝属稿详上官,岂能逃避。”
相持者久之,上坐者遂目一吏曰:“暂令还阳,若能出家行善,念《金刚经》三千遍,忏悔罪过,便赦汝。”蕴辉不敢再辨,但见黄痛哭,已上刑具矣。前两人复掖之出,忽暗黑不辨道路,且雨雪交下,满地泥泞,一跌而醒。遂于次日收拾行李,买舟诣高寺,削发为僧。余亲问蕴辉,自述如此。
西华山神秀水王仲瞿昙,乾隆甲寅科举人,载籍极博,落拓不羁。嘉庆丙子七月,与余同游云台山,看其病重,因促之归杭州寓馆。丁丑八月初一日,果死。死月余,有钱塘冯霈田者,仲瞿弟子也,忽梦仲瞿著古衣冠,自称西华山神,生前原欲在世间大兴佛法,因声色之孽太重,降为岷山山神,过五十年始可复位。惟欲报一仇,必致荼毒生灵,则终古堕落,然此仇必报也。醒时犹能记忆,此梦亦奇。
王太守江阴王侪峤名苏,以翰林出为卫辉太守者数年,丁艰后,服阕北行,殁于京邸。适有严方伯名良者,与太守旧好,遂遣一介携其柩送回江南。隔一二年,太守有爱妾某,忽梦其主人来召,且命烹庖,醒后犹能记忆。自此不时梦去,一日侪峤谕之曰:“今日有严大人在此,急作一两样好菜。”嗣后每梦严大人常在座中,心甚疑之,后询之他人,曰:“严方伯早卒矣。”又闻太守柩南还时,路遇他舟触其船者,其水夫立晕,晕而复苏,曰:“王大老爷命跟随诸鬼笞之,甚痛。”余在京时与侪峤往来,人甚谦雅,不谓其死后灵爽如此。
东平王马夫诈人江阴诸生有陈春台者,家甚贫,以蒙馆自给。一日出门,忽遇旋风一阵,觉心骨俱冷,归而病作,叩之巫者,说有东平王为祟,家中人竟请祈祷,春台素不信,亦无力也。有邻媪代为张罗,借得五千钱,一祷而愈。后春台知其事大怒,乃写一纸告诸东岳,谓东平王是正神,何得向人索祭扰累寒士耶!忽一夕,梦东岳神拘审春台到案下,闻堂上传呼东平至矣。回顾有著黑袍者,参谒案前,神问曰:“今有人告状,尔知之乎?”东平不认,又召本境城隍神查访,城隍神上曰:“卑县已查明,是东平公马夫狡狯,东平实不知,今马夫亦带在此也。”东岳神遂命斩之,春台跪案下,见马夫已绑出,遂诉曰:“马夫虽蒙正法,生员所费之五千钱是挪措者,尚求追还。”东岳神不答,作迟疑状,忽语曰:“汝于两月后到靖江取之可也。”遂醒,满身大汗。隔一两月,有至交在靖江,以事札致春台,渡江去,偶在路旁捡得小纸一张,乃钱票,适五千也。忽思所梦,因向铺户取之而归。此嘉庆廿四年五月事。
自挽诗虞山赵子梁同钰能诗,才名洋溢,庚辰九月十五日夜梦若有人谓之曰:“尔百日内当死,尚忄梦忄梦耶!”醒而怪之,乃仿随园老人作自挽诗四首云:“本来原是梦中身,噩梦无端记得真。就使百年仍倏忽,可堪余日再因循。安排床箦须防病,商酌衣衾要顾贫。一事在心怎瞑目,未刊诗卷托何人。”“细想吾生亦快然,即今五十四流年。弦虽两断难回首,丁巳双添是踏肩。薄有才名传世上,差余识见出人前。便教真个形销化,也算逍遥极乐天。”“多谢阎浮不遽收,宽期犹得十旬休。已忘书替来生读,未看花增几处游。亟典薄田偿客负,牢持宝砚嘱妻留。直须一点无牵挂,才把文章地下修。”“呼来芍药是将离,毕竟瑶棺降几时。学浅忍抛诗弟子,归迟端误女孩儿。事经逆料虽无定,梦出凭空却可疑。
万一不材冥主弃,罡风还有引回期。“越三月余,并无恙,真梦之不足征也。
松雪翁入梦余自束发即学松雪翁书,至十八九岁,最喜临摹山谷,业师林蠡槎先生谓泳受病已深,仍以松雪为退转之法。后每见松雪墨迹,辄留神披览,如《黄庭经》、《乐毅论》、《汲黯传》、《过秦论》及《洛神》、《枯树》、《雪赋》、《头陀寺碑》、《归去来辞》之类,不一而足。中年为英煦斋相国家钩勒《松雪斋帖》六卷,既又为齐梅麓太守钩勒松雪《斋帖》六卷,则余与松雪虽不同时,若有深契焉者。嘉庆十八年九月,余始游吴兴,求所谓水晶宫、莲花庄、红蓼滩诸胜,皆草烟木瘁矣。惟一品石尚在高氏一老寡妇家,鸥波亭则仅存基址在芦苇中,松雪旧宅惟有一门,甚低,元时旧制也。余徘徊于门外者久之,遂告之太守赵公学辙、归安陈公三立、乌程彭公志杰,刻一碣曰“元赵文敏公故里”七大字,立于旧宅之前,一时观者云集。归至南浔舟中,夜梦松雪翁来谢,面圆而白,有须,身著蓝衫,一如曩时在毕涧飞员外家所见松雪自绘小像者。醒而异之,乃作诗曰:“北海追魂迹已陈,公来入梦又何因。燕台一宦原如寄(公与中峰札云:”一官如寄。“)鸿迹千年自有真。争说画禅成独绝,但言书法亦谁伦。雌黄却怪华亭老,不肯从公步后尘。”盖董华亭一生评论松雪,至老年则渐渐服膺,乃知松雪之书未易言也。
梦神狡狯大凡人心地不宁,则多梦语,又云日之所思,夜之所梦。余生平无妄想心,而所梦者,皆非所思也。岂梦神故作狡狯,以揶揄弄人耶?一夕梦至一处,宛如旧游,高门大户,楼阁巍然。一童子出,惊喜曰:“主公回矣。”忽见仆从如云,左右环列,入堂内则姬妾满前,拥夫人出见,谓余曰:“两子入京考试,尚未归家,自君之出,所喜得三孙,阖家康安,岂非幸事!”遂入内室,见金银如山,若比今之藩库,尤为充裕。有五六大柜,启视之,皆珠玉宝器,无暇赏玩。又一柜皆贮古钱,如齐吉货、太公九府钱,以至两汉、六朝钱币,不下数千百种,既而又见唐、宋各监所铸之钱,中有年号从未经见者。正欲翻阅洪遵《泉志》及《宋史。食货志》为之考订源流,忽闻外堂人声甚沸,一老仆飞报曰:“两郎君皆中鼎甲矣。”铜钲数声,梦为之醒,怅然于枕上者久之。又一夕,梦与中贵人坐,坐上皆列宝器及唐、宋名人书画图籍,有玉鸳鸯一对,高二尺许,莹白如雪,中贵人谓余曰:“此连城璧也。”余取视之,失手落地,分为数片。中贵人声色俱厉,余亦局不安,跪谢曰:“愿赔还。”乃取家产及所爱书帖悉卖之,不足,又乞旧好张罗借贷,莫有应者,自此大困,饥寒交迫,妻子亦鸠形鹄面,不堪属目也。乃窃自念曰:“人生至此,尚何足言,吾闻世上事有真有梦,若真也,愿速死;若梦也,愿速醒。”顷之,果梦也。余尝有诗云:“人生如梦幻,一死梦始醒。何苦患得失,扰扰劳其形。”李青莲云:“处世若大梦。”为千古达人语,特未言梦之醒耳。
和神国《幽怪记》载李元之尝梦往和神之国,如死者数日而复生。见其国人寿皆一百二十岁,皆生二男二女,与邻里为婚姻。地产大瓠,瓠中有五谷,不烦人栽种而实。水泉皆如美酒,气候常如深春,树木叶皆彩绿,可为衣襟云云。余每有此论,吾辈若能在此国作百姓,则何有于功名富贵、谋衣谋食事耶!虽羲皇上人不是过也。乃作诗云:“欲买青山愿未成,心头万绪任纵横。何时梦到和神国?无事萦心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