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赵家坟坟地,赵氏族人严阵以待,剑拔弩张。坟地四周的几辆宣传车上,高音喇叭声情并茂地播放着颍川市政府告赵氏家族的公开信。大批赤手空拳的平坟工作队员,几乎是同时在壕沟搭上木板,从不同方向拥进赵家坟。这支庞大的“说理队”队员,一个个笑容满面,热情有加。他们有的往村民手中塞公开信,有的两三个人拉一个,转眼之间,生生把护坟的赵氏族人“肢解”得七零八散,只剩下儿童和老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贺国庆派一辆警车,专门把彪形大汉、水缸妇女等几个组织者“请”上车。
赵氏族人以为他们是被公安局抓走,纷纷惊呼:“公安局抓人了!公安局抓人了!”正是三人成虎,流言像刮风般迅速在保坟者中扩散开来,赵氏族人又由保坟,转为要求公安局放人……
其实,警车并没有把彪形大汉等人送往公安局,而是拉到距坟地不远处的一家酒店门前,在二楼一个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雅间内,身着便装的贺国庆面含微笑,和颜悦色地迎接住他们。彪形大汉大概从仪表上看出贺国庆是唱戏的拿掸子,不是个凡人,便直眉愣眼,暴跳如雷地吆喝道:“为啥抓俺们,俺犯了啥法?”
“误会、误会!”贺国庆哈哈笑道:“不瞒各位,我就是市公安局局长贺国庆。大家千万不要误会,跟公安局打交道的,也不全都是坏人嘛。今天不仅不是抓你们,而且还是我请诸位的客。”
彪形大汉等人听闻贺国庆这么说,顿时竟如同坠入五里烟雾之中,一个个洋鬼子看戏,傻了眼。有的感到吃惊,有的在那儿发愣怔。疑惑间,但见服务员果然一盘子一碟地端上酒菜来。贺国庆热情地给彪形大汉等人一一斟上酒,和风细雨道:“各位乡亲,咱今天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诸位一定要吃好喝好,千万别客气噢!”
“哦——”彪形大汉等人面面相觑,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每个人心中恰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们搞不清这个公安局长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贺国庆彬彬有礼地起身高举酒杯,逐个与彪形大汉等人碰过后,遂边喝边吃边张家长李家短地与他们闲聊起来。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南水北调、西气东输,伊拉克审判萨达姆,神舟六号上太空,到每亩地的投入与产出,外出打工吃干扒净年纯收入,天南地北,海阔天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麦秸秆性子的彪形大汉实在憋不住了,酒杯往桌上一蹾,粗门大嗓地吼道:“贺局长,俺们都是木匠推刨子,直来直去的性子。你找我们来,不就是因为平坟的事吗?要怎么办请说了。这样老藤缠树,绕来绕去的俺们受不了。”
“痛快,我就愿意跟你这样的实在人打交道。”贺国庆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心平气和地说:“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也就把话向诸位挑明了。公开信你们可能都听到了,看到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像前几天那样继续对抗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还会给颍川市的社会稳定造成严重危害。加之现在正值旅游旺季,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再闹腾下去,影响就更大了。”
“那、那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挖俺祖坟,破俺风水吧?”彪形大汉脑门青筋凸暴,拧脖子瞪眼,高嗓大门,气呼呼地嚷叫着诘问。
贺国庆扫视彪形大汉一眼,单刀直入道:“俗话说,明白人好讲,糊涂人难缠。道理公告中讲得一清二楚,我就不多啰嗦了。”讲到此,贺国庆把话锋一转,接着柔中有刚地说道:“实话告诉你们,诸位的尊姓大名,可是都在我的花名册上。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几个点起来的火,还得请你们熄灭。否则,我就执行公务。那时,人坟皆不保,就悔之莫及了。”言毕,贺国庆“刷”地拉开窗帘,有力地挥手遥指远处,对彪形大汉说:“你们看吧!”
彪形大汉等几个人伸头探脑朝窗外一瞅,但见赵家坟四周一队队,一列列的武警、防暴警察,正在龙腾虎跃地练擒敌拳,喊声一片,气冲云天。
彪形大汉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张飞逮耗子,大眼瞪小眼。哑口相觑片刻,彪形大汉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珠,油条泡汤,软了下来……
云南省红河县“满天星歌舞厅”门前,马彪提前赴约。等不多时,刀水莲款款而至。马彪三步并作两步,急迎上前,二人俨然一对老情人,勾肩搭背,进入舞厅。找好座位叫来饮品,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闲聊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拥抱着旋入舞池。
在靡丽调情的乐曲声中,马彪、刀水莲相偎相依,如痴如醉,多情地陶醉到忘我的境界。第二曲未了,刀水莲眉飞色舞,嗲声嗲气道:“彪哥,我有些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嘛。”
马彪正求之不得呢,于是毫未犹豫地爽快应允道:“恭敬不如从命,一切悉听小妹安排。”
二人双双离开舞厅,坐上一辆出租车,在郊区一座小山下,刀水莲叫停。二人下车后,刀水莲说:“这里清静,咱上去坐坐。”
曲径通幽,满山的茂林修竹,在晚风的吹拂下,涛声如歌,景色宜人,此处果然是个谈情说爱的理想处所。二人心照不宣地寻到一片平坦的草坪,席地而坐,先是相互动手动脚调了一会儿情,之后马彪情难禁地脱下西服,铺到草丛上,这时候刀水莲泛着红晕面孔已不由自主地贴到马彪胸前。马彪一低头,两个人的唇就贴到一处,刀水莲顺势环挽着马彪的脖子,二人暴风骤雨般狂吻起来。彪悍的北方汉子碰上柔情的南方女子,稍有动静便擦出了火花,一个干柴,一个烈火,欲火升腾着,燃烧着。刀水莲像剔去了骨头一般,浑身软绵绵地塌了架,嘴里喘着粗气,撩人的“哼哼”着,未等马彪动手,早已心忙意急,主动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张政明在办公室与几位副市长一起看录像资料,贺国庆在座。画面显示,赵家坟附近,赵氏族人正围着几名民警,脸红脖子粗地吵吵嚷嚷着要求放人。几个愣头青挥锹舞棍,跃跃欲试地还想对民警动武。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紧急时刻,一辆警车飞驰而至,停稳后,彪形大汉、中年妇女等人笑吟吟地走下车。只听彪形大汉扯起喉咙吆喝道:“老少爷们儿,大家千万别误会,刚才公安局不是抓我们!那是贺、贺局长请我们过去说说话。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从现在开始,大家该干啥干啥,咱听政府的。”
赵氏族人由惊讶到动摇,再到三三两两离开坟地。群体突发事件往往如农村的露水集,来的快,散的也快。领头的人一旦泄劲或者转向,就意味着大势已去。即便有几个心有不甘者,也成了车道沟的泥鳅,兴不起大浪了。人们陆陆续续到庄里排队领迁、平坟补偿款,一名中年妇女边走边对同去领款的老太太说:“二婶,咱麻利去领。下午五点以前领的,每个坟头多发五十,五十呐!”
张明政笑呵呵地让关上电视,频频点头称赏道:“好!好你个贺国庆!攻心智取,不战而屈人之兵,没开一枪,没伤一警,没抓一人,就把事态平息了。这次矛盾化解得好,公安机关功不可没,要好好总结总结经验。”
几天之后,赵家坟坟地,几辆推土机像撒欢儿的牛犊,欢快地在迁走坟茔之后的地块上平整土地。推土机的后边,已展现出偌大一片良田。
从青龙洼密查回来的雷鸣、林忠、何惠敏,一个个倦容满面地来到吕胜办公室。显然,他们是刚刚回来。吕胜忙起身给每人倒杯开水,以示热情。雷鸣给林忠、何惠敏使个眼神,瞪着两只水汪的大眼睛,快人快语、一字一顿道:“哎!我说吕局,这是不是也太便宜了点儿,我们窝憋在一个小村庄里几天,总不能一杯白开水就打发了吧!”她转而俏皮地问林忠、何惠敏:“你们俩说,吕局是不是得出点血,好好地慰劳慰劳咱们呀?”
何惠敏说:“应该,应该。”
林忠道:“我看可以!”
吕胜漠然地瞅雷鸣一眼,故意逗她道:“唔,看来这次密查收获大大地!那今天就由雷大支队请客,咱好好给她祝贺祝贺。”
雷鸣漂亮的小嘴一噘,埋怨吕胜:“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几天活,你吕局铁毛老公鸡,一毛不拔,也太抠门了吧!”
吕胜绷起脸打哑谜:“谁抠门啦?这俗话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堂堂中国刑警学院的高才生,你听明白了,刚才吕某人是说让你请客,可没说让你买单呀。”
雷鸣一时语塞,当她和林忠、何惠敏恍然大悟又上吕胜的当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热泪盈眶。
四个人无拘无束地说笑一阵,吕胜言归正题:“好好,快别闹了,谈谈密查的情况吧。”
三人面面相觑,你推我让了一番,最终还是由雷鸣汇报说:不少群众反映,刘大义正值旺年,人高马大,体壮如牛,能吃能干,且为人老实憨厚,平时从不惹是生非。死亡的当天,还帮本村村民建房呢。和泥垒墙、搬砖递瓦,干起活来一个顶俩,次日说肚子痛就死了,确实蹊跷。还有村民看到,埋葬刘大义的当晚,孙金娃就溜到艾小芒家鬼混……
林忠补充:不少村民反映,艾小芒生性轻浮,好吃懒做爱打扮,是个拆了房子放风筝,只顾风流不顾家的娘们儿。她与孙金娃长期勾搭,由偷偷摸摸发展到明目张胆,公开通奸。一次,刘大义大白天在家中将二人捺到床上,恼怒之下骂二人几句,艾小芒就寻死觅活,喝药上吊,闹着要离婚。庄户人娶个老婆不容易,况且还有一双年幼的儿女牵肠挂肚,这种丑事传出去又让人笑话,刘大义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咽,忍了。艾小芒认为刘大义对她的迁就是软弱可欺,愈加肆无忌惮,得寸进尺。有一年隆冬季节,纷纷扬扬的大雪把世界变成了银色。上灯时分,刘大义从邻居家喝闲酒回到家,不见了艾小芒,东西屋、厨房找一遍,艾小芒无踪无影。他意识到艾小芒趁他不在家,又去偷情,于是便一摇三晃地循着雪地上的脚印跟踪上去,一路追到邻庄孙金娃家。
到了那里发现屋门紧闭,从里边不时传出二人打情骂俏的淫声浪调。
“哼,这俩死不要脸的狗男女!”刘大义一时气得怒火中烧,七窍生烟,借着酒劲儿,怒不可遏地冲上去,挥动两只有力的拳头,雨点般擂起门来。
屋门“呼”地从里面拉开,只见艾小芒趿拉着鞋,双手扣着胸前的衣扣,横眉立目,出现在刘大义面前。刘大义正要明知故问她来这儿干啥时,但见艾小芒杏眼倒竖,捋着凌乱的头发,故伎重演,耻耐个脸辞色横厉地喝斥道:“我说你这是吃饱撑的啦?嫌恁大姑奶奶不好就离婚。”说话间,手起掌落,“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干净利落地掴到刘大义面颊上,直打得刘大义眼冒金星。压抑已久的恶气,一下子被这两巴掌打得迸发出来,他怒恨无比地转身从院里抄起一把铁锹,踢开门,将艾小芒、孙金娃狠狠拍了一顿,直打得孙金娃跪地讨饶,艾小芒哭爹唤娘。
刘大义只图一时解气,但他有所不知的是,自那以后,在孙金娃的心中,也埋下了对他刘大义仇恨的种子。而这仇恨的种子,又是迟早要发芽的。
麦子埋腿弯的季节,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艾小芒、孙金娃偷偷摸摸在一块麦田边幽会,二人压卧得身旁的麦子倒伏一片。艾小芒无精打采地整理着衣服,唉声叹气地埋怨孙金娃:“这样偷偷摸摸,啥时候是个头,你总得想个法子呀!”
孙金娃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地放出狠话道:“有他无我,有我无他,干脆把他灭了。要不……”大概意识到话说过头了,孙金娃话欲出口马上打住,偷偷睨视艾小芒一眼,言不由衷,胁肩谄笑地试探道:“要不,咱俩从今往后一刀两断?”
艾小芒长叹一声,答非所问道:“离婚,大义肯定是不会同意。再说,要是他没了,俺那俩孩子谁养活?”
孙金娃狡黠地龇牙一笑:“我保证视如己出。再说,我手中还有几万块钱哩,要不是大义在那儿碍手碍脚,我早就想给恁儿子盖几间出厦的新房啦!”
艾小芒听后喜上眉梢,登时乐得七颠八倒,一头扎到孙金娃怀中,紧紧搂着孙金娃的脖子撒娇道:“我的好乖乖儿,早知你有此心,俺早把刘大义个兔孙处置啦。”
孙金娃见已达目的,暗自窃喜。进一步撩拨艾小芒说:“一只黑猩猩不小心踩到长臂猿拉的大便上,长臂猿又是道歉,又是温柔地帮黑猩猩擦洗干净。黑猩猩看长臂猿极有德操又善解人意,于是便以身相许,嫁给长臂猿。别的猩猩费解地问黑猩猩,你怎么能爱上长臂猿呢?黑猩猩感慨地回答:猿粪(缘分),猿粪(缘分),都是猿粪(缘分)啊!”
“哈哈,你这熊货就是能……”艾小芒淫腔浪调地讪笑着,又与孙金娃狎昵一阵子。孙金娃推开艾小芒正色道:“咱俩的事反正就这一堆了,把大义灭了,咱做长久夫妻,我包你下半辈子过上好日子。”
“万一他家里人报案呢?”艾小芒担心地问。
孙金娃色胆包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破釜沉舟道:“万一败露,咱一个人兑一个头,烧棉袄捉虱子,情豁上老本啦!”
农村集市。南来的,北往的,担担的,卖饭的,轱碌锅哩卖蒜的,牵羊抱鸡赶集的,十分热闹。路边,一个卖老鼠药的壮年汉子为吸引过往行人,招徕生意,扬起顸顸的嗓门,操着大鼓书的腔调,抑扬顿挫地高唱着叫卖歌:
“老鼠药,药老鼠,大的小的都逮住。老鼠药,不用问,马前子,桃花信;闻着香,吃着甜,它吃到肚里不安然。大老鼠吃了蹦三蹦,小老鼠吃了不能动。”
“呼呼啦,呼呼啦,一夜能跑七八家。走东家,串西家,啥好东西都呼啦。吃谷子,光嗑皮;吃玉米,光吃脐;挤个眼,想个点,站着啃个红薯片,光吃中间一小点,外边留个小圆圈。
“吃小鸡,吃小鹅,吃鸡吃鹅它光咬脖,一咬咬死一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