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护士根本不理睬他,粗鲁地呵斥小梅,要她离开这。只见从没发过脾气的永民,对护士狂吼道:“我不做手术了,你们把我推回去吧。”
医生闻知此事,批评护士道:“你怎么搞的,手术前,是不能让病人激动、受刺激的。”
于是,破例让小梅留下来,陪伴永民。
手术完后,永民的腿部共缝了40多针,需要24小时全天候的护理。
小梅要上班,一个人忙不过来,回家后,她把永民的身世讲给了妈妈听,发动妈妈和她一起去医院,轮流护理永民。
在她们母女的精心照顾护理下,永民的腿伤痊愈了,小梅却染上了相思病。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第一次为一个异性而绽放。是夜,她辗转反侧,通宵不眠。她奇怪自己一向矜持、自重,怎么会为一个毛头小伙弄得心神不宁?
扪心自问,她爱永民,爱他的聪明能干,爱他的忠厚善良,甚至连他那条受伤的瘸腿,也让她怜爱不已。
但碍于永民的自卑和她的矜持,两人都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没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二十三、父母的宿怨
当年,永民的父亲离婚后,就带着两个女儿去进贤了。多年来,孤身在外的永民,特别想念两个妹妹,但想到父亲对自己的态度,他只好把满腔的思念之情强压在心里。
到了南昌妈妈的新家,两个刚出生的小妹妹,占据了妈妈大量的精力,使她无暇顾及关照永民的生活。
为了表白自己忠贞于新家,她便有意无意地在夫君面前冷淡永民,而把自己全部的母爱都倾注在两个年幼的女儿身上了。
在家庭情感方面,仍属“少不更事”的永民,哪能体会理解妈妈这种复杂微妙的感情?他不由伤心失望了,觉得在这个新家里,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于是,他一上班就住在自己的工作间里,平日没事,他也很少回家,尽管,他母亲的家近在咫尺,可他则感觉远在天涯,是那么的陌生。
小梅在与永民的交往中,也看出了他和母亲关系的疏远,得知其原因以后,她更同情孤独寂寞的永民,没事,就到他这里来聊聊天,家里有好吃的荤菜,自己也舍不得吃,装上一罐子,带到剧团给永民吃,以补充他营养的不足。
那天周末,她家里改善生活,烧了一锅红烧肉。小梅在起锅前,铲了一罐子,带到剧团给永民吃。不料,他吃着吃着,竟流起眼泪来。
小梅关切地问:“永民,你怎么啦?”
永民抽哽道:“我……我想爸爸和妹妹,他们现在也不知过得怎样?”
“那你回去看看呗。”
“我……我怕妈妈知道,会生气的。”他犹豫地说,当年,父母离婚时,妈妈就对永民说过,父亲待他母子太无情无义了,要他以后永远不要再登父亲的家门。
尽管,父亲一直待他不太好,可父子的血缘是割不断的,那份亲情,那份思念、那份牵挂,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彼此的分离,越来越浓烈了。可碍于母亲,他一直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不去看望爸爸,但还有两个情同手足、稚年活泼的妹妹呀,做兄长的,何曾一日释怀?
小梅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出主意道:“要么这样,我对你妈说,请你明天去我家做客,然后,我们再偷偷去看望你父亲。”
永民一想,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他知道,母亲和继父都很喜欢小梅,特别是他治腿住院时,看到小梅和她的妈妈那么精心照顾永民,母亲心里既酸涩又欣慰。
因为,永民对她来说,一直是块心病。儿子的残疾和失败的婚姻,像团阴霾,深深笼罩在她的心头。
现在,见儿子找到这么漂亮又善良的女友,她是做梦也不敢想的。所以,闻知永民去小梅家做客,她高兴地连连点头道:“去吧,看见小梅父母,代我向他们问好!”
小梅和永民从继父家里走出来后,小梅又像变戏法一样,从办公室拿出一大包礼物道:“给,这是我送给你爸爸和妹妹的礼物。”
永民过意不去道:“这……这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
小梅娇嗔道:“什么你呀你的,今天是我们一起看你爸爸,我买礼物,不一样的吗?”
永民闻此,心一颤,顿时,一股异样的情愫充满他的心间,他多想拉着她的手说:“不,我们是一起去看望我们的爸爸。”
可他胆怯,怕她听了生气,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就连朋友也做不成。
要知道,他虽然身处省城,人又在热闹喧哗的剧团工作,但他依然被挥之不去的寂寞包裹。
残疾和贫寒的家境,他在帅哥靓妹云集的剧团里,就像一只卑微可怜的丑小鸭一样,不被人们所关注。只有这个像天仙一样漂亮善良的姑娘,不歧视他,并像大姐姐一样,处处关照他。使他感受到那久违的母性之爱。
他非常珍惜他们的友谊,像爱护眼睛一样,不让半点不快的杂质掺入他们的关系之中。
小梅呢,也特喜欢这个聪明过人、心地善良的永民,她知道他刚参加工作,工资低,为了报答继父的恩情,他每月的工资都交回去,甚至连每月5、6元的加班津贴,他都一分不剩全给了家里。
因此,小梅清楚地知道,永民身上是没有余钱去买礼物。而他父子兄妹是多年不见,他头次去看他们,如空着两手去,面子上不好看,情感上也说不过去。
于是,为了成全永民的一片孝心,心细如发的小梅,便掏出自己的积蓄,给永民的爸爸和妹妹买去一大堆的礼物。
当他们坐车辗转找到永民父亲的住宅,但见屋里简陋而凌乱,老人家依然过得落魄。也难怪,工资原本就低,加之酗酒脾气丑,又带着两个女儿,一直很难再婚。
目睹这一切,永民的心在发痛,虽然,对于那个已经解体的家庭,为父者该检讨自己未尽责处甚多,但看到父亲白发苍苍、未老先衰的模样,他心里情感如涌,特别不好受。
永民的父亲,见儿子不计前嫌地来看他,心里很是羞愧不安。
过去,他嫌儿子残疾,是个累赘和包袱,对他非打即骂,从没一个笑脸,更别说给他一腔父爱。
离婚后,他带着两个女儿艰难地度日,也顾不上去看望儿子。特别是闻知永民妈妈改嫁他人了,他更是心灰意冷,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这会,闻知永民工作很好,又见他带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来看他,心里蓦然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被自己当成包袱抛弃的儿子,不但能自食其力了,还工作生活得这么好。
临别时,他握了握永民的手,满眼期待地道:“阿平,没事,就常来走走啊。”
永民点头道:“好的,爸,妹妹,你们多保重啊,有空,我就来看你们。”
没想到,永民和小梅去进贤的事被永民妈妈知道了,等他们回来后,她满脸不悦地道:“阿平,你明明是去进贤看你爸爸,却骗我说去小梅家做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对你的?为了你,我挨过他多少骂?受过多少气?”
见温柔的母亲第一次冲他发这么大的火,永民懵了,忙解释道:“妈,他再怎么不是,也是我的亲生父亲啊,再说,他现在过得很不好,我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
没等他的话说完,母亲恨恨道:“他过不好,也是他自找的。当初,不是他酗酒打人,我哪里要跟他离婚?弄得你们兄妹分离、家破人散。阿平,你也不小了,也该知道,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
面对亲生父母的宿怨积仇,永民一下陷入左右为难的地步,但为了不使母亲为难伤心,他只好违心地向母亲保证,以后再也不去看望父亲了,也决不跟他有任何来往。
母亲走后,永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忍不住,他伏在被子上哭泣起来。这时,小梅端着一茶缸红烧肉进来道:“永民,这是我妈烧的红烧肉,你来尝尝吧……”
她见永民满脸的泪水,惊问道:“永民,你怎么啦?”
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个很内向要强的人,为什么事哭成这样呢?
在她的追问下,永民和盘端出了这件事,小梅也感到棘手:一头是永民的亲生母亲,一头是亲生父亲,劝他向着哪一头,都不妥,便安慰他说:“永民,你别难过,你妈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有了新家,顾虑的地方也多些。你别想那么多了,有些事,只能慢慢来调和,否则,只会使矛盾越弄越大的。”
永民点点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落寞的忧伤。
小梅见此,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怜爱之情,永民太孤单、太需要家庭的温暖和爱了,可现实生活,偏偏剥夺了这一切。不由,她心里暗暗道:永民,你还有姐姐我呢,我会对你好,会让你不再孤独寂寞。
从这以后,小梅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几乎一有空暇时间,她就会来他的工作间,帮他做做事、聊聊天。
星期天,也常会叫永民到自己家里去吃饭。对此,小梅的父母和剧团的同事,都没朝男女恋爱的关系上去想,只当是要好的结拜姐弟,因为,他们的条件悬殊太大,按世俗的眼光,即使男方有想法,那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殊不知,一对条件在外人看来很般配的男女,其结合的红丝线未必是爱情,可一对差别较大的男女结合,其原由却多半是为了爱情。七仙女和董永如此,永民和小梅也如此。
二十四、初恋
时光飞速,一晃到了1981年。
一次,剧团接到去弋阳演出的通知,在搬运道具时,一个滑轮下坠,不幸砸到了永民的腰部,他很快被送进了县医院。
小梅得知后,心如刀绞。她随同事们来医院看完永民后,又偷偷跑到菜场,买了些鸡蛋,借别人的酒精炉烧好,悄悄给他送来,并红着眼圈说:“快趁热把它吃了吧,本想炖只鸡,弄点肉饼汤给你补补身子,可又没条件弄……”
闻此言,永民眼圈红了,多少年了,他一直是在人们歧视冷漠的眼光中长大的,加之父母的离异,母亲的改嫁,他的情感世界几乎是一片空白,多少年了,他渴望的不就是这种关心体贴的情感吗?
不由,声音哽咽地对她道:“不,小梅,只要有你这句话,我比吃什么东西都强……”
当他们的目光相碰时,不由电触一般,小梅害羞地低下了头,一下由一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变得像个拘谨忸怩的小妹妹,永民呢,心里也陡然升起一种莫名慌乱甜蜜的情感,一时,怔怔地望着那热乎乎的鸡蛋,竟不知说什么好。
几天后,永民腰伤好了一点,便出院了,这时,他们剧团又要转移到乐平演出,永民上车时,小梅招呼他道:“永民,来,坐姐姐这里。”
永民听话地坐到她的身边,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一路上风和日丽,蓝天如洗,农民在田里耘禾除草,忽见山坡上耸立着几个坟墓,永民心生一计,玩笑地试探道:“小梅,将来我们死后,会不会也像梁山泊与祝英台一样,葬到一起啊?”
小梅娇嗔道:“你别瞎说,咱们可是坐在汽车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