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万一白部长确实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再另想办法。”杜得胜说了一句让白云不好再推的话。这样，白云离开了杜得胜的办公室。杜得胜在白云走后，对白部长的一席话进行了分析，凭他对白云的了解，白云是会同意的。
洪山县委常委会按时召开，杨萍有幸列席了这次会议，这是她第一次列席如此高规格的重要会议。这也说明一个事实：杨萍已被组织认可，并逐渐崭露头角。会前，杜得胜看见杨萍也在会场，感到有些惊喜，连忙上前与她握手打招呼，而其他的同志看到杨萍列席这次会议多少有些意外，不知道这其中有何原因。不太熟的人与她点点头，而梅朋、程思权、耿直、白云等人则上前与她握手，整个会议室，除了杜得胜以外，杨萍居然成了一个吸引人眼球的中心。
会议开始后，杨萍在一旁看着这些对自己有生杀大权人物是如何表现的。这次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就是干部队伍建设问题，这是一个严肃的事，杜得胜希望大家站在党的立场上，站在全局的高度，站在党的事业后继有人的角度来看这个事情，先讨论干部年轻化的问题。这事已经过了大半年了，洪山县还没有搞完，现在不能再拖下去了。杜得胜讲了干部年轻化事情，就请白云同志传达市委关于洪山县干部队伍建设的意见。白云见杜得胜叫自己讲几点意见，就说：干部队伍年轻化这项工作，是在彻底清算和否定“文化大革命”这个总体战役后进行的又一次战役。全市上下都已完成，洪山县已经拖了后腿，挨了上级的批评，不能再拖下去了。
根据楚州市委的决定，洪山县干部年轻化的年龄为四十九周岁，必须在这个月内完成新老交替工作……白云传达完市委的精神后，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空气也好像是凝固了一样，因为原先的方案是五十岁一刀切，现在定为四十九岁，实在有些意外。杜得胜知道大家有不同的想法，先前就有不少人对五十岁退职与他提出过不同的想法，认为人生五十正是黄金时期，建议领导干部要按老中青三结合的年龄结构配备干部。现在又改成四十九岁，心中可能还转不过弯来。“刚才白云同志传达了市委决定，关于干部年轻化的年龄，我们原来的想法是定在五十岁以上，后来市委要我们思想更解放，胆子要更大，步子要更快，提出干部年龄为四十九岁。为此事，我们多次与市委联系，但市委还是没有同意我们放宽条件的要求，既然是市委的决定，我们必须坚决支持，下面听听大家的想法，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在会上提是民主集中制，会上不说，会下说可是自由主义，啊！”
杜得胜接着白云部长的讲话后强调了上述几句话。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该如何发言了，况且也不涉及自己下台的问题，尽管有的领导事先答应要关照别人，此时此刻，识时务者俊杰也，他们大都表示同意市委和县委的建议。
程思权自从与杜书记交心后，尤其是蔡昌县长候选人要被否认之后，心情格外的好，说话做事也低调，一些顺口溜也说得少些，这失而复得的县长机会再不能失去，关键时刻就要与杜得胜保持一致，现在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从杜书记的强调中，知道该是他发言的时候了，于一他慷慨陈词地说：“坚决拥护市委的决定，这是改革的需要，是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的需要，是我党事业后继有人的需要，也是我们一心一意搞‘四个现代化’的需要，同时也体现了我们党关心干部爱护干部的开阔胸襟，这是一个政策问题，我们每个同志不能从自己个人想法去考虑问题，要站在政治的高度来完成这项任务。当前就是要我们县委一班人提高认识，打破个人私心杂念，做到对事不对人，做到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不做，每个人都要带头做好与自己感情好而又面临退下来的同志的工作。”程思权的话音一落就有人跟进发言。
“我谈点看法，五十岁是人生最精华的时期，正是出成果的黄金时期，如果在此时把五十岁的人都减下来，是不是有点可惜，就像摘下快要成熟的果子？”王直是宣传部长，为人直爽，发言仅是就事论事，他的话一出口，会场就一下子安静多了。有的人认为他真是条汉子敢说真话。
“干部年轻化是中央精神，具体年龄是上级规定，我们不能怀着私心杂念去违背上级精神。”杜得胜补了一句。
王直内心嘀咕：在楚州市内，大部分县市年龄定在五十岁，为什么我们不能？王直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这倒出乎杜得胜的意料，这可是个苗头，如果在此时不表明自己的观点，这个会就开不下去了。“这是洪山县，不是别的县，我们有我们的特殊性，这就是洪山县各级领导班子年龄本来偏大，再说就是一年嘛，外地不也有四十九岁一刀切吗？”
听了杜得胜的话，王直认为，中央没有明文规定，我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定一个年龄，能不能向市委反映一下洪山县的要求，王直说话也有点激动，他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这股勇气，居然在杜得胜一再阐明了自己观点后，又重复了自己的想法，这倒令杜得胜感到意外。
“县委不能反映，因为已经反映过了，要反映可以以个人名义反映，我们不能搞无组织无纪律，任何人包括我在内，个人都不能代替组织、代替原则，这个年龄是市委批复下来的，如果有的人硬是要反对，我们常委就表决，少数服从多数，行不行？嗯！”杜得胜显然发怒了，最后一个“嗯”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会议室“嗡嗡”作响，大家第一次看到杜得胜发威的样子。会场死一般地静。
这时程思权又开口了：
“我同意杜书记的意见，我刚才表态过了，再不重复了。”白云也表态同意。
白云、程思权的话在这关键时刻起到了开闸引水的作用，没有表态的常委像放鞭炮一样，三言两语表了态，除王直外，所有的常委同意按四十九岁执行。
杜得胜静了一下心，会场仍旧安静，王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在一旁手足无措。从组织原则上讲，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列席会议的杨萍第一次感受到了县委书记那振臂一挥应者云集、一言九鼎的威力。会场仍旧静得可怕，有的人连咳嗽也小心翼翼。程思权低着头，眼球向上瞟着杜得胜和王直，又斜视了一下会场，他心里的快意、心里的复仇感油然而生，但他不能得意，不能露声色，不能让人窥视到他的表情，此时此刻，再开口就是画蛇添足。其他的人就静等杜得胜发言，而杜得胜用余光扫视了一下会场，发现杨萍在左前方的一侧坐着，他用正眼看了一下杨萍，有点不好意思，感觉到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头了，是不是没有君子风度，刚才的一幕是否在杨萍心中留下了阴影。他好像有了一丝悔意，见会场仍寂静，就轻轻地挪过杯子，为了不烫伤嘴巴又吹了吹茶杯中的水，喝了一口，原来杯中水早已凉了。他猛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话也轻松多了，现在该是他归纳结论的时候了。杜得胜又喝了几口茶后，“好，除了一票外，各位书记常委们一致通过了，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通过！那就按常委会的意见执行！下面请白云同志把年龄超过四十九岁的，目前在正副乡局级干部职位上同志的名单向常委会通报一下，看有没有错误。”
杜得胜看到杨萍后的态度由冷转暖这个变化，被一直观察他的杨萍捕捉到了。自己在杜得胜心中有如此分量，这让杨萍感到激动。而杜得胜因刚才觉得没有君子风度而影响在杨萍心中的印象纯属多虑。因为不知什么原因，杨萍觉得杜得胜还像个驾驭全局的男子汉。
按照杜得胜的提议，白云就开始发言，在场的人也安静下来。
“在宣布之前，有一个问题需向常委会报告一下，这个新问题就是前段时间各乡局级干部知道干部要年轻化，不少五十岁上下的干部向我们递送了关于重新确定年龄，恢复真实年龄的报告，有的说以前为了当兵把年龄改大了，有的说在农村为了多吃粮把年龄改大了，有的说要从红小兵时算起，有的说要从农村当通信员时算起，有的说以前出证明时给搞错了，还有的说个人档案中参加革命工作年龄不一致要求按小的年龄为主，还有的说档案中原来是记的阴历年，要改成阳历年，为此还有的送来了证明书，找到了证明人，这些人中有的要改小一年，有的要改小两三年。是否要证实，我们拿不定主意，我想如果此口子一开，那么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要求更改年龄，所以我在常委会上提出来。看怎么办？”
关于要求重新核实年龄的传言，在座的各位领导都知道，他们也知道要改年龄的原因，由于这是个敏感问题，他们听后都不表态，对此事不置可否，在不知道杜书记的真实想法前，都不愿先发言。
杜得胜说：“这是个新问题，白云同志刚才说几种情况，有的可能是真的。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这项工作已落后了，大家看有没有时间去做这个事？”
杜得胜清楚这些人要改年龄的目的，有的人还可能与关系好的领导进行过沟通，他们之间是通的，这是一群很大的力量，尤其是这些要下台的人在无所求时，那就是人不求人一般大了。自己不能把矛盾集中到自己身上，引火烧身。
刚才他讲了带倾向性的话，也就是布置了一道一加一等于几的题，这个“几”不能出自自己的口，要出自别人的口。于是他就点将了，他点的人必须答出这个“几”。
“请程书记，白部长，梅县长说说看。”
程思权见杜书记点了自己的将，名字还放在县长之前，这说明了杜书记是真的欣赏自己，这是不是自己当县长的前兆啊，程思权揣摩着杜得胜此时的心里，觉得自己这次县长有戏。此前他曾答应要帮几个人重新核实年龄，现在情况变了，刚才他也听出了杜书记的弦外之音，那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吧！
“我来谈点想法，不对的话以杜书记的意见为准。这个时候出现要重新更改年龄的问题，我认为是冲着这次干部队伍年轻化这个措施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我不说大家也知道，我分析这些要求更改年龄的人都是把年龄改小，没有改大的。”
程思权还没有说完，白云接过话头说：
“是的。都是要求把年龄改小的。”
程思权接着说：“其实这是在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的意见是要区别对待，就是说凡是在中央决定干部队伍年轻化以前提出要更改年龄的，组织部门要考虑。凡是在中央决定干部队伍年轻化之后提出申请的，暂时放一放，等把这次任务落实之后再研究，不然的话就乱了套。”
杜书记在程思权发言时，不时地轻轻地点头，大家看到了这个情形，发言也自然心里有数了。
白云见程思权发了言就说：“我完全同意程书记的意见。”
王直没有讲明自己的观点，看得出他有他的想法，刚才的气也没有消。
其他人发言与程思权的发言大同小异。
“好了，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这件事就按大家的意见办。改档案是个别事件，以后再个别处理。”
杜书记接着说：“白部长，把名单报一下。”
白云就报了一下名单，共有五十七个人的年龄在四十九岁以上，其中包括教育局长汪小洋。
“大家有意见吗？”杜得胜问。
“没有。”“没有。”“没有。”大家回应着。
“好，请各分管领导尽快做好上述五十七个人的工作。下面提名年轻干部进入领导岗位的人选，请白部长介绍一下。”
杜得胜接着进行下一个议题。
经过前几个回合的较量，这次非常顺畅地通过了全部人选。
“同志们，洪山县纪委书记还没有落实，根据上面精神，我提议由白云同志担任洪山县纪委书记，暂时兼职组织部长，请大家提出自己的意见。”
在这方面大家即使有意见也不会说，一来这是市委管的干部，二来如有意见也会被人窥视到自己有野心，再说人怕当面树怕剥皮，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同意了。
至此，洪山县完成了干部队伍的新陈代谢，新老交替工作。杜得胜终于把那提拔无望不服调配的地头蛇给端掉了，换上了一批年轻资历浅的后备人才。从此，杜得胜完全掌握了全县各项工作的主动权，形成绝对核心，树立起了自己的权威。
洪山县的干部换班工作进行得较为顺畅。列席这场会议的杨萍被深深地触动了：五十岁是人生风华正茂之时，现在的政策却不到五十岁的人就要退出历史舞台，而女性还要早几年退出，这是哪里来的规定，杨萍百思不解。按此算来，自己还只有十几年的光景，强烈的危机意识占据了她的大脑，不久的将来该是他人为自己开这个会了，自己为社会服务的理想也就是一场梦，真是时不我待形势逼人啊！
杨萍潜意识地第一次有了实实在在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