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
文字有着穿透光阴的力量,将世间的离合悲欢都定格在尘埃里,任世人评说。而心灵是一棵会开花的记忆之树,每一朵花开都蕴藏着一个远方的梦想,我用手中的笔,努力地描绘出眼中的大千世界,将梦想藏进一个个呼吸的瞬间。
我时常对身边挚友说,是写作改变了我的一生。
那些记忆都远了,在时光的阴影里结了灰,可这明明灭灭的悲喜在我的文字中被轻轻地扬起。只是回首的瞬间,一滴清泪悄然落在笔尖,晕染了那泛黄的岁月。
痛苦就像是衣服上的褶皱,我们总也无法将它抚平。但正如佛家的因果之说,痛苦与快乐互为因果,付出时有多痛苦,收获时就有多快乐。
写作就是在细数人生中的褶子。痛并快乐着。
一位写作者,他(她)首先应是一个乐于倾听的人,而后再把听到的故事用文字说给更多人听。
在台湾游学期间,我曾跟随几位台湾妈妈去台东乡间,她们乐观开朗,能用流畅的英语跟别人交谈,她们已经活得让人猜不出年龄。在返回台北的火车上,我一直在与一位叫做依贝的台湾妈妈交谈,在她尚且年轻的时候丈夫就因病去世了,这些年一个人把儿子抚养长大。在交谈中,她与我讲起她在北海道当义工的时候所遇见的人和事,一位日本母亲长久地独居在北海道的一片森林里,只因为思念自己逝去的孩子。说到最后,两人眼眶都浸润着泪花,有泪珠顺着脸颊滴落进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几个月后回到陕西,我写出了那篇故事《萱草的眼泪》。
写作者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用文字建立起了与读者之间的信任,从未相见的两个人,却可以因为文字生出一种别样的感情。那是文字带来的加持力。
自从第一本书出版之后,我时常会收到读者给我的留言,我在这些互动中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愫。
一日,我收到一位读者寄来的手写长信。
她在信中向我讲述了她人生中不幸的遭遇,借着昏黄的台灯一页页地读着她的信,她是一个在赌徒丈夫的不断伤害中度日的女人,读到她的痛,我的泪落了下来。她的故事让我想起了张爱玲小说里带着命运凉意的女人,她在信中写到在圆月下跪了一夜,我便想起张爱玲笔下的月亮,也是这样苍凉地亮着。当下我就觉得,一定要将她的故事写出来,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的苦是别人不知道的。《以南,不哭》就是写的她的故事,我想用文字来抚慰这些受伤的心。
常听人说,爱情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我们无需因为失爱而将自己跌入人生的谷底。历经世事之后,也才了悟,若是能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内心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若不是,灵魂里的飞蛾总会在你生命里闹腾着,四处寻找那爱的微光,不得片刻的安宁。
人这一生都在寻爱的路上。
今年初夏,我去拜访了隐居在终南山的一对璧人。他们舍下城市的繁华与喧嚣,归隐山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因循心中的那道光亮,过着平淡祥和的生活,男耕女织,种花养草,医病愈心,其乐融融。好一对神仙眷侣,这样的生活羡煞了我。我将他们的生活状态拍成照片发于网络,许多朋友都在惊叹,这繁芜的人世原来真的有人在过我们想要的生活。
许多人都问,他们如何维持生活?
她回答,其实在山中生活最大的付出不是金钱,而是时间。
在他们的院子里小住了几日,恍若隔世。回来之后用了一周的时间写下了《隐居在终南山的璧人》。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听故事,经历着故事,我把它们整理出来,每个故事人物的身上,都留下了我的欢笑与泪水,即是这本短篇故事集《当茉遇见莉》,你总会在这个世界遇见另一个自己。相较急于用情节来吸引读者,我更愿意用一种说话的方式与你们讲起一些特别的人,特别的故事,他们的生活状态与生命状态是我更愿意去表达的。
我是一个爱书成痴的人,乘坐地铁、火车、飞机,我都会随身带一本书籍,只要坐下来,就会翻开书静静看,外界的一切嘈杂都像隔了千万道纱,我仿佛活在时间之外。哪怕是生病输液,我左手输液,右手也会翻动着书。这种漫长时日积累下来的习惯似乎成了一种莫大的能量,让我的人生在这阅读的过程中渐次改变。
如今,我已然从一个看书人变成了写书人。人生真是有吸引力法则的,你对某件事物爱得越深,它离你也会越近。当你把写作当成一种习惯的时候,不管你的生活有多么忙碌,你都能够为它空出许多时间。这源自内心的一种能动力。
一次参加作家的分享会,粉生坐在我的身边,皱纹与华发镌刻着她的年龄。
我们认识才不足两个小时。
她说:“我也写小说,写了一辈子。写了一本本的长篇小说,名字都起好了,找过许多出版社,稿子都被退了回来。想着自费出版,又觉得出一本书太贵。我写了一辈子,也等了一辈子。”
我说:“或许可以帮你向出版社的编辑推荐。”她原本黯然的眼里霎时有了光。粉生慌忙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和笔递给我,让我写下电话。我在那本泛黄的小本子上认真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她,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她又把小本子从包里取出来,一页页泛着潮气的纸页被她翻得哗哗直响,如此反复却找不见了我刚才留下的电话。她像一个孩子一般焦急。
我帮她翻到刚才的那一页,她看了之后折了下页角当做记号然后很放心地将本子放回了包里。
道别的那一刻,她看我的眼神亦是带着湿气的。我似是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她对写作最质朴,也最深入骨髓的热爱。
我不知渺小的自己是否能帮到她,但她那一句“我写了一辈子,也等了一辈子”却像刀一般刻在我的心上,生生的疼。
我知道这个世间还有许许多多与粉生一样的人,用一颗虔诚的心,做着一个永远都不愿醒来的文字梦。
多年前,我也是这样深情地写着,那时绝不会想到日后的自己会出版书籍,会拥有众多喜欢我的读者。今日想来,觉得冥冥之中似乎都有定数,因此我总是鼓励那些执着于写作而未实现文字梦的朋友坚持阅读与书写,也许就在不远的明天,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梦,就会开花结果,芬芳四溢。
昨日,我收到一位读者的留言,她说,“当你的读者很幸福。”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特别温暖。我一直相信,这世间最温暖的,依旧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深意长。
能成为一名写作者,我很幸福。
如果人生是一棵生长的大树,对我而言,写作就是埋在泥土里的树根,绘画、设计、摄影、旅行、恋爱、工作都是枝干与枝丫,每一天的欢喜与哀愁都是一片片树叶。每一部分都会把来自天地万物的能量,传输给树根;而树根吸收、消化、蕴量成养分,又源源不断地将养分反哺给每一根枝丫,每一片绿叶。枝繁叶茂,绿树成荫。
写作于我是点燃人生的火把,我会用一生的执念去燃烧,将人生路上的点点滴滴都磨洗揉匀,窑变成瓷器。一如美丽的青花瓷,等待着雨后天青色,这是我一生的追求。
我愿这样写下去,直到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