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说不出口。表达越是迫切,越是难以言说。因为想要,而不舍得放手。因为要不起,而不敢抓牢。想要娶你,却觉得配不上你。想要娶你,却觉得你不会想要嫁给我。嫁给一个你并不了解的我,嫁给一个不能同床共枕的我。
看着他难看的脸色,钟希同不敢再胡闹了,笑道:“逗你呢!哪能那么轻贱自己呢。生活再怎么艰难,也不至于失了尊严。大不了,我还是在你这赖着,你吩咐我帮你做点什么事就当交食宿费了。反正,你这庄里几百人,多我一张嘴,九牛一毛吧?”
冷易寒从沉思中醒过来,点头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好好的待在这里。”钟希同为难说:“可我什么也不做,别人怎么说啊?”
“没人敢说一个字。”冷易寒眼里露出凌厉的神色,虽然只有一瞬,钟希同还是捕捉到了。
她假装毫不在意,无赖道:“别人说不说没什么,我不在乎。可是,我自己会觉得自己没用啊。”
冷易寒沉思了一会,忽道:“不如,你就教我你们隔壁村的话。每月百两银子。衣食住行用,一概不必你操心。”
钟希同猛的一拍大腿,惊呼道:“我怎么没想到啊?真是笨!好好好,就每天教你说英语。把我会的全教给你,钱就不要了。你这供吃供住,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太好了,我有工作了!”她兴奋的手舞足蹈,不知如何是好。
畅想着日后安居乐业的美好生活,忽又问道:“那你是不是要拜我为师了?叫我钟老师?”
冷易寒摇摇头,脱口而出:“不可!”
“又为什么?”钟希同简直是百万个为什么。
冷易寒理了理思绪,沉着道:“因为我可以教你武功,我们互相学习,就不必讲师徒名分了。”
一听可以学武功,钟希同更是喜不自胜,跑到院子里大喊:“我要学武功了!我要做一个女侠,锄强扶弱,伸张正义!”跑回屋子一看,冷易寒果然是一副不能理解的脸。他会习惯的,钟希同暗暗对自己说。
第二日大清早,冷易寒用过早膳,白英便上前例行汇报关于钟姑娘的一切。钟姑娘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爱吃些什么,一样不漏的说给主子听。
本是连日来已成定例的事,今日白英竟觉得带了些冷汗出来。冷易寒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婢女胆战心惊的样子,心知她们还是记挂着昨日的玩笑,怕他今日算账么?
冷易寒一字不漏的听完,暗自记下。正色道:“昨日的事……”四婢慌忙跪下。她们等了一夜,没想躲过,也知躲不过。
冷易寒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昨日的事钟姑娘帮你们求了情,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不再追究。但日后,我若听见你们在背后乱说一个字,定不轻饶。”说完拂袖而去。
四婢又跪了半刻,方才互相搀扶着起身。相视一眼,心中具是难以置信:“就这么完了?”然后也不免惊叹:钟姑娘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冷易寒处理完琐事,一身轻快的去往清风堂。其实,关于昨日的玩笑他并没有不悦,否则决计不会这样就算了。庄主夫人?那是他徘徊在心底却不敢诉诸于口的四个字。他有太多太多的顾忌,太多太多的问题。每当思及这些,他的眉头总会如峰如聚,久久不能平复。
“少主。”冷易寒跟进了暖阁,吴管家便上前施礼。
这位吴管家原是佃户的幼子,无钱交租,便送了亲儿抵债。冷易寒的爷爷见他进退有度,办事周全,便留在身边,细细栽培。这位老管家如今年近半百,在庄里也有四十余年了。当初冷易寒接管山庄时不过是个懵懂少年,他仍恭敬相对,从不欺压少主。
是以,冷易寒也不拿他当做外人。冷剑山庄的琐事一概由这位老奴总管。冷易寒生性不喜冗杂,从不要他细说那些鸡毛蒜皮,大概就是有什么想到的才会知会一声或是问上一问。至于大事上,或者说比柴米油盐稍大一点的事,老管家必要请庄主决策,已示其心。
冷易寒记挂着钟希同,吩咐吴管家给安苑加些东西。吴管家先是一愣,然后满脸堆笑的应了。然后照例问道:“门外等了三十七位病人,少主今日诊病吗?”
冷易寒信手翻了翻医书,道:“有合格的吗?”吴管家摇摇头,微微笑道:“都是等您心软的。”冷易寒冷哼一声,不悦道:“都撵了去。”
老管家带了几个庄卫,站在冷剑山庄高悬的牌匾之下,朗声说道:“各位都不是庄主想医之人,请各位立刻离去,另寻高明。”说完回首示意了一下,那几个粗壮的汉子从后面闪身出来,好不客气的开始送客。
那些有经验的,在吴管家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抬起自己主子远远的退开了。那些不大明白,还在原地愣愣的跪着,直到被那些个大汉或提或扛,远远的丢出去。这些人原本都是病着的,也不知这一摔还有气没有。
话说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冷面圣魔手底下会是善男信女吗?任你如何苦苦哀求、哭天抹泪也无济于事。跟每天在火葬场烧人的工人一样,这种生死离别的事,这些人每天都看见,习惯了,也就麻木了。
可是,钟希同第一次看到。当一个壮汉抓起一个怀抱婴孩儿的垂暮老者时,她几乎是厉声喊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