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公子看着很眼熟啊!”站在大厅中竞价台上的喻小宝笑眯眯的看着刚刚叫价的人。
“没有,我是第一次来。”那人慌忙赔笑,有些心虚。
“那我就重申一下我们这馆内的竞价规则吧,”喻小宝浅笑,眼眸带光,直视众人,“竞价者必须与次日观舞者为同一人,不可代为竞价,当然,我相信是不会有人代为观舞的,除非,像这位小公子一样,替自己的少爷来竞价。”
“对吧,连家小书童?”喻小宝含笑斜睥连家少爷的书童,一挥手,下面便有人将那小书童带走了。
看着那小书童垂头丧气的被人拖了下去,台下竞价的也有些骚动起来。
“这连家在荒城还算是个大户,怎么说赶人就赶人呢?”
“我看这云池馆是不想再混了,一连几天赶了这么多。”
“这新老板着实有些奇怪。”说着,还下意识的往东归间的方向看了看。
……
“这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一个规矩,”看着下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众人,喻小宝笑得邪魅,提声道,“坏了规矩,大家都不好做。”
“今日竞价结束!”站在一旁的明简宣布。
喻小宝走到二楼东归间,莫连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脸倍受折磨的样子。
“走,我们去看看后院的舞怎样?”喻小宝上前道,“今天结束的快,瑞雪估计还没跳呢!”
“你竞价,为何要我端坐在二楼呆看?”莫连明显很郁闷,没有看喻小宝。
“你是老板,当然得看着。”喻小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然我怎么仗着您的威名到处赶人呢?”
“你这着实是在得罪人,哪天惹恼了哪家大户,找上门儿来,掀了这馆子,看你怎么办?”
“少爷不用担心,”喻小宝眯眼笑得奸诈,“我早已差人在市井中制造流言,说这云池馆新老板有皇子撑腰,城主那儿也已经打好了招呼,有人敢闹事,那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样也行?!”莫连颇为无奈,“那我们去后院观舞。”
近来喻小宝常常看瑞雪跳舞。
瑞雪的舞本就是压轴,通常前面竞价结束之后,瑞雪的舞还没有开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喻小宝便会出现在后院舞台前,有时和莫连一起,有时一个人。
“不要告诉我,你对这个身世不明的女人有意思。”莫连环抱敝日剑,看着衣袂翩飞的瑞雪,问喻小宝。
“我不知道,”喻小宝目光不离舞台,“只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莫连低头无语。这些天除了天天看瑞雪跳舞之外,一有空便往飘雪阁跑,或者陪着瑞雪上山看桓平,从山上回来晚了,瑞雪身上还会披一件男式的褂子,虽然那外褂是莫连的,可是却是喻小宝让莫连脱给瑞雪的……
——难道咱家的小皇子情窦初开了?
莫连看着喻小宝,突然听见短促的哨音,抬头向夏风阁的方向看去,里面多了一个人影。
“夜部来消息了,”莫连凑到喻小宝耳边道,“我们过去看看。”
喻小宝面色不复刚刚的温和,果断的收回目光,跟在莫连身边离去。
夏风阁中,喻小宝一脸闲适的坐在桌前,懒散的点燃左手边的烛火,将刚看完的手中密报放在烛火上点燃,暖黄的火焰蔓延,轻薄的宣纸蜷缩起来,渐渐被火焰吞噬,喻小宝松开手,未燃尽的纸片带着几丝微火掉在地上,最后,化为湮粉。
“原来是这样……”喻小宝抬头望天,脸上是说不出的哀伤,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是否要采取措施?”莫连低头问道。
“不用,静观其变。”喻小宝收回目光,脸上又是一股熟悉的自信与狡黠,“边境军情如何?”
“夜部来报,近期大汜军屡犯边境扰民,均是那些**自行行动的,只是抢掠财物,并无烧杀事件。”莫连恭敬回道,“但是大汜治军一向严谨,发生这样的事,估计……”
“估计什么?”喻小宝挑眉,“估计是大汜将领们授意的吧!”
“属下也是这样认为的,”莫连点头,“事隔十年,大汜军卷土重来,只怕不仅仅是为了这点领土。”
“让夜部的人盯紧边境的情况,我们等等看皇城会有什么动静儿。”喻小宝轻轻站起,“这次大汜的率军将领是谁?”
“主将厉伽夕,副将李岩和许杭。”
“哦?”喻小宝轻笑,“还有熟人。”
“最近皇城一定要盯紧,接下来的夏日祭典必定会有大事发生,”喻小宝蹙眉,一手摸了摸下巴,“如果我没记错,七皇子羽临应该满十八了……你加派两人去七皇子府上,一定会有不一般的情报。”
“是!”莫连点头,便出门准备布置了。
“七哥……”喻小宝念到,脑中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兄弟的长相。
景州皇城,凌书宫中暖黄一片,墨色的大理石的地面上映出星星点点飘摇的烛火宫灯,清安帝一身明黄宫装,身后一张雕花牡丹镶金屏风,右手边立着一个侍从,看官服的颜色便知是宫中总管侍从。
“皇上,三日后的夏日祭典,各项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水霆恺递上一本奏章,恭敬道,“请皇上放心。”
“立夏日的祭典不过走个形式,”清安帝接过呈上来的奏章,打开看看,“一个多月后的夏至祭地,才是重点,我朝开国来祭地活动便重于祭天,你着人下去好好安排。”
“是,臣不会辜负皇上的重托。”水霆恺俯身应下来。
“关于夏至祭,你有什么事去找西尉沈大人商量,不要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清安帝沉吟片刻,问一旁立着的侍从,“唐唤啊,临儿今年有十八了吧?”
“回皇上的话,七皇子上个月刚过完生辰。”
“水霆恺,夜祭安排在后花园吧,宴请朝中重臣家中女眷,具体的,你去安排吧!”清安帝似乎有些倦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是,微臣告退。”水霆恺躬身后退几步,转身出了凌书宫。
“皇上,今儿个去哪位娘娘那儿?”唐唤轻声问道。
“去纹风殿吧!”清安帝扶额起身,“朕想找孤玉说说话。”
“是,”唐唤点头,吩咐下去,“皇上摆驾纹风殿!”
清安帝提起衣摆,提脚跨出凌书宫,坐上紫盖八角雕龙车。
纹风殿离凌书宫的距离不远,横穿一个后花园便到了,也不是说后花园小了,而是清安帝极其宠爱这位妃子,便着人在凌书宫与纹风殿选了最近的一条路线开工,铺出一条足有八人宽的道儿来。路造的笔直,没有任何弯曲,均以白玉金砖铺路,就算是夜间,提了宫灯也能照得亮堂堂的。
纹风殿直直的就进入了清安帝的眼中,
——夜幕下只能浅浅的见得轮廓,却也是一派恢弘之气,宫门紧闭着,纸窗中透出昏暗模糊的光,让整座殿宇似乎要融进黑夜里。
纹风殿的宫人侍婢远远看见清安帝的龙驾将临,一个个早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殿门口迎接。
“皇上吉祥!”清安帝走下车驾,一帮宫人低头出声恭敬道。
“都平身吧!”清安帝淡淡道,“朕一个人进去,你们都在外边候着,没朕的批准,不准进来!”
“是!”
清安帝甩甩龙袍衣袖,门口的两个宫人推开纹风殿的大门,清安帝抬脚走进了正殿。
正殿之中十分空旷,清安帝虽然落地脚步很轻,但仍有靴子接触地面的摩擦声,墨瓷地面可以照见一个明黄色身影的缓缓移动。两边的朱漆支柱一排一排的落在了清安帝的身后,就这样慢慢走了一会儿,经过了大约六对支柱,一张淡蓝色的纱幕出现在眼前,纱幕从正殿的房梁上悬下来,还有大约两三寸的纱幕躺在了地面,落得随意、自在,不受拘束。
清安帝伸出手,轻轻撩起淡蓝纱幕,进到里面,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纱幕细密,隔开了光线,内殿之中明亮无比,除了立着的一排排宫盏,梁上还吊着纸糊的灯笼,五步一宫盏,十步一灯笼。而五十步开外,却见一极大的女子画像,巨大到五十步这么远,就能看清画上女子的笑靥。
那女子穿着月白的长衫,而看似月白的衫子上,却有金色的细纹,不须仔细辨认,便可看出那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头上带着简单的凤冠,历朝历代从未见过的款式,简单而有大方,与女子的月白衫极为相配,亲切而不失距离感的浅笑,一姿一态都如画中仙。
清安帝一人站在画前,喃喃说:“孤玉,朕又来了……”
说着,自顾自的坐在了殿内左侧备好的椅子上,桌上摆着一套釉金青瓷酒具,里面按例应该是玉泉酒。
清安帝倒了一杯酒,浅浅的抿了一口,幽幽开口:“孤玉,临儿今年十八了,你走了也有十五年了,上个月临儿生日的时候,临儿和朕说,想不起来母妃的样子了,呵呵!”
“说来也不怪他,你去的时候,临儿才刚会走路,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清安帝絮絮叨叨,完全不似在朝堂上的英明模样,举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又慢慢斟上一杯,继续说道,“眼看着朕年纪越来越大,那些大臣们的虎狼之心也越发的明显。临儿虽不是太子,但向来得宠,眼看到了该娶亲的年纪,那些个大臣成天将自家女儿往朕眼前推,那一个个在想些什么,朕还能不清楚?”
说到这里,清安帝笑了起来:“不过确实有些个不错的,朕带了画卷来给你看。”
清安帝从袖中拿出一幅画卷,解开卷绳,一点点展开,墨绿色的精致裱画纸,然后便是一个女子的淡蓝色绣花鞋,接着是素白的衣裙,最后是一张极美的脸。
“怎么样?”清安帝小酌两杯后有些微醺,声音中透着一丝孩子气的开心,“这是左相班拓之女,班妤静。皇城中极负艳名的女子,据那些市井传闻说,此女除了美艳不可方物之外,才情也是数一数二的,据说有次那些皇城里的贵族夫人举办些聚会,班小姐原本是不想去的,结果推托不了那些夫人的连番邀请,只能去了,举止大方,又不失傲慢,临走还留下一首诗,说‘尚得囊饱无饥馁,岂管贫家酸苦甜?’,你说这个女子是不是和当年的你一样?”
画中女子不说话,只是笑,清安帝将画卷放在一旁,看着画中人,仿佛画中之人是活的一样,问道:“这个女子做朕家的媳妇儿可好?”
“你不说话,便是同意了。”清安帝将酒饮去了大半,脸上泛出了醉酒的红光,眼神也有些不太清明,“那就是这个女子了。”
“主上。”清安帝沉浸在自言自语的乐趣中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微小的声音。
“谁?”清安帝瞬间清醒了,环顾四周,然后在柱子后发现一个隐匿的身影,“哦,是乐章啊!”
“边境军情,大汜军边在暮州驻军两万,并屡次扰民。”柱子后的人并不行礼,只是淡淡的以恰到好处的声音说道,“十一皇子离开颜府之后到达暮州,并在暮州荒城一家妓馆住下,我们的人探听消息时和皇子的人撞到了,十一皇子对边境军情的把握一定更加准确及时。”
“这样啊,”清安帝眯起眼睛,“藏了这么多年的利剑要出鞘了……”
“另外,皇城中临王府也不是很安宁,水大人发了夜祭邀请帖之后,很多大人都有置办衣物,携了自己的女儿去拜访王府的意思,”那个柱子之后的身影一动不动,“有左将金冲及,东尉李沛良,北尉风啸天,南卿蒋风以及北卿萧湘宁。”
“呵呵,看来最近临儿有的忙了!”清安帝笑了起来,脸上泛起因为饮酒而出现的红光。
不等清安帝说完这句,朱漆柱子背后的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