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德者,成和之修也。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道德达到这个境界,才真正地成就了和平。“修”不是修道的修,而是指这条长路,这个希望,这个前途之意。内在有了这种道德修养,入世出世,不受万物的影响,都始终凝定在祥和的境界。当处于这种止定境界是,就可以“众止”,即停止外界的一切动相。
然而,心静如止水的具体是怎样的呢?南先生借《庄子·内篇·人间世》篇来解释。本篇中写道:“回(颜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此段话虽然出于《庄子》,但内文引用的确是孔子及其弟子颜回的对话来解释。这里还提出了“心斋”一词。颜回问孔子,什么是心斋?怎样才能到达心斋的境界?
孔子做了如下的回答:“听止于耳”,听觉停止了,和外界脱离了关系,所以叫他也听不见了,入定去了。“心止于符”,心里面什么念头也不动,自然和“道”符合了。“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这个时候,呼吸之气是空灵的。“待物者”即所谓跟外面物理世界还是相对有待的。虽然身心内外一片虚灵,还是跟外面物理世界相待的,内心空灵是第一步的修养。“唯道集虚”,把内心虚灵的境界,练习久了,累积久了,那么达到形而上的道也就快了。你能够做到内心意识不动,心灵很凝定,耳根不向外听了,完全是返之内在,这才是内心真正的持斋。
南先生的这段解释的意思是:孔子告诉颜回必须摒除杂念,专一心思,不用耳去听而用心去领悟,不用心去领悟而用凝寂虚无的意境去感应!耳的功用仅只在于聆听,心的功用只在于跟外界事物交合。凝寂虚无的心境才能应待宇宙万物,只有大道才能汇集于凝寂虚无的心境。虚无空明的心境就叫做“心斋”。
事实上,孔子所谓的“心斋”与庄子的“心如止水”完全是相通的。不仅如此,除了儒家、道家,连佛家,包括密宗、天台宗、华严宗,随便哪一样。都讲人的内心要不为外物所动。“入则鸣,不入则止”,接受的时候有所回应,没有接受的时候又归于平和。
人们身处繁华世事,遭遇居多,其中很多是难以解决的,这时心中被盘根错节的烦恼纠缠住,便会茫茫然不知如何面对。倘使静下心来思考,让内心如止水般平静,往往会有恍然大悟的时候,做事也会变得顺风顺水,心静也易于豁然开朗,对人会心展颜。
生活,如同心灵的修炼场,凡事顺其自然,遇事处之泰然,得意之时淡然,失意之时坦然,艰辛曲折必然,历尽沧桑了然,正是修身养性之道。
度己:活在当下,涵养自身
心中有秤,缺斤少两自己称
自律是一段痛苦的历程,但自律久了,就是一种积累性的修行,可使人坦荡自然,心意逍遥。
孔圣人有语: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南先生顺着孔子的话说,假如一个人本身公正,去从政,不必讲,当然是好的。“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政者正也,要正己才能正人。假使自己不能端正作榜样,那怎么可以辅正别人呢?
南先生在一次演讲时谈到老师与读书的问题,他说孔子整理《礼记》时对于老师与读书有专门的讨论,后人整理为“经师易得,人师难求”。什么是经师?以前四书五经背得来,每个字都给你解释清楚,道理都告诉你,这叫经师,是教知识的;而人师不一定学识好,但是他的人品修养,他的做人做事,使我们一辈子也学不完,就像孔子、孟子一样,这叫人师。
“经师易得,人师难求”,就像“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样。一个人手中空有几万个土匪兵,可就是缺少管理能力,没有办法训练自己的军队,所得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作为一个有为之人,如果不能首先将自己的行为端正,便也谈不上去约束和领导别人。南先生借孔子的话来说,何谓“正己”之人。
孔子说,能“以约失之者,鲜矣”,“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孔子认为,凡是那些能反省自己,检点约束自己而又肯上进向学的人,他一定要教他们,这种人是值得孔子去教导的。
南先生对此的解释是:“约”指约束、检束、小心、谨慎,要时刻约束自己。谨慎的人过失比较少;放荡的人容易犯错;讲话随便的人就容易失信。所以个人行为道德能时刻自我约束、自我管理,失败的事情就少了。
正直是每个人内心的良知,用自己的良知与处世标准进行自我约束与管理,才能减少自己的过失,无愧于心。自我约束是减少错误的最有力的道德力量,一个人做了违背道德、违反信义的事情,首先受到的是来自于内心的惩罚。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打算从邻居家的麦田中偷一些即将丰收的麦子,他心里盘算着,如果从每块田中都偷一点,别人不会察觉到,但是加起来数目却非常可观。于是,他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偷偷带着年幼的女儿离开家。“孩子,”他压低声音说道,“你帮爸爸看着,如果有人来就小声叫我一声。”
随后,此人溜进第一块麦田,开始收割,刚过一会儿,女儿就轻声喊他:“爸爸,有人看到你了!”这人慌忙向四周看了看,但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于是他把割下的麦子捆起来,又走进第二块麦地。“爸爸,有人看到你了!”女儿又悄声喊道。这人心惊胆战,停下来向四周张望,但还是什么人也没看到。他又收拾了麦子,来到第三块麦地。过了一会儿,女儿大声叫道:“爸爸,有人看到你了!”这人又一次停手,环顾四周,但还是什么人也没有看到,于是他把割下的麦子捆好,然后溜进最后一块麦地。“爸爸,有人看到你了!”女儿又叫了起来。这人停止收割,四下望去,一个人影也不见。“你为什么总是说有人看到我了?”他愤怒地质问女儿,“四下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爸爸,”那孩子低声说道,“有人从天上看到你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缺斤少两的事内心都称得一清二楚,无论别人知不知道,自己的道德栅栏永远立在那里。正如马丁·路德在他被判刑的城市里面对着他的敌人所说的那样:“去做任何违背良知的事,谈不上安全稳妥,也谈不上谨慎明智。我坚持自己的立场,上帝会帮助我,我不能做其他的选择。”
人生当中的选择有很多,但是心灵的抉择就只有两面,一曰善,一曰恶,你倾向哪一边,哪一边就占了主导。人人皆知,做事先做人,正人先正己;反之亦然。挑选那一面,不言而喻。
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
南先生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是孝子,只是母亲早亡,无处尽孝,引以为人生的憾事。一位欲去南先生香港居所拜见的人决定为先生送上一份礼物,准备为南先生绣一幅南母的肖像,还打算以南母的真发作为绣线。早年南母虽一直居住在温州,但很早便已去世,真发改去哪里寻找?经过一番努力,这人发现南先生的妻子(南怀瑾离开大陆前的妻子)平时为婆婆梳头时,有心留下了她不少头发。这件好事终玉成了拜访者的心愿。
拜访者来到香港见南先生,将绣画镜框外的绸子掀开,先生一看是母亲的肖像,激动得扑通一声跌跪在地。当他得知那幅肖像竟然是用自己的母亲头发绣成,更加激动不已,珍惜地抚摸着刺绣肖像。
由衷的孝是南怀瑾先生一生都推崇的观念。南先生将父母比作两个照顾了你二十年的朋友,如今他们老了,动不得了,你回过来照顾他,这便是孝。他常对学子说,做儿女孝敬父母,“不择地而安之”,不等时间,不等空间,不等环境,尽我的力量,此乃“孝之至也”。
“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这些话均出自于《庄子》。孔子也讲:“父母唯其疾之忧。”而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也是一个大孝子。无论哪一家、一派学说,对于孝都是有着深深的情节,即便佛家称六根清净,在未削发出家前,也难抛孝道。南先生深谙众家学说,本人又是孝子,对“孝”可谓情有独钟。
古人讲“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一个人对父母家庭有真感情,如出来为天下国家献身,就一定有责任感。换言之,忠就是孝的发挥,就是扩充了爱父母的心情,爱别人,爱国家,爱天下。“子之爱亲,命也”,儿女爱父母,这是天性,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人不孝其亲,不如禽与兽。然而,很多人通常将父母的爱视作理所当然,不懂得“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直到自己也有了子女,理解了为人父母的苦心,却发现自己想要反哺回报也已悔之不及了。
很久以前,有个年轻人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贫穷,后来年轻人因为苦恼而迷上求仙拜佛。母亲见儿子整天念念叨叨、不事农活的痴迷样子,苦劝过几次,但年轻人对母亲的话不理不睬,甚至把母亲当成成仙的障碍,有时还对母亲恶语相向。
这一日,年轻人听说远方一座无名山上有一位得道高僧,心里不免敬仰,便想去向高僧讨教成佛之道,但又怕母亲阻拦,便瞒着母亲偷偷从家里出走了。他一路上跋山涉水,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那位得道高僧。高僧热情地接待了他,听完他的一番诉说,高僧沉默良久。当他向高僧请教佛法时,高僧开口道:“逆行得道成佛,我可以给你指条路。吃过饭后你即刻下山,一路到家,但凡有赤脚为你开门的人,这人就是你所谓的佛!你只要悉心侍奉,拜他为师,成佛又有何难?”年轻人听后大喜,遂叩谢高僧,欣然下山。第一天,他投宿在一户贫寒农家,男主人为他开门时,他仔细看了看,他没有赤脚。第二天,他投宿在一家富有人家,更没人赤脚为他开门,他不免有些灰心。第三天,第四天……一路走来,投宿无数,却一直没有遇到高僧说的那样的赤脚开门的人。
年轻人开始对高僧产生了怀疑,快到家的时候,他彻底失望了。日暮时,他没有再投宿,而是披星戴月,连夜赶回。到家时已是午夜。疲惫至极的他费力地扣响门环:“谁呀?”屋内传来母亲苍老惊悸的声音。“我,你儿子。”他沮丧地答道。很快的,门开了,一脸憔悴的母亲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把他拉进屋里。就着灯光,母亲流着泪端详他。这时,他一低头,蓦地发现母亲竟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刹那间,灵光一闪,他想起高僧的话。他突然明白了一切。年轻人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面前。
不能事亲,焉能成佛。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所以说,孝的止境,在于以父母待你之心回报父母,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贫穷富有,孝由心生,不由外物。《孝经》云: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
孝顺是发自内心,由衷而出的。南先生就曾借孔子的话,说尽世人不懂孝道。孔子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孔子意思是那个时代人不懂孝,以为只要能够养活父母,便是孝了。然而“犬马皆能有养”,即便饲养一只狗、一匹马也都会喂饱它、养活它,因此仅仅是养活父母并不是孝。在南先生看来,孝不仅仅是形式,更重要的是在于内心。
父母给了人们一切想要的,人们尽情享受着他们所创造的一切,向他们索取视为理所当然。而父母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总是那般义无反顾。站在父母与子女的爱之天平上,永远是不平衡的。人们时常强调正己,而正己的伊始正是从回馈父母开始,不必为父母买房买车,买金买银,时而给父母打一通电话,倒一盆洗脚水,便已足够。
言之必行,行之有果
“我们都曾经做过子女,都有这样的经验:当着父亲、师长的面,听到教训、吩咐,口口声声称“是”,但背过身来,却对着同学、朋友,做一个鬼脸,表示不听。”南先生在《论语别裁》中讲到“信”的问题,举了这个有趣的小例子。生活中的小事何以与儒家的“信”联系起来呢,这必须从孔子说起。
“信”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之一,他涉及人本质好坏的问题。古往今来,大凡名士学者,多以“信”为人生的准则,那些以“厚黑”闻名天下的还是占少数。孔子讲“信”,从来都是滔滔不绝的,他认为,守信的对象首先要从父母开始——“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吾不与祭,如不祭。”
为了让世人明白这段话的意思,南先生便举了如上的例子。所谓“父在观其志”,就是说当父母在面前的时候,要言行一致;父母不在面前,或背着父母,乃至于父母死了,都要言行一致,诚诚恳恳,说得到做得到。即使离开父母三年之久,仍不能淡忘对父母的信义,言行一致,这就是孝子。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吾不与祭,如不祭。”的意思是,当我们祭祖时要犹如祖宗尚在面前一样的诚敬、表里如一,才是肃斋庄敬的道理。假使自己因为没有时间,没有亲自参与祭典,只是象征式由别人去代祭,这样就等于不祭,又何必故作排场呢?不如不祭奠了。
孔子的这番话也就是说,人们无论对生者或死者,由明里到暗里,都要由衷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