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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清晨,细雨濛濛

早已入冬了,但,天气还不怎么太冷。

今天一清早起来,走下楼梯,到后院里去散步。一出门,看见地面上有雨渍。我抬起头,雨点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我看了看对面那片白杨树林,白杨高高耸立空中,浓密的树叶还是那样碧绿森然。可是,当我转到后院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路边一排银杏树,却已一片金黄了。我每天早晨都从这儿走过,倒没注意。今天,也许是由于雨的浇湿,它黄得特别显眼了吧?

这后院,花木很多,从春天到秋天,碧绿成荫、鲜花满目。月季花,各种颜色的都有’我最喜欢的是一种嫩黄色的,它水灵、轻盈,在绿叶衬托之下’显得那样文静、淡雅。我每次走过花前,都要驻足观赏,不忍遽去。可是后来,那爬满棚架的蔷薇,从绿幽幽的叶缝里,绽露出小小一朵花儿,它红得像一滴浓浓的鲜血;随后,蔷薇花密密层层开满藤蔓,就像一片熊熊的火焰,红得那样令人陶醉,多么旺盛的青春的火力呀!但我最爱的是马樱花。马櫻花,北京人叫绒花,我想是形容那花朵像细绒织出的那样纤细松软吧?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就是我在厦门看到过的凤凰树?不过每当马樱花盛开时,密密一层红艳艳地盖满树顶,却真像有一股清风,从遥远的南方,把一片灼眼的红霞吹到这树上来了。

我的工作室窗下全是高大茂盛的马櫻花树,每当初夏来临,常常从窗口飘进一阵又清淡、又甜蜜的马樱花香,那是多么沁人心脾呀!……

今天,在这濛濛的细雨中,我发现这些树的叶子在不知不觉之间都枯黄了。我顺路走去,又看到在墙脚下,一丛丛野草给严霜蘸得黄黄的,像田野上一垛一垛刈割下的庄稼,全都伏倒在地面,被雨淋湿,发出浓烈的芳香。

我看着这些,心中有点戚然。

可是,一阵轻风带着斜雨吹过,我听到树木、野草,都在沙沙地响。我仿佛听到一种说话的声音,开始似乎很遥远、遥远,待仔细分辨时,原来就在我的脚下。我明白了。是大地在发出响亮的声音:

你以为我们枯萎了吗?不。

你以为我们冬眠了吗?不。

我们清醒着,我们在丰盛收获之后需要休憩,但我们进人了一个新的繁忙劳碌的季节。

我们将吮吸空气、阳光,渗人土地的一星雨点、一片雪花,我们还将汲取地下的泉,吸引地心的火,我们将如同怀了胎儿的母亲,把自己生命的汁液,输送给花的、树的、草的根须。不管风吹雪冻,正是这个冬天,我们将润滋整个世界,为了让明年,草长得绿茵茵的可爱,树更加碧绿浓荫,花更加鲜艳芬芳。

我听着大地的热情的宣告,我的心释然了。

回到楼上,我从上面再向下俯视,那绿森森白杨树林,其实树顶上也已黄色斑斓了。树枝在濛濛细雨中轻轻摇晃,它似乎在响应大地的号召,也要把树叶落在树根周围,任由雨雪浸湿,沤肥土壤,培育成长。

我们的冬天不是一个萧瑟的季节,而是一个新的给春天积蓄力量、输送营养的季节。陡然间,我记起在后院里,还有一朵白色的月季花在开放,这是惟一的一朵花,它在濛濛细雨中向人招展。它像火焰闪光的一瞥,它仿佛在微笑着说:明年的火焰将更加旺盛,更加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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