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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书类(6)

夫以清河公主之贵,余姚书佐之家,莫限高卑,皆被驱略。自东南丑虏,抄贩饥民,台署郎官,俱馁墙壁。况吾生离死别,多历寒暄,孀室婴儿,何可言念。如得身还乡土,躬自推求,犹冀提携,俱免凶虐。夫四聪不达,华阳君所谓乱臣;百姓无冤,孙叔敖称为良相。足下高才重誉,参赞经纶,非豹非貔,闻诗闻礼;而中朝大议,曾未矜论,清禁嘉谋,安能相及。谔谔非周舍,容容类胡广,何其无诤臣哉?岁月如流,平生何几?晨看旅雁,心赴江淮;昏望牵牛,情驰扬越。朝千悲而掩泣,夜万绪而回肠。不自知其为生,不自知其为死也。

足下素挺词锋,兼长理窟,匡丞相解颐之说,乐令君清耳之谈,向所谘疑,谁能晓喻?若鄙言为谬,来旨必通,分请灰钉,甘从斧镬。何但规规默默,齚舌低头而已哉?若一理存焉,犹希矜眷。何必期令我等,必死齐都,足赵魏之黄尘,加幽并之片骨,遂使东平拱树,长怀向汉之悲;西洛孤坟,恒表思乡之梦。千祈以屡,哽恸增深。

徐孝穆为贞阳侯重与王太尉书(往复数书,此最文质相宣,当于事理。)

渊明顿首顿首:席威卿等还,往此月十四日,告叙览未周,良深慨息。昔长平建策,犹闻蚀昴之征;疏勒效忠,时致飞泉之感。岂在余凉德,书不尽言,遂使吾贤,犹迷所执?斯故衔哀掩泪,仍复披陈者也。孤以庸薄,宁有霸图?侯服于周,常惧盈满。岂望身居黄屋,手御丝纶,揖让而对三灵,端委而朝百辟。询诸圉牧,莫不皆知;援誓神明,固自无爽。

但大齐仁信之道,关于至诚;睦邻之怀,由于孝德。遂蒙殊奖,归嗣本朝,拜首陈辞,敦诱弥广。既而仇雠未殄,方凭大国之威;宗祏阽危,尤仰亲仁之德,僶稷恩寄,号靦惟深。而敕谕分明,信誓殊重。乃云邦家有乂,社稷无虞,凡广陵历阳,皆许见还;白水黄河,屡奉然诺。至于夏藩冲要,控遏上流,且命强兵,为我临据。若其自有精甲,能捍丑徒,并用还梁,皆如前旨。以孤频经忝窃,屡守淮肥,门生故吏,遍于江右,凡诸部曲,并使招携,投赴戎行,前后云集。霜戈雪戟,无非武库之兵;龙甲犀渠,皆是云台之仗。文物以纪之,声名以发之。斯实不世之隆恩,宁曰循常之恒礼。

明公固天所授,弘济本朝,曲阜同功,营丘等烈。若夫伊尹庖厨贱宰,霍光阶闼小臣,诸葛亮无应变之才,管夷吾非王者之相,论其世业,较彼勤劳,书契以来,罕有明德。且程婴之义,自古为难;荀息之忠,良以喜慰。但闻先朝秉玉镜之符,御金轮之宝,菩萨之化,行于十方,仁寿之功,沾于万国。凶人侯景,遂殄邦家,何况于今,亦有吴会。江东如掌,差非虚言;淮阳在面,方此非局。不稼不穑,多历岁时;大东小东,全无机杼。关中丑虏,宁非冒顿之锋?齐国强兵,便是轩辕之阵。西南当扼喉之势,东北承抚背之机,首尾交侵,华夷俱骋。而冲人数岁,复子方赊,德未感于黎蒸,威不加于将帅,斯等怏怏,非少主臣,安有碌碌,因人成事?公之才具,虽复明允,势何如于天监?时何苦于大同?弃与国之隆恩,当滔天之猛寇,匡救之德,翻未有从,忠许之谋,谁其相晓?卧薪待火,方此弗危;系草从风,俦之非切。若能思其上策,审此英图,见引軨猎之车,还向长安之邸。一则二则,惟在大贤;外相内相,终当相屈。

正当携诸旧隶,率我宾游,朝服簪缨,直拜园寝。梁人望里,俱登赤马之舟;齐师临江,仍转苍鹰之旆。分袖南浦,扬鞭北风,民不疲劳,军无怨讟。如其言贵,尚秉前言,将恐戎麾,便济江表。何则?西浮夏首,已据咽喉,东进彭波,次指心腹。广陵京口,烽烟相望;鲁柝闻邾,方之尚远。胡桑对蓟,匹此为遥;水陆争前;龙虎交至。则扬都荡定;功自齐师;江左臣民,无关梁国。

岂不追惭后主崇寄之恩,还负齐朝亲邻之意?东门黄犬,固以长悲;南阳白衣,何可复得?立兹幼弱,非曰大勋;灭我宗祊,何所逃亹?

今复遣前吉州刺史马嵩仁至彼,更具往还,想不远而复,无贻祗悔也。英谟有在,方兴祀夏之功;明监如违,便等过殷之叹。存亡社稷,一在于公。临纸崩号,不复多及。萧渊明顿首顿首。

陈霸先答贞阳侯书(颇有词严义正之致,胜于僧辨《答书》。)

某顿首顿首:使人孔文端至,奉此月四日诲,兼翰累牍,俯加循览,以悲以慰。先皇圣德在躬,体道康哲,允恭克让,就日望云,玄雀衔书,皇天眷命,光宅区宇,司牧黎元,泽与风行,恩随雨散,朔南暨教,要荒贡篚。而运钟百六,时属陵夷。

贼臣侯景,内奰中国,掘剪公室,鞭挞寓县,三光掩耀,四海分崩。嗣后大孝发衷,志清国衅。载齐车以誓众,墨衰裳而鞠旅,遥授兵略,沿流电迈。不崇朝而戮封豕,才信宿而剪奔鲸。虽天未绝梁,伊帝之力,方欲克复梁雍,吞灭崤函,即都渚宫,将议进取。而穹昊不惠,频降愍凶,秦氏虎狼,肆其虐暴,主上幽辱,銮舆播迁,悲结万姓,痛深九服。社稷须主,天下难旷。晋安殿下,地惟密戚,亲实爱子,弱表徇齐,幼而岐嶷。群公卿士,岳牧藩镇,莫不顿首屈膝,请嗣宗祧。王太尉秉德居宗,实为元辅。仆以不敏,预参末将。今朝野宁晏,方镇协和,戮力华夷,同奖王室,庶竭股肱,荡刷仇衅。

殿下夙标令誉,早播明德,亲则章兴,地惟邢蒋。昔因多故,托身大国,今蒙发敕,已次寿春。载披来旨,实深倾注。但帝子承制,非为乏主;冢宰匡翊,宁俟长君。虽则未学,颇闻前载:

成王践祚,曾未壮年;昭帝君临,实惟童孺。若以国家多故,思济艰难,仰惟尊戚,莫不属望,分陕之寄,侧听高旨。如使不论亲地,便议崇极,上相居中,自奉奏报。昔仲子舍孙,《檀弓》有作;赵求外主,穆嬴以啼。前事不忘,可为故实。蕃维末镇,敢用多陈。远降诲函,惟深哽佩。陈某顿首顿首。

徐孝穆报尹义尚书别离二国,云雨十年,目悬河阳,追铜爵而无远;神游漳水,与金凤而俱飞。北使还,辱去冬十月十一日告,忽同言叙,循环巧制,欣慰良深。河朔年芳,虽当淹晚,白沟浼浼,春流已清;紫陌依依,长杨稍合。体中何如?岂无乡思。

弟三秦世胄,六辅良家,文武兼能,志怀高远。谷永之笔,无惭古人;盖延之功,高视前彦。

而淹留赵魏,亟历寒暄,企望乡关,理多悲切。圣朝钦明纂历,大拯生民,戮巨海之奔鲸,歼中原之封豕。晋君之说,长安远于日边;扬雄有言,交州在于天际。则输賝王府,屈膝阊门。川酋洞豪,强梁溟海,神兵一指,率土咸康。方当偃伯于灵台,韬戈于武库,变大风于五礼,驱蒸民于昌辰,物色英声,搜扬俊杰,投竿负鼎,驰步苍龙;岩穴丘园,争趋金马。而弟留河北,义等周南,怀此殊才,实可伤嗟。

吾崦嵫既暮,容鬓皤然,风气弥留,砭药无补。追惟畴昔,共备行人,室家安危,宾礼升降,悬壶代哭,俱历春冬,移馆于箕,同兹辛苦。鸣蜩抱树,亟见藏冰;归雁衔芦,多经寒食。靖言念此,如何可忘?握玩来书,弥其承脸。夫以臃肿之木得免,因于不才;觳觫之牛自保,由其无用。

以余鄙陋,未友龚生;惟叹吾贤,不同蘧瑗耳。若推沟拯溺,每切皇衷,逸翮飘鳞,见优机槛,所以降咫尺之书,驰輶轩之使。心期与国,必遂还途,宁谓亲邻,更成难请。言寻雅告,所及缧囚,便访鸿胪,幸无淹使。闻诸司寇,或有边俘,前岁中流,是维同恶。燕禽望阙,冀马临江,裁顿云罗,自投天网。京观之冢,宜彰武功,周丑之门,方申明罚。而圣朝好生恶杀,收雷寝电。兵车所获,虽同长万之来;恩泽从容,无异荀罃之礼。方之于弟,况拟非伦。

伊昔梁朝,共奉嘉聘,张兹大帛,处彼高闳,庭奏歌钟,座延娇眄,宾客之叙,方于阼阶,田猎之禽,同于君膳。正以乡关阻乱,致尔拘留,家国隆平,义应旋反。况复韩宣屡至,宰孔频还,翻尔迟回,岂云邻睦。弟遂钟仪之操,对此皇华,高厚之诗,一何非类。关徐廉乐之况,三战七擒之言,此日借子之矛,攻子之室。彼之使客,犹尚不还;此于齐都,豪门贵戚,周行匪例,事义相悬,岂与大弟同年而语?

吾本自凡流,以复衰老,稍近东岱,不奢击壤之年,惟欣尧俗,若耶之复长保安卧时思之不弃。忝亚宗卿,非得侵官天扆;但当令芃芃在咏,济济盈朝,才冠卿、云,智同荀、郭,文辞富于江海,高论薄于云霄,趋走丹墀之门,侍奉清规之内。弟来款言,至欲附所闻,联类非宜,更其多惑。若使良有犹希赠鲤之书;邮驿方通,复行飞鸧之信。执笔潸然,不知何向。后半多讹缺。

尹义尚与徐仆射书义尚白:漳滨江涘,眇若天涯,去雁归鸿,云飞难寄。瞻言乡国,泣珠泪而盈怀;寝寐德音,仰烟霞而疾首。既而暑往寒来,愁云满塞。河冰自结,非由汉后之军;草雾恒严,宁假公超之术。

霜飘虎渠,距知朔野之寒;雪覆龙岑,徒忆清江之暖。眷言畴昔,邈矣遐哉!系仰清颜,愿常丰胜,雍容廊庙,时宣匡泰之风;偃息康庄,无废怡神之道。义尚望国穷魂,繁忧积岁,虽其未殒,岂曰生年!

日者,谬忝后车,陪游上国,曾观礼乐,见季子之知音;经奉侍言,嗟郑侨之博物。如军书愈疾之制,碑文妙绝之词,犹贵纸于邺中,尚传声于许下。逮乎百六之年,仍离再三之酷。吉凶礼数,绵历岁时,尝胆茹辛,备同艰险。每冀穹苍有感大国矜悯以礼,言归驭驿,俱反何期?毳毛湮沦,坠洒漳滨之水;逸翮摩霄,轻托蓬莱之顶。信知有幸无幸,见生死之殊伦;才与不才,验沈浮之异趣。昔秦归赵璧,还得连城;晋失楚材,直亡其宝。自国祚中绝,行李不通,等避世于桃源,同留寓于仙岭。每瞻牛候马,想金陵之圣人;今睹皇华,知有熊之建国。宾尧仕舜,犹是八才;纬武经文,方俦四贵。幸甚幸甚!

昔杨朱岐路,悲始末之长离;苏、李河梁,叹平生之永别。虽复音尘可嗣,终隔风云;梦想时通,无因覯止。依依望楚,寸阴有待,百年将半,轻生若是,命也如何!今车书同轨,行李相继,猥荷文移,通赐论及,輶轩既以复命,义尚未被哀矜。窃以晋楚释囚,共成亲好,今乃拘彼来此,不亦难乎?夫以匹夫投分,犹须坦荡;况两国二君,那宜细计?彼若才如廉、乐,犹恐不习禁兵;

苟非其人,留之何益?然三战三败,卒成强霸之功;七纵七擒,终仗天威之力。由此言之,彼此如耳。徐元直西蜀之谋士,关云长刘氏之骁将,须归即遣,知叛弗追。今之与古,何其异趣?且二国叶和,长江共有,如首如尾,可以同规;或贰或猜,岂名唇齿?是以隔河分歃,君子知其不终;衷甲寻盟,《春秋》贬其行诈。伏承圣上钦明,英贤佐辅,方知解网之气,用表无偏之化。若彼之俘虏,犹且蒙归;此之南冠,何辞不遣?如其苟相猜贰,信不由衷;虽笃亲邻,义尚何罪?不任辛酸之念,轻陈万一之情,伏愿仁人,少存畴昔,承闲之便,希复开言。昔张子余年,诚称吴王之赐;

微躬迈影,实仰含弘之泽。载笔涟洏,罔知所运。

朱玚与徐陵请王琳首书窃以朝市迁贸,时传骨鲠之风;历运推移,间表忠贞之迹。故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老;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用能播美前书,垂名后世。梁故建宁公琳,洛滨余胄,沂州旧族,立功代邸,效绩中朝。当离乱之辰,总藩伯之任。尔乃轻躬殉主,以身许国,实追踪于往彦,信踵武于前修。而天厌梁德,尚思匡救。虽继包胥之念,终遘苌弘之眚。洎王业光启,鼎祚有归,于是远迹山东,寄命河北。虽轻旅臣之叹,犹怀客卿之礼。感兹知己,志在捐躯。至使身没九原,头行万里,诚复马革裹尸,遂其平生之志;原野暴体,全彼人臣之节。然身首异处,有足悲者,封树靡立,良可怆焉。玚早簉末僚,预参下席,荷公之吐握,感君之知遇。是用沾巾拭袂,痛可识之颜;

回肠疾首,切犹生之面。

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玚虽刍贱,窃亦有心。琳往莅寿阳,颇存遗爱;曾游江左,非无旧德。比肩东阁之吏,继踵西园之宾,愿归元彼境,还茔窀穸。庶孤坟既筑,或飞衔土之燕;丰碑式树,时留堕泪之民。近故旧王绾等,已有论牒,仰蒙制议,不遂所陈。

昔廉公告逝,即肥川而建茔域;孙叔云亡,仍芍陂而植楸槚。由此言之,抑有前例。不使寿春城下,惟传报葛之人;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士。昧死陈祈,伏待刑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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