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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书类(5)

《长门》、《上林》,殆非一家之赋;《洛神》、《池雁》,便成二体之作。盂坚精正,《咏史》无亏于东主;平子恢富,《羽猎》不累于凭虚。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赊于《七步》。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独宫商律吕,必责其如一邪?论者乃可言未穷其致,不得言曾无先觉也。

徐孝穆与王僧辩书(孝穆文惊彩奇藻,摇笔波涌,生气远出,有不烦绳削而自合之意。书记是其所长,他未能称也。)

昔者云师火帝,非无战阵之风;尧誓汤征,咸用干戈之道。至于摇山荡海,驱电乘雷,歼厥凶渠,无亏皇极。若夏钟夷羿,周厄犬戎,汉委珠囊,秦亡宝镜,然则皆闻之矣。未有膺龙图以建国,御凤邸以承家,二后钦明,三灵交泰,而天崩地拆,妖寇横行者也。自古铜头铁额,兴暴皇年,梼机、穷奇,流灾中国;王弥、石勒,吞噬关河。绿林、青犊之群,黑山、白马之众。校彼兵荒,无闻前史。八王故事,曾未混淆;九州春秋,非去祸乱。

我皇受命中兴,光宅天下。泰宁琐琐,安敢执鞭;建武栖栖,何其扶毂。抑又闻之:陶唐既作,天归鸟喙之臣;丰毕将兴,特挺鹰扬之佐。明公量苞金铉,神表玉璜,俪衮钦才,平阶伫德。

固以留连管、乐,惆怅风云,濡足维时,投竿斯在。去岁凶徒不骋,言次巴丘,鼓声闻一柱之台,烽火照三休之殿。公则悬麾羽扇,犹对投壶,戎羯咸奔,鲸鲵俱剪。楼船万轴,还系昆明,胡马千群,皆输长乐。于是乎夏首西浮,云行电迈,彭波东汇,谷静山空。扼鹊尾而据王畿,登牛头而扫天阙。渐台伪帅,仍传首于帝京;眉阝坞元凶,或刳肠于军市。青羌赤狄,同畀豺狼,胡服夷言,咸为京观。公园陵尽拜,忠贯长沙;神主咸安,勋通高密。重以秦宫既获,鲁殿犹存。辟绿草于应门,开青槐于武库。长安五陵之族,鄠杜六迁之民。襁负而归,都廛斯满。鬻脂藏脯,游骑击钟,故市新城,飞甍华屋。东莞旧宅,人识桑榆,南顿荒田,家分禾黍。岂止乡名谷熟,邑号禾兴而已哉。

若夫卦起龙文,书因鸟迹,劬劳王室,大拯生民,自开辟以来,未之有也。虽十六才子,明允笃诚:八百诸侯.专心同德中宗佐命,俱画丹青;光武功臣,皆悬星象。栈道木阁,田单之奉霸齐;绾玺将兵,周勃之扶强汉。壤虫之比黄鹄,辙鲋之仰河宗,未足云也。孤子阶缘多幸,叨簉皇华,乡国同危,公私焦迫。邳彤之切,长乱心胸;徐庶之祈,终无开允。既而屏居空馆,多历岁时,衅犯幽祗,躬当剿灭。何图衅咎,灾极苍旻,号慕烦冤,肝肠屠殒。酷痛奈何!无状奈何!

惟桑与梓,翻若天涯,杖柏栽松,悠然长绝。明明日月,号叫无闻,茫茫宇宙,容身何所?穷剧奈何?自忝膺嘉聘,仍属乱离,上下年尊,偏婴此酷。昔人迎门请盗,恒怀废寝之忧;当挽舆亲,犹有危途之惧。况乎逆寇崩腾,京师播越。兴居动止,长隔山河;温凊饘饣,谁经心眼。程糜不继,原粟何资?瞻望风云,朝夕呜咽。固乃游魂已谢,非复全生;余息空留,非为全死。同冰鱼之不绝,似蛰虫之犹苏,良可哀也!良可哀也!

自东都绍汉,南毫兴殷,修好征兵,弥留星琯。韩宣、范武,方驾连镳;苏秦、张仪,朱轮华毂。而孤子三危是摈,四罪同科,听别马而长号,仗归旍而永恸。王稽反命,既无托乘之恩;椒举相逢,谁为班荆之位?昔人违齐处鲁,时降征求;亡晋奔秦,犹蒙招请。问管宁于辽左,追王朗于浙东,并物誉时贤,卿门公族,悬须应务,深挟情祈,斯岂庸贱之俦耶?非余生之敢望也。但预在輶轩,诚为过误,珪璋特达,通聘河阳,貂弭雍容,寻盟漳水。差有黄门启封,非无青纸诏书。郡将州帅,郊迎负弩,乡亭里候,饰馆陈兵。岂是复介而奔齐,宁当窃妻而逃晋。已焉哉!羌难得而言也。

汉之谷吉,捐躯者几人?楚之申胥,埋魂者何极?孤子何所叹焉!但顿伏苫庐,徒延光晷。夫以啁噍燕雀,踯蹋鸣号,含识怀情,未有其痛。且夫曾耕雨雪,犹尚悲歌,苏使幽囚,无驰哽咽。

公履忠弘孝,冠冕缙绅,化感烟云,量标海岳。行糜仲月,王政无塞;分谷高年,仁风斯远。固以衣缨仰训,黎庶投怀,今日憔惶,弥布洪泽。虽复孤骸不返,方为漠北之尘;营魄知归,终结江南之草。

徐孝穆在北齐与杨仆射书夫一言所感,凝晖照于鲁阳;一志冥通,飞泉涌于疏勒。况复元首康哉,股肱良哉,邻国相闻,风教相期者也。天道穷剥,钟乱本朝,情计驰惶,公私哽惧。而骸骨之请,徒淹岁寒;颠沛之祈,空盈卷轴。是所不图也,非所仰望也。执事不闻之乎:昔分鳌命鳸之世,观河拜洛之年,则有日乌流灾,风禽骋暴,天倾西北,地缺东南,盛旱坼川,长波含五岳。

我大梁应金图而有亢,纂玉镜而犹屯。何则?圣人不能为时,斯固穷通之恒理也。至如荆州刺史湘东王,机神之本,无寄名言,陶铸之余,犹为尧舜。虽复六代之舞,陈于总章;九州之歌,登于司乐,虞夔拊石,晋旷调钟,未足颂此英声,无以宣其盛德者也。若使郊禋楚翼,宁非祀夏之君;勘定艰难,便是匡周之霸。岂徒豳王徙雍,期月为都;姚帝迁河,周年成邑。方今越裳藐藐,驯雉北飞;肃昚茫茫,风牛南偃。吾君之子,含识知归。而答旨云:何所投身,斯其未喻一也。

又晋熙等郡,皆入贵朝,去我浔阳,经涂何几。至于铛铛晓漏,的的宵烽,隔淑浦而相闻,临高台而可望。泉流宝碗,遥忆湓城;峰号香炉,依然庐岳。日者,鄱阳嗣王治兵汇派,屯戍瀹波,朝夕笺书,春秋方物。吾无从以蹑屩,彼何路而齐镳?岂其然乎?斯不然矣。又近者,邵陵王通和此国,郢中上客,云聚魏都;邺下名卿,风驰江浦。岂卢龙之径,于彼新开;铜马秉駞之街,于我长闭?何彼途甚易,非劳于五丁;我路为难,如登于九折?地不私载,何其爽欤?而答旨云还路无从,斯所未喻二也。

晋熙庐江、义阳、安陆,皆云款附,非复危邦,计彼中途,便当静晏。自斯以北,桴鼓不鸣;

自此以南,封疆未壹。如其境外,脱殒轻躯,幸非边吏之羞,何在匹夫之命?又此宾游,通无货殖,忝非韩起聘郑,私买玉环;吴札过徐,躬要宝剑。由之宴锡,凡厥囊装;行役淹留,皆已虚罄。散有限之微财,供无期之久客,斯可知矣。且据图刎首,愚者不为;运斧全身,庸流所鉴。何则?生轻一发,自重千钧,不以贾盗明矣。骨肉不任充鼎俎,皮毛不足入货财。盗有道焉,吾无忧矣。又公家遣使,脱有资须,本朝非隆平之时,游客岂皇华之势?轻装独宿,非劳聚木橐之仪;

微骑间行,宁望輶轩之礼?归人将从,私具驴骡,缘道亭邮,唯希蔬粟。若曰留之无烦于执事,遣之有费于官司,或以颠沛为言,或云资装可惧,固非通论,皆是外篇,斯所未喻三也。

又若以吾徒应还侯景;侯景凶逆,歼我国家,天下含灵,人怀愤厉。既不获投身社稷,卫难乘舆,四冢磔蚩尤,千刀剸王莽,安所谓俯首顿膝,归奉寇雠,佩奉腰鞬,为其皂隶。日者通和,方敦曩睦,凶人徂诈,遂骇狼心。颇疑宋万之诛,弥惧苟罃之请。所以奔蹄劲角,专恣凭陵,凡我行人,遍膺仇憾。政复菹筋醢骨,抽舌探肝,于彼凶情,犹当未雪。海内之所知也,君侯之所具焉。

又闻本朝王公,都人士女,风行雨散,东播西流。京邑丘墟,葌蓬萧瑟。偃师远望,咸为草莱,灞陵回首,俱沾霜露。此又君之所知也。彼以何义,争免寇雠?我以何亲,争归委质?昔钜平贵将,悬重于陆公;叔向名流,深知于鬷蔑,吾虽不敏,常幕前修。不图明庶有怀,翻其以此量物。昔魏氏将亡,群凶挺争,诸贤戮力,想得其朋,为葛荣之党邪?为邢杲之徒邪?如曰不然,斯所未喻四也。

假使吾徒,还为凶党,侯景生于赵代,家自幽恒,居则台司,行为连率。山川形势,军国彝章,不劳请著为筹,便当屈指能算。景以逋逃小丑,羊豕同群,身寓江皋,家留河朔,舂舂井井,如鬼如神。其不然乎?抑又君之所知也。且夫宫闱秘事,并若云霄;英俊訏谟,宁非帷幄。或阳惊以定策,或焚藁而奏书。朝廷之士,犹难参预,羁旅之人,何阶耳目?至于礼乐沿革,刑政宽猛,则讴歌已远,万舞成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安在摇其牙齿,为间谍者哉。若谓复命西朝,终奔东虏,虽齐、梁有隔,尉候奚殊?岂以河曲之难浮,而曰江关之可济?河桥马度,宁非宋典之奸;关路鸡鸣,皆曰田文之客,何其通蔽,乃尔相妨?斯所未喻五也。

又兵交使在,虽著前经,傥同徇仆之尤,追肆寒山之怒,则凡诸元帅,并释缧囚,爰及偏裨,同无剪馘。乃至钟仪见赦,朋笑遵途;襄老蒙归,虞歌引路。吾等张巾亶拭玉,修好寻盟,涉泗之与浮河,郊劳至于赠贿,公恩既被,宾敬无违。今者何愆,翻蒙贬责?若以此为言,斯所未喻六也。

若曰妖氛永久,丧乱悠然,哀我奔波,存其形魄;固已铭兹厚德,戴此洪恩。譬渤澥而俱深,方嵩华而犹重。但山梁饮啄,非有意于笼樊;江海飞浮,本无情于钟鼓。况吾等营魂已谢,余息空留,悲默为生,何能支久?是则虽蒙养护,更夭天年。若以此为言,斯所未喻七也。

若云逆竖歼夷,当听反命;高轩继路,飞盖相随,未解其言,何能善谑?夫屯亨治乱,岂有意于前期?谢常侍今年五十有一,吾今年四十有四,介已知命,宾又杖乡,计彼侯生,肩随而已。岂银台之要,彼未从师;金灶之方,吾知其诀。政恐南阳菊水,竟不延龄;东海桑田,无由可望。若以此为言,斯所未喻八也。

足下清襟胜托,书囿文林,凡自洪荒,终乎幽厉。如吾今日,宁有其人?爰至春秋,微宜商略。夫宗姬殄坠,霸道昏凶,或执政之多门,或陪臣之凉德。故臧孙有礼,翻囚与国之宾;郑伯无愆,空怒天王之使。迁箕卿于两馆,絷骥子于三年,斯匪贪乱之风邪?宁当今之高例也。至于双崤且帝,四海争雄,或构赵而侵燕,或连韩而谋魏,身求盟于楚殿,躬夺璧于秦庭,输宝鼎以托齐王,驰安车而诱梁客,其外膏唇贩舌,分路扬镳,无罪无辜,如兄如弟。逮乎中阳受命,天下同规,巡省诸华,无闻幽辱。及三方之霸也,孙甘言以妩媚,曹屈诈以羁糜,旍轸岁到于勾吴,冠盖年驰于庸蜀。则客嘲殊险,宾戏已深,共尽游谈,谁云猜忤?若使搜求故实,脱有前踪,恐是叔世之奸谋,而非为邦之胜略也。

抑又闻之:云师火帝,浇淳乃异其风;龙跃麟惊,王霸虽殊其道,莫不崇君亲以铭物,敦敬养以治民,预有邦司,曾无隆替。吾奉违温凊,仍属乱离,寇虏猖狂,公私播越。萧轩靡御,王舫谁持?瞻望乡关,何心天地。自非生凭廪竹,源出空桑,行路含情,犹其相愍。常谓择官而仕,非曰孝家;择事而趋,非云忠国。况乎钦承有道,骖驾前王;郎吏明经,鸱鸢知礼。巡方省化,咸问高年;东序西胶,皆尊耆耋。吾以圭璋玉帛,通聘来朝,属世道之屯期,钟生民之否运。兼年累载,无申元直之期;衔泣吞声,长对公闾之怒。情礼之诉,将同逆鳞;忠孝之言,皆应齚舌。是所不图也,非所仰望也。且天伦之爱,何得忘怀?妻子之情,谁能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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