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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金抚院为国除奸 李知县替友报仇

左调《庆春宫》:

百世流芳,万年遗臭,贤奸谁低谁强?法网非疏,天心可据,祸福到底难量。恶盈业满,热腾腾忽加严霜。此日繁华,当年势焰,顷刻消亡。忠臣事事堪奖,义勇包天,盖世无双。

词藏利刃,字振风雷,无愧铁胆钢肠。冰山推倒,一时间日霁风光。但愿他年,奸臣读此,仔细思量。

话说金抚院欲令吴瑞生择吉成婚,瑞生听说忽然掉泪,金公深自愕然,问道:“洞房花烛,乃人间喜事。今言及此,贤婿因何掉泪?”吴瑞生道:“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婿非生于空桑,现有父母而不得告,此诚人子终天之恨!念到此处,不由不痛肠九回也。”金公道:“贤婿既为此关情,议吉暂且从容。即速把令尊、令堂接来,以尽贤婿必告之理。然后择吉成婚,亦不为晚。”吴瑞生道:“此又不可易言。念家父充配九江,身为罪人,怎敢擅动?今日子享荣华,父偏谪戍。为人子者,何以为情?若是安常处顺,即告与不告犹可自宽,愚婿何动深悲?”金公问道:“当日却为何事,令尊公竟陷身于此?”吴瑞生遂将那罹祸根由,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金公听了,不觉怒发上指,目眦尽裂,骂:“严贼,严贼,恣横至此,目中几无天日矣!若不急除此人,只恐高祖皇帝栉风沐雨,创立锦绣江山,送于老贼之手也。老夫欲参老贼不止今日,今把贤婿婚事暂且搁起,待老夫修一本章,达之皇上。或赖高祖、列圣之灵,默然扶助,殛此元凶,以正国法。此贼既去,那伙妖魔邪党,无能为也,然后渐次削除,以洗令尊之冤可也。”吴瑞生道:“只恐老贼根深蒂固,急切之间,一时不能动摇。”金公道:“若是怕死,便不敢参他,既敢参他,便不怕死。当日刘瑾专权,谁不依媚奉承他。正在气焰熏灼当头,被老夫参了一本,虽不能即正其罪,先帝从此疑他,后五月而瑾即败。我看从古至今,凡专国奸臣,那有得其令终者。嵩贼专权为恶,至今五年,恶盈业满,此其时也。老夫此念既动,断无退步,即日修本,达之天听。今为国除残去秽,便至蹉跌,亦人臣职分所不辞,岂避利害!若大家各顾身家,爱惜性命,逡巡观望,谁出头为朝廷去此蟊贼也!”吴瑞生道:“岳翁志在除奸,此心可对天地;不畏强御,此举炳于日星。真国家之栋梁,中流之砥柱也。”说完,吴瑞生辞金公回衙,金公夜间将本修完,密使人星夜上京,达之天听。疏曰:巡抚江西等处地方、兼理营田、提督军务、加太子太保、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臣金星,题为奸臣擅国,危及宗社,请正国法,以肃纪纲事。阁老严嵩,以犭尧獍之姿,兼狙狯之智,寅缘希宠,渐居要路。身负国恩,不思报效,惟知营私。臣谨列其罪于左:太祖不设丞相,厥有深意,嵩偃然以丞相自居,是坏祖制也。权者,人主驭世之具,而嵩以拟旨窃弄威福,是奸大权也。见皇上行政之善,即传言于人,归功于己,是掩君美也。嵩之拟旨,皆子世蕃代禀,是纵奸子也。令孙严效忠,妄冒奏捷要爵,是窃军功也。逆鸾以贪虐论革,嵩受三千金,威迫兵部荐为大将,是党悖逆也。轻骑深入,嵩戒汝夔勿战,及皇上逮治汝夔,犹许密疏保奏,是误军机也。徐学诗以劾嵩夺官矣,考察而及其兄应丰,是擅黜陟也。吏民选除以入贿为低昂,故将官多削,而士卒失所;有司多贪酷,而百姓流离。是失人心也。诌谀期欺君,贪污率下,是坏风俗也。然此十罪者,有五奸以济之:厚贿皇上左右,凡圣意所在,皆得预知而逢迎,是皇上之左右,皆嵩贼之间谍,奸一。赵文华为通政,疏至,必先上副封,是皇上之纳言,皆嵩贼之鹰犬,奸二。惧缇骑缉访,即与厂卫结婚,是皇上之爪牙,皆嵩贼之瓜葛,奸三。畏台谏有言,凡进士非出其门者,不得与征取,是皇上之耳目,皆嵩贼之奴仆,奸四。虑部臣徐学诗不能无言,乃罗其有材望者结纳之,鲠介者逐斥之,是皇上之臣工皆嵩贼之心腹,奸五。数其恶则罄竹难书,列其罪则万剐不尽。伏愿陛下察其奸状。置诸极典,国土尽快,中外甘心,臣星不胜悚惶待命之至。

却说世宗皇帝在灯下翻阅本章,阅到金星这一疏,看了数遍,不觉龙颜大怒,骂道:“老贼专恣如此,目中几无朕躬。合此本看来,可见杨继盛劾嵩的那一本,不是欺君。此贼若不急急剪除,后必为宗社之患。”便等不到天明,圣旨即从门隙中传出,密着锦衣卫立刻擒拿,锦衣卫奉命,即统兵把嵩第围了。家中无大无小,尽皆锁获。次日传旨,先着三法司掬严嵩于午门外,尽得罪状。连严世蕃那交通倭虏的事情也得了显证。三法司具状奏之皇上,皇上又提到殿前御审。审真,旨意既下,严嵩勒令自裁,严世蕃、严鹄、严鸿、严效忠发西市处斩,其余俱问充军,妇女发教坊司,家财抄没入官。从此京中百姓,人人庆贺,个个快意,都为金抚院念佛,感他为国除此大害。可笑嵩贼居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爵位至此,尽够受用。毕竟要招权揽势,饕餮无厌。看到他这下场头,无论家业冰销瓦解,并其一身亦不能保。回思前日气焰,不过一朝春梦。古来奸雄那一个不是如此结局,而后之效尤者,犹代代不绝,岂不可叹!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严嵩正法,此信已到江西。金公听了,喜出望外,一则喜为国除害,二则喜为婿报仇,连忙差人将刑厅请来,说道:“严贼合家俱死,贤婿知否?”瑞生道:“愚婿得之风闻,还未知的实。”金公道:“适才塘报方到敝衙门,说严嵩勒令自裁,子孙出斩,家财抄没,妇女入官,其余俱发上阳浦充军。奸臣报应到此地位,方能快中外之心。”吴瑞生道:“若非岳翁一本,此贼焉能败落至此。”金公道:“此举乃出自宸断,去奸能勇,老夫何力之有焉!”吴瑞生道:“老贼既灭,家父之冤也觉少伸。”金公道:“嵩虽伏诛,但何鳌这斯尚在漏网。不乘此时处他一个畅快,令尊公所吃之苦,谁能替他伐偿?且尊公戴罪充军,贤婿本姓未复,此情若不洗出,终属缺典。但得臣奸既去,何鳌亦何能为?这也不须老夫用力,贤婿只风风流流参他一本,令尊公之冤可伸,何鳌之仇可报矣!”翁婿二人正说着话,忽京中有报,主说京西大同、宣府两处,七月初八日夜间遭地位之变,民房倒榻数千万间,士民压死不计其数。朝廷因此大变,日夜省惕,更谕中外官员士庶人等,不论贵贱,俱许直言入告。金公将报看完,向吴瑞生道:“皇上既下诏求言,贤婿之疏可上矣。只把何鳌为官之恶,据实填上几条,即诉到尊公冤情上去,不如连贤婿那易姓之事,一并坐在他身上。只说当日避鳌之难,改姓易名,奔往他方。如今他那冰山既倒,谁肯出头为他。贤婿之本一上,何鳌之身即刻齑粉矣!”吴瑞生听了甚喜,遂辞别金公,回到衙门,即便修成一疏,疏曰:江西南昌府理刑推官臣李美麟,应诏上言:臣闻天地之灾祥,因乎人事之得失。人事之得失,视乎官吏之贤否。弭天地之变,必清在位之人。臣窃见山东青州府知府何鳌,性如豺狼,行同鬼蜮,初以幼女媚奸,为人把衾抱衤周,使国所养之廉耻,忽然扫地。继以已身附势,甘心为鹰为犬,至天地所存之正气,一旦销亡。及分青郡,愈肆凶顽。白鹿归囊,竭十四县之民膏民脂,毫不加恤;青蚨过手,集数万口之筑怨筑愁,闵不知畏。而且祸及善类,殃乃无辜。以山鹤之清风高致,诬作讪谤,致令义士含冤,空怀瘴海之悲;以臣父之鲠性介节,诬为朋党,并使孤臣去国,徒洒赣江之泪。臣避凶锋,逃难江湖,改其姓而复易其名,是子实有父而不得父其父;父负重冤,远被谪戍,养其身而弗享其报,是父实有子而不得子其子。凡此皆足干阴阳之和,召天地之变。虽然,害臣一家犹可言也,害阖府生灵,不可言矣;害阖府之生灵犹可言也,危皇上之宗社,贻朝廷之隐扰,不可言矣。伏愿陛下,摘其职衔,察其罪状,重则置诸极典,轻则放之于极边,庶人心可慰,天意可回耳!

疏上,圣旨批道:“何鳌有碍官箴,即着益都县知县锁拿审明,解京发落。山鹤野人与美麟之父无辜受谪,情实可矜,俱许放还。李美麟仍复本姓,以归原宗。”这且按下不题。单说如白自上任以后,真个是一清如水,除奉禄之外,毫无私染。做了三个月官,那百姓称颂之声已盈于道路。独有何鳌,嫌他为官清廉,无所馈遗,便恨入骨髓,欲待设法处他。但他上任未久,又无事可疑,且廉正之声闻于上台。虽然怀恨在心,也无可奈何他。惟借初一十五府官参见时,待众官既见之后,也不说见,也不说不见,着他候一个不耐烦,才放他去了。此乃小人常态,李如白也不十分与他计较。一日,又有公事相见,才待乘轿安排走,忽听抚院有密文到。知县将文拿回后宅,折开细看,才知何鳌被吴瑞生参了一本,摘去职衔,要委益都县知县,销拿严审。李如白看了来文,冷笑了一声道:“老贼,只说你威势常在,谁知你也有今日。”随传了十数个能干衙役,随着他暗带了索锁,要到他私宅擒获。但不可走漏风声,便乘轿直到知府堂上,使人将手本投了。便有一等趋媚知府的人,说他乘轿直到堂上方下。知府听了,大怒道:“他多大官,便目中无有本府!今日必须处他一个死,方才消我之气。”随使人传出道:“益都县知县,且在外少候。待佥押完了,然后相见。”李如白道:“又是前日那处我的方儿。但你这番比不得那番,只恐从今以后,我要天天和你相见哩!”便对那传言的人道:“你去对你老爷说,今日要见即见,若是不见,本县便回衙理事。我李如白是奉朝廷之命出来做官,不是奉朝廷之命出来与何鳌站门,我这官做也可,不做也可,宁只断头,从来受不惯这小人之气!”那传言的人随把此言尽情诉与知府。知府怒气冲天,大言道:“叫那狗官进来!他说不爱做官,只恐既入此套,即欲不做而亦不能。他才离胎胞,乳臭尚存,见甚么天日?我好歹着他无梁不成,反输一贴。”知府正在三堂上雷霆大发,李如白已率着一伙衙役大踏步来到知府面前。知府怒目视他道:“方才学生着你在外少候,不过因我公务未完,你便性急耐不的,在我堂上发言吐语,你道你是奉朝廷之命出来做官,难道我不是奉朝廷之命出来管着你么?我因你为官清廉,心中到十分敬重你,你绝然不识抬举,到把本府藐视。你居官虽有几椿善政,只恐那‘狂妄’二字到底不免!”李如白道:“‘狂妄’之罪,卑职诚不敢辞。但今日此来,那‘狂妄’之罪恐更有甚于此者,老大人须得见谅!”说罢,便把众衙役瞅了一眼,喝道:“此时不拿,更待何时。”那众衙役听了一声,便各人取出索锁,先落头把知府锁了,立时追了他的印信,然后一齐拥进后室,将他幕宾内司人等一概上锁,知府还疾声大发道:“李知县反了,如此大胆行凶,全无王法!”李知县冷笑一声道:“不知谁是有王法,谁无王法!”随即拿出抚院来文给他看了,何鳌方才语塞。李知县遂令众衙役带着一干人犯出民了宅门,到了府堂之上,上了轿,回到自己堂上,便将何鳌严审,指着骂道:“何鳌,朝廷命你为郡守,委任不为不重,爵位不为不尊,正该报效朝廷,力行善政才是。为何恣你贪婪以充私囊,肆尔酷虐以逞己志,剥官害民莫尔为甚。而且,罪及无辜,杀害忠良,即如山鹤与尔何怨,竟诬以讪谤之名?吴珏与尔何仇,竟加以朋党之罪?无非欲借此媚权奸为固庞要荣计耳!岂料亦有今日,你有何辞?可将从前恶款一一招供明白,免致敲扑之苦!”何鳌此时自思此系钦绊,又遇仇官,便知强辩无益,或者分过于人,罪还借以少减。遂道:“此虽犯官一时蒙盹所为,却不全与犯官相干。”李知县又大声喝道:“不与你相干,却是与谁相干?”何鳌道:“此乃幕宾王学益主谋愚我,以至于此。”李知县闻言,忽又想道:“陷害瑰庵谋既出于此人,以此看来,是何鳌固为我友之仇,而学益亦为我友之仇也。厥罪维均,何可使他漏网?虽抚院来文不曾要他,不免将他入上,合为一案,与何鳌同结果了,不更可以泄吾友父子之忿,尽我李如白为友之心乎?”算计已定,遂唤皂隶将王学益带过来。皂隶遂将王学益押到案前。李知县指定骂道:“你这奴才,既为本府幕宾,便该导主行些善政,方不负主人重托之意。尔乃诱主为非,是党恶之罪,较首恶之罪为尤甚。你可将从前助恶之事,一一招供明白。如有半字含糊,本县就要活活打死你这奴才!”王学益乃强辩道:“犯人实无此事,俱系何鳌畏罪妄攀于人,教犯人从何招起?”李知县便两目圆睁,大喝道:“这奴才既不招认,与我夹起来!”皂隶听说,连忙拾过夹棍,将王学益两腿填入,套上大绳,两边数十个人扯着,齐齐尽力一煞,煞的夹棍对头。李知县又道:“与我使大棒,着实敲。”两个皂隶一递一敲,敲了数十棒。正是人心似铁,官法如炉。王学益不能禁受,方才说道:“犯人招就是了!”李知县道:“既是肯招,皂隶们给他松去夹棍”。皂隶遂把夹棍松了。王学益方匍匐案前,招道:“犯人前日一时昏迷,只思借逢迎以托身家,谁知天网恢恢,竟有此日。今既陷身法网,又在明镜台前,敢不甘罪也!”就将助何鳌为恶之款,一一招认,丝毫无有隐漏。于是二人俱画了供。李知县遂暗喜道:“得了王学益口供,便又是何鳌那厮一个好硬干证也。”遂一边叫皂隶将何鳌押送南牢,一边分付刑房吏退下,速做招详,以候明早差人赴省报院。此日别无堂事,便即打点退入后室去了。这且不在话下。

却表何鳌等进得监来,可煞作怪,冤家债主偏偏狭路相逢。看官你道这是怎说?原来值日禁卒,乃是吴瑰庵家旧仆。瑰庵平日待他甚是有恩,此仆虽久不在其门下,而念旧之情,报主之心,固未尝一日忘也。从来说的好:仇人见仇人,必定眼睛昏。今日见了主人仇家,即不啻见了己身仇家,那有当面错过,不思报复之理。便即指着何鳌道:“何太爷,你怎的到此,可谓屈尊你了!正是天道好还,无往不复。但思你是个如鬼如蜮之人,力可通天,倘或夜间做出些手脚来,俺们干系不小。太爷莫怪小的,不免将你收拾收拾,俺们好睡个安稳大觉。”遂取麻绳把二人鞘起,摔倒在地,用脚蹬着,就地滚了几滚,煞得麻绳尽行没入皮肤,疼痛甚是难当。又道:“俺们下人倒得睡睡,你为官的要是不得睡睡,俺们于心何安!不免也着你睡个长眠大觉。”遂把何鳌、王学益俱打入柙床里边,长舒挺脚,直律律的仰在里面。两个长钉又紧紧刺在眼前,头也抬不得,身也动不得,腿也卷不得。不多时,臭虫蛤蚤齐来揩食肌肤,又是疼,又是痒,着实难当。到了急躁挣命的时节,也只是叫几声好苦好苦而已。这且不提。

再说到了次日,李知县早起升堂,刑房吏将招详呈上,李知县从头至尾阅了一遍,见做的极其严密,便与自己的勘语,俱钤了印信,装入封筒,上下骑缝,又钤了两颗,随即唤了一个快役,当堂赍发他申送到抚院衙门。抚院阅了县文,见做的情真罪当,铁案如山,无可再议。便批:仍仰益都县将此一干人犯解京发落。李知县拆开院文一看,随即选了两个有用民壮,差他提出监中何鳌、王学益来,发付即日起解入京。谁知冤家路窄,可可两个解役又是山鹤野人的瓜葛,一路上摆布之苦,又是无所不用其极。何鳌与王学益他也只是甘受。况且一出门时,正当严寒天气,朔风阵阵大起,那无情的六出奇花又从半空中纷纷飞下,片片向面扑来,寒冷难禁!何鳌与王学益手上俱带着铁拷,不能退入袖中,冻的满手是疮,脓水不住淋漓,正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破又被打头风。

夜住晓得,因雪道难走,二十余天方到京师。两个解役进了刑部衙门,将文投了。刑部看罢来文,遂将何鳌与学益暂且寄监,打发了回文,便即具题乞旨定夺。不日命下:着三法司会审。三法司审过,随即又覆了本。圣旨不日便下,批道:“何鳌固为罪首,王学益亦为罪魁,当分首从,一斩一绞,以警将来。妻女分配军户,家产籍没入官,以充边饷。”到了秋后处决之日,监斩官赴刑部监中,将何鳌、王学益提出来,俱用绳背剪了,口中带上木榨,背上插上罪由,上下衣服已早被狱卒剥去,腰间止围着一条破砌缕。

可怜衣紫腰金客,竟作蓬头跣足人。

不一时,押到西市,刽子手将何鳌、王学益扌卒倒在地,面西跪着。从来人穷返本,何鳌此时忽然一阵心酸,想起家中娇妻美妾,一个不得见面,扑簌簌不觉两眼泪下,方才懊悔前非,亦何及哉!正是:早知今日,何不当初。

到了午时三刻,吹手掌号三通,刽子手将刀一抡,霜锋过处,人头落地,早有吃惯人的恶犬在旁等着,将头一口接着,衔去啃了。剩下身子,街市攒钱觅火工,拉去掷入深坑,也被众犬食尽。王学益亦同时绞死,还落个囫囵尸首。这是为从的罪比为首的罪稍减了一等。然总算起来,都是不得好死。只因他当时奉承主人,设谋倾及善类,遂把身命断送,后之为人主文者,当以此做个殷鉴。正是:劝人双有益,唆教两无功。

当时看的人上千上万,纷纷议论不一。也有称愿的,也有叹惜的。称愿道:“似此贼官,应宜有此恶报,惟有此恶报,方见皇天有眼,王法无私。古语道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节没到’。这便是恶报的时节到了。岂不畅快!岂不畅快!”叹惜的道:“读书一场,做官熬到四品黄堂,也就算的富贵荣华了。而乃全不惜福,自作自受,到此田地,不惟家业飘零,骨肉离散,即身首尚且异处,不能保全,填于沟壑,葬于犬腹,将父母的遗体,弄的七零八落。咳咳,岂不可惜!”又有一般好事的人编为四句口号,互相传念道:“何鳌何鳌,死无下稍。诸苦尝尽,真是活熬。这正是: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何鳌既诛,吴瑞生大仇已报,不知后来姻缘何如,俟看末回,便见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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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产业比较案例

    本书是中国第一部文化产业比较案例图书,为“比较文化产业学”的举旗之作。在文化产业纵深发展的中国,对文化产业进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案例比较,无论对文化产业实践还是文化产业学科建设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本书精心搜罗国内外多方面文化产业比较案例,并加以深入解析,既可作为文化产业学科教材或教辅资料,又是文化产业管理者、从业者、研究者和对文化产业感兴趣的普通读者不可多得的参考书。本书分国际视域、区域比较、文化传媒、文化体验四大部分,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理论与实际相交融,对策思路与问题剖析相贯通,反面教训与正面启示相互验证,深入浅出,图文并茂,兼具较强的学理性与可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