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跟他们废什么话?”这时,四个无赖当中最高也是最黑的那个家伙站了起来对公鸭嗓说。“跟他们就得来硬的,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行,我就往派出所打个电话,到时候,手铐一戴,电棍一捅,我看他们还答应不答应,老实不老实?”听黑大个的口气,好像派出所就是他们家开的一样。
“这点儿小事还用惊动派出所?”这时,又一个皮肤泛青的小子站起来。“就凭咱哥几个还收拾不了他们,也太叫人笑话了。”他边说边用手捅捅那个一直在吃喝的大块头,“你说呢?”
“对,对!”大块头把一口油乎乎的菜咽下肚去,抬起手在嘴巴上一抹,也跟着站了起来。
现在,只有苗国兴依然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其实,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只想让王子明他们答应他提出的赔偿条件。眼下,这四个地痞无赖一通真真假假,连蒙带吓的表演,让他感到非常的满意,这就是他想制造的效果。
“想明白没有?我们可没有时间陪你们磨洋工。”黑大个气势汹汹地靠过来,带着满脸的杀气。看着他凶神一样的嘴脸,王子明真想一拳打过去,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很明白地告诉黑大个:苗老板提出的赔偿条件他们根本不可能答应。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我们也都有家有口。白给你干一年,我们家人怎么活?”刘路很想从另一个角度打动苗国兴,指望他动一动恻隐之心。
“你家人怎么活,也得我管,难道要我替你们养活老婆孩子?”不动声色的苗国兴又说话了。“你们弄坏了我的船,就得赔偿,不但要赔船,还要赔偿因此造成的损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做的是生意,不是慈善堂。苗国兴边说边站起来。一只手不住地又挥又比划。
四个撑腰壮胆的家伙一看苗国兴的样子,马上摆出一副要开打的架势。见屋内气氛紧张起来,一直在冷眼旁观的苗老太太赶紧侧身出屋,并把门从外面紧紧地关上。
黑大个顺手拎起一个酒瓶,猛地向桌边一击,“啪”的一声,碎裂的玻璃片随即散落在地上。而留在黑大个手里的那半截断面锋利无比的酒瓶则更让人胆战心惊。黑大个阴笑着提着这半截泛着寒光的酒瓶向王子明走过来。王子明心内一紧,本能地把吴欢挡在身后。
“我只要把这东西往你脸上这么一捅,你这张脸立马报废。”黑大个龀着牙冲王子明说。边说边用酒瓶在王子明的眼前比划着。王子明怒视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和自己一样高大的男人和这男人手中的泛着寒光的酒瓶断面。他知道,今天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因为,他们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月满面含笑地出现在门口,手上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看到眼前的架势,她并未感到吃惊,好像早有预料,刚才,她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小月轻盈地从黑大个和王子明的中间走过去,放下水果盘,柔声招呼道:“大家吃水果,别都这么站着。”
四个无赖听小月这么一说,就都重新回到座位上,抓起小月拿来的水果,边吃边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妇人。
小月扫一眼桌上的协议书,心内不觉一惊,她原以为丈夫只不过是让雇工们赔偿修船的费用,每人最多不过千八百元。没想到,丈夫却要人家给他白干一年。
“小嫂子,陪我喝一杯呗!”一直只顾埋头吃喝的大块头这时来了精神,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小月身上瞟来瞟去。小月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脸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脸红什么呀!你要是真那么腼腆,当初怎么敢和我大哥那个。”说着,大块头用眼睛斜了斜苗国兴,又用眼角向小月挤了挤。小月的脸更红了,几乎红到了脖子根,可内心却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
苗国兴感觉到情形不对,赶紧过来替小月解围。“别逗你嫂子,她脸小,不好意思。”只有苗国兴知道小月真的脸小。当初,要不是他使用了计谋占有了小月的第一次,小月是怎么也不会那么死心塌地地给他做二奶的。也是小月把贞操看得太重,以为失去了贞操就失去了一切。从而不得不忍羞含辱委身于占有她的苗国兴。
为了尽快把大块头的目光从小月身上引开,苗国兴拍着大块头的肩膀说:“咱们还是去看VCD吧,我刚弄到几盘好带,绝对的剌激。”苗国兴的话立即得到公鸭嗓的积极响应。“我现在最想唱卡拉OK。”说完,公鸭嗓就过来拽依然赖在座位上的大块头……
“你们几个也回去好好想一想,我苗国兴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我要想办到的事,非要办成不可……”冲着王子明他们,苗国兴又恢复了神气活现的派头。
当屋子里只剩下小月一个人的时候,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终于明白,没有人会忘记她曾是一个二奶。虽然现在她是苗国兴的合法妻子,可人们还是习惯地把她看作是一个小老婆;一个不正派的女人。
正想着,云云气鼓鼓地走进来。小月慌忙擦掉脸上的泪水,装作没事一样。心内不觉一动,也许云云可以帮助那几个雇工。
说真话,小月是很同情王子明他们的处境的。也很想去帮助他们。可她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把这几个人找来干嘛,还嫌家里不够乱?”云云质问似地对小月说。一个多月来,她对小月一直都是用这种口气,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爸可没那么大方,会平白无故地请人家吃饭。”这是几个月来,小月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来评价自己的丈夫。而且是当着丈夫女儿的面。
小月的那种蔑视的腔调让云云不由得一愣,她抬起头来不解地盯着小月。在云云的注视下,小月从苗国兴没有带走的皮夹里抽出那四张协议书递给云云。“你看看,那几个雇工不肯签字,你爸是找他们来当打手的。刚才,连酒瓶子都抡起来了。”说着,小月就把那半截锋利的酒瓶拿过来让云云过目。
云云看过这一切,只感到一股怒火上涌。都说爸爸有百万家财,可他为什么还这么不讲人情,想逼死人家吗?想到这儿,云云不顾小月的假意阻挡,抽身就上了三楼,她要和爸爸讲一讲道理,替那几个雇工讨一个公道。
在三楼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很大的娱乐室。云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公鸭嗓在引吭高歌:“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年冬夏。……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公鸭嗓唱得相当投入,声音里有一种让人感到悲凉的味道。可是真正悲凉的不是他,而是那几个雇工啊!云云听着、想着,打算推门的那只手慢慢地收了回来。“爸爸会听我的吗?他会放过那几个雇工吗?不会,绝对不会。听妈说过,爸的心早就黑了,他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想到这儿,云云又轻手轻脚地返回来,当着小月的面把那几张协议书放回到爸爸的皮夹里。小月看着她做完了这一切,才小心地问:“你说了吗?”
“没有,等你去说吧!吹枕头风一定好使。”云云说完便折身下楼。小月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战栗。
当云云推开王子明他们住屋的门时,王子明正一拳砸在板皮床上,嘴里还含糊地骂了一句什么。
看见云云走进来,几个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情地起身,仿佛平常对他们不错的云云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你来干什么?”王子明冷着脸问。“我来看你为什么砸床。”云云小嘴儿一撅,故意板起脸来。“回去问你爸去。”王子明狠狠地吼了一句,接着便又是一拳猛砸下去。粗糙的板皮刺破了他的手,他竟然没觉出疼。
此时,正有一股怒火在王子明的胸膛里熊熊地燃烧着。他恨苗国兴,恨这个说大话拾小钱的有钱人,他也恨那四个威胁他的无赖,恨他们竟用那种口气、那种眼神和他说话。
王子明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同时,他又非常的敏感,哪怕是别人一个蔑视的眼神,也会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但有时,他又必须去忍受这一切,这种不得已的忍受又时时加重着他内心的痛苦,让他无法开朗地生活。
过了好一会儿,王子明的心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看一眼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云云,他苦涩地咧了一下嘴,算是笑过,也算是对云云的歉意。他确实不想伤害这个毫无恶意的小姑娘,他也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内心并不快乐,也和他们一样正经历着痛苦,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王子明曾经经历过,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挖心的痛。即使是多年后的今天,他也时常被那种痛苦折磨着。但他也不想和云云说些什么,毕竟她是苗国兴的女儿,是苗家的一员。
看着眼前几个愁眉苦脸的大男人,云云真的忍不住了,“你们也真傻,腿长在你们自己身上,就不会跑啊!缩在这里唉声叹气,算什么本事!”云云的口气像一个精于世故的大人。“跑?我们能往哪儿跑?身份证都在你爸那扣着呢,现在这么严,没有身份证到哪能行。”刘路一脸冤屈地辩解着。“那你们就回家呗!”
“回家?我们有什么脸回家!回家,我们全家靠什么生活!”许国伟的话,让云云感到了自己的幼稚,也更意识到了父亲的无情。
“我要是把身份证给你们偷来呢?你们跑不跑?”也许是头脑一时发热;也许是出于一种扶助弱者的侠义之心;也许是为了惩罚父亲;也许只是信口开河。总之,云云说出了这句话。
当云云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心依然咚咚地跳个不停。她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吃惊,怎么能不吃惊呢?自己刚才竟信誓旦旦地向那几个人保证:今天晚上一定帮他们把身份证偷到手。相信没有几个女孩子敢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