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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书类(4)

近春田三顷,秋园五畦,若此无灾,山装可具,侯振饮之罢,俟封勒之毕,当敬观邠、酆,肃寻伊、鄗,傍眺燕、陇,邪履辽、卫,觅我周之轸迹,吊他贤之忧天。当其少涉,未休此欲,但理实诡固,物好交加,或征势而笑其言,或观谋而害其意。夫杨、朱以此,犹见嗤于梁人;况才减杨子之器,物甚魏君之意者哉。

若如汉宗之言李广,此固许天下之有才,又知天下之时非也。岂若党巷闾里之间,忌见贞士之遭遇,便谓是臧获庸人之徒耳。士固愿呈心于其主,露奇于所归,卿相末事也,若广者何用侯为?

至乃复有致竭于为乱之日,被讪于害正之徒,心奇而无由露,事直而变为枉,岂不痛哉!岂不痛哉!

若足下可谓冠负日月,籍践渊海,心支身首,无不通照。今复出入燕河,交关姬卫,整笏振豪,已议于帷筵之上,提鞭鸣剑,复呵于军场之间,身超每深恩之所集,心动必明主之所亮。可不直议正身,辅人君之过误,明目张胆,谋军家之得失,操志勇之将,荐俊止之士,此乃足下之所以报也。不尔,便擐甲修戈,徘徊左右,卫君王之身,当马首之镝,关必固之垒,交死进之战,使身分而主豫,寇灭而兵全,此亦报之次也。如是则系匈奴于北阙无日矣。亡但默默,窥宠而坐,谓子有心,敢书薄意。

张延符与尚书令王俭书吴国男子张充,致书与琅邪王君侯侍者:顷日路长,愁霖韬晦,凉暑未平,想无亏摄。充幸以渔钧之闲,镰采之暇,时复以卷轴自娱,逍遥前史。从横万古,动默之路多端;纷纶百年,升降之徒不一。故以圆行方止,器之异也;金刚水柔,性之别也。善御性者,不违金水之质;善为器者,不易方圆之用。所以北海挂簪带之高,河南降玺言之贵。

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欲千怀,三十六年,差得以栖贫自澹。介然之志,峭耸霜崖;确乎之情,峰横海岸。飘缨天阁,既谢廊庙之华;缀组云台,终惭衣冠之秀。所以摈迹江皋,徉狂陇畔者,实由气岸疏凝,情涂猖隔,独师怀抱,不见许于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于斯世。故君山直上,蹙压于当年;叔阳敻举,车甚车禀乎千载。充所以长群鱼鸟,毕影松阿。半顷之田,足以输税;五亩之宅,树以桑麻。啸歌于川泽之间,讽咏于渑池之上,泛滥于渔父之游,偃息于卜居之下。如此而已,充何识焉。

若夫惊岩罩日,壮海逢天,竦石崩寻,分危落仞,桂兰绮靡,丛杂于山幽,松柏森阴,相缭于涧曲,元卿于是乎不归,伯休亦以兹长往。若乃飞竿钓渚,灌足沧洲,独浪烟霞,高卧风月,悠悠琴酒,岫远谁来,灼灼文谈,空罢方寸。不觉郁然千里,路阻山川,每至西风,何尝不眷?聊因疾隙,略举诸襟,持此片言,轻枉高听。

丈人岁路未强,学优而仕,道往苍生,功横海望,入朝则协长倩之诚,出议则抗仲子之节。可谓盛德维时,孤松独秀者也。素履未详,斯旅尚眇。茂陵之彦,望冠盖而长怀;霸山之氓,伫衣车而耸叹,得无惜乎?若鸿装撰御,鹤驾轩空,则岸不辞枯,山被其润。奇禽异羽,或岩际而逢迎;

弱雾轻烟,乍林端而庵蔼。东都不足奇,南山岂为贵。充昆西之百姓,岱表之一民,蚕而衣,耕且食,不能事王侯,觅知己,造时人,骋游说,蓬转于屠博之间,其欢甚矣。丈人早遇承华,中逢崇礼,肆上之眷,望溢于早辰,乡下之言,谬延于造次。然举世皆谓充为狂,充亦何能与诸君道之哉?是以披闻见,扫心胸,达平生,论语默。所以通梦交魂,推衿送抱者,其惟丈人而已。关山敻阻,书罢莫因,傥遇樵者,妄尘执事。

邱希范与陈伯之书迟顿首:陈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昔因机变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开国称孤,朱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壮也。如何一旦为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对穹庐以屈膝,又何劣邪?

寻君去就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獗,以至于此。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此将军之所知,不假仆一二谈也。朱的喋血于友于,张绣剚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疑,魏君待之若旧。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世。夫迷途知返,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光典攸高。主上屈法,伸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剪,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悠悠尔心,亦何可言。

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靦颜借命,驱驰毡裘之长,宁不哀哉。夫以慕客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僣盗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燋烂。况伪嬖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悬首藁街;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

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当今皇帝盛明,天下安乐,白环西献,楛矢东来,夜郎滇池,解辫请职,朝鲜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强沙塞之间,欲延岁月之命耳。中军临川殿下,明德茂亲,总兹戎重,吊民洛油,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怀,君其详之。邱迟顿首。

梁简文帝与湘东王论文书吾辈亦无所游赏,止事披阅。性既好文,时复短咏,虽是庸音,不能阁笔。有惭伎养,更同故态。比见京师文体,懦钝殊常,竞学浮疏,争为阐缓。玄冬修夜,思所不得,既殊比兴,正背《风》《骚》。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嘉宾,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吾既拙于为文,不敢轻有掎摭。但以当世之作,历方古之才人,远则杨、马、曹、王,近则潘、陆、颜、谢,而观其遣辞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为是,则古文为非;若昔贤可称,则今体宜弃。俱为盍各,则未之敢许。

又时有效谢康乐、裴鸿胪文者,亦颇有惑焉。何者?谢客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是为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绝其所长,惟得其所短。谢故巧不可阶,裴亦质不宜慕。故胸驰臆断之侣,好名忘实之类,方分肉于仁兽,逞却步于邯郸,入鲍忘臭,效尤致祸。决羽谢生,岂三千之可及;伏膺裴氏,惧两唐之不传。故玉徽金铣,反为拙目所嗤;巴人下里,更合郢中之听。阳春高而不和,妙声绝而不寻。竟不精讨锱铢,核量文质,有异巧拙,终愧丑妍。是以握瑜怀玉之士,瞻郑邦而知退;章甫翠履之人,望闽乡而叹息。诗既若此,笔又如之。徒以烟墨不言,受其驱染,纸札无情,任其摇襞。甚矣哉!

文之横流,一至于此。

至如近世谢胱、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斯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辩,亦成佳手,难可复遇。文章未坠,必有英绝,领袖之者,非弟而谁?每欲论之,无可与语,晤思子建,一共商榷。辩兹清浊,使如径渭;论兹月旦,类彼汝南。朱白既定,雌黄有别。使夫怀鼠知惭,滥竿自耻。譬斯袁绍,畏见于将;同彼盗牛,遥羞王烈。相思不见,我劳如何。

王僧孺与何炯书(亦是词胜,然无不副意之词。)

近别之后,将隔暄寒,思子为劳,未能忘弭。昔李叟入秦,梁生适越,犹怀怅恨,且或吟谣;

况歧路之日,将离严网,辞无可怜,罪有不测。盖画地刻木,昔人所悲,丛棘既累,于何可闻。所以握手恋恋,离别珍重。弟爱同邹季,淫淫承睫;吾犹复抗手分背,羞学妇人。素钟肇节,金飙戒序,起居无恙,动静履宜。子云笔札,元瑜书记,信用既然,可乐为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

吾无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癫眩屡动,消渴频增,委化任期,故不复呼医饮药。但恨一旦离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污,抱郁结而无谁告。丁年蓄积,与此销亡,徒窃高价厚名,横叨公器人爵。智能无所报,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抚膺,泣尽而继之以血。顾惟不肖,文质无所底,盖困于衣食,迫于饥寒,依隐易农,所志不过钟庾,久为尺板斗食之吏,以从皂衣黑绶之役。非有奇才绝学,雄略高谟。吐一言,可以匡俗振民;动一议,可以固邦兴国,全壁归赵,飞矢救燕。偃息藩魏,甘卧安郢。脑日逐,髓月支。拥十万而横行,提五千而深入。将能执圭裂壤,功勒景钟,锦绣为衣,朱丹被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

直以章句小才,虫篆末艺。含吐缃缥之上,翩跹樽俎之侧。委曲同之针缕,繁碎譬之米盐。孰致显荣,何能至到?加性疏涩,拙于进取。未尝去来许史,邀游梁窦,俯首胁肩,先意承旨。是以三叶靡遘,不与运并,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旧布新,清晷方旦,抱乐衔图,讼讴有主。而犹限一吏于岑石,隔千里于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预衣裳之会;提戈后劲,厕龙豹之谋。及其投劾归来,恩均旧隶,升文石,登玉陛,一见而降颜色,再睹而接话言。非藉左右之容,无劳群公之助;

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饵卮酒之早识。一旦陪武帐,仰文陛,备聃佚之柱下,充严朱之席上,入班九棘,出专千里,据操撮之雄官,参人伦之显职。虽古之爵人不次,取士无名,未有蹑景追风,奔骤之若此者也。

盖基薄墙高,途遥力踬,倾蹷必然,颠匐可俟。竟以福过灾生,人指鬼瞰,将均宥器,有验倾卮。是以不能早从曲影,遂乃取疑邪径,故司隶懔懔,思得应弦。譬县厨之兽,如离缴之鸟,将充庖鼎以饵鹰鹯。虽事异钻皮,文非刺骨,犹复因兹舌杪,成此笔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论输左校,变为丹赭,充彼舂薪。幸圣主留善贷之德,纡好生之施,解网祝禽,下车泣罪,愍兹恚诟,怜其觳觫,加肉朽胔,布叶枯株,辍薪止火,得不销烂。所谓远魂斗极,追气泰山,止复除名为民,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后,人君之赐焉。木石感阴阳,犬马识厚薄,员首方足,孰不戴天?而窃自有悲者,盖士无贤不肖,在朝见嫉;女无美恶,入宫见妒。

家贫,无苞苴可以事朋类。恶其乡原,耻彼戚施,何以从人?何以徇物?外无奔走之友,内乏强近之亲,是以构市之徒,随相媒蘖。及一朝捐弃,以快怨者之心。吁!可悲矣。盖先贵后贱,古富今贫,季伦所以发此哀音,雍门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严秋杀气,具物多悲,长夜展转,百忧俱至。况复霜销草色,风摇树影,寒虫夕叫,合轻重而同悲;秋叶晚伤,杂黄紫而俱坠。蜘蛛络幕,熠耀争飞,故无车辙马声,何闻鸣鸡吠犬。俯眉事妻子,举手谢宾游。方与飞走为邻,永用蓬蒿自没。。忾其长息,忽不觉生之为重。素无一廛之田,而有数口之累,岂曰匏而不食。方当长为傅保,糊口寄身,溘死沟渠,以食蝼蚁。悲夫!岂复得与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欢,履足差肩,摛绩縠之清文,谈希微之道德。唯吴鸿之遇夏馥,范彧之值孔嵩,愍其留赁,怜此行乞耳。傥不以垢累,时存寸札,则虽先犬马,犹松乔焉。去矣何生,高树芳烈。裁书代面,笔泪俱下。

陆韩卿与沈约书(齐梁每有清辨之文,而多累于庸冗,录此可识其凡。)

范詹事自序:“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沈尚书亦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或闇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远。大旨钧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辞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观历代众贤,似不都闇此处。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诬乎?案范云“不从根本中来”,尚书云“匪由思至”,斯可谓揣情谬于玄黄,擿句差其音律也。范又云“时有会此者”,尚书云“或闇与理合”,则美咏清讴,有辞章调韵者,虽有差谬,亦有会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

夫思有合离,前哲同所不免,文有开塞,即事不得无之。子建所以好人讥弹,士衡所以遗恨终篇。既曰遗恨,非尽美之作,理可诋诃。君子执其诋河,便谓合理为闇;岂如指其合理,而寄诋河为遗恨邪?自魏文属论,深以清浊为言;刘桢奏书,大明体势之致。岨峿妥帖之谈,操末续颠之说,兴玄黄于律吕,比五色之相宣,苟此秘未睹,兹论为何所指邪?故愚谓前英已早识宫徵,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论所申。

至于掩瑕藏疾,合少谬多,则临淄所云,人之著述,不能无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谓不改则不知,斯曹、陆又称竭情多悔,不可力强者也。今许以有病有悔为言,则必自知无悔无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为闇,何独诬其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质文时异,古今好殊。将急在情物,而缓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恶犹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缓,故合少而谬多。义兼于斯,必非不知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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