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员外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冷月云便决意带着女儿留守在家中,伺候老父亲养玻
那小琥珀年纪小,常需要有人照管。齐老夫人虽能帮上忙,可有时一想起自己那短命的女儿,发伤心的病来,也顾不上孩子。冷月云又担心家里的佣人对女儿照顾不周,于是也就偶而让自己的小弟弟冷长青带着抱抱。就这样,小琥珀对冷长青渐渐熟识起来。平日里冷长青和哥哥去过私塾,回来后就爱逗逗这长着如冰雪般白净的小姑娘。
一日,长青兴冲冲的回来,跟家母齐夫人说:“外面来了一个耍猴子的,甚是好玩。我带琥珀去瞧瞧”
“外面人多,且你姐去抓药还未回来,你抱着小琥珀看了就走,别耽误了吃饭。”
齐夫人叮嘱这性急的小伙子,可那冷长青根本就没理会自己母亲的话,抱起小丫头,喊了一声:“走喽!”便跑出了门。
谁知这琥珀是天生喜静的主,见人多,又瞧不见娘,便牙牙的哭了起来,扯着长青的脸只说两字:回家。长青没办法,只得往回走。就在这回头路上,他无意中瞥见路边一家新盖好的私家别院。那正对大路的院门漆的朱红朱红,门上又挂着一匾额——忠义门。冷长青很是奇怪:镇上,谁家门都没有这户门大,屋子是新的,想必是新来外乡人。
他一时好奇便向路边一个卖包子的老贩子打听:“老哥,这是谁家的大门,这般扎眼!”
“这你都不知道啊,这是韦忠大人的新屋,上特赐忠义二字的门匾给他,是为表彰他救了万老将军的女儿。”
一听这话,可把这冷长青气的不轻。当下便把怀里的小琥珀搁在门前的石阶上,顺手抓起门边地上砌墙留下的沙泥,向那红门狠狠的砸去,边砸还边骂:“你这王八羔子,那来的忠!那来的义!”。
那门里面的管事听见响声,以为有人敲门,忙上前去开,却被飞来的一砣泥砸的一脸浠烂。引得后面的小工们哈哈大笑。可当众人回过神来,发现有人坏了他们刚修好的门,三四个大汉转而大怒,提了棍就来追。
冷长青本以为这新屋,尚未有人住,砸砸也是为了解气。没想到竟有人从里面冲出来,吓的丢下手里的泥巴,调头就跑,一时把琥珀给遗忘了。他蒙头蒙脑的跑了两里地,才想起来,刚想回头去寻,那帮壮汉却又追了过来。
且说,正巧那日韦忠和他的夫人正好在新房里,指点工人上梁。忽然听见前面院落人声四起,连忙跑过去看个究竟,却发现不见了砌墙的小工,而那朱红的大门却被人砸的满是烂泥。他站在门前台阶上四下寻视,冷不丁低头一看,一个一岁多一点的小女孩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的脚边,抬着头望着他笑。
“这是谁家的孩子?”韦忠抱起小姑娘大叫起来。
那卖包子的老汉,吓的大气不敢出。韦忠见问了半天,无人应答,便将小琥珀抱进自家的屋里。
小姑娘笑起来可爱的模样,很惹人喜欢。韦夫人看了高兴,伸手要抱,可这娃依在她的怀里却显得很不情愿,竟大哭大叫起来。而韦忠一抱,就立刻安静下来,这让韦忠挺高兴。
“看来我跟这孩子还是挺有缘份。”
“再有缘也要还给她的亲生父母,人家一定急死了”韦夫人说……
那长青陪那些大汉绕了几条山路,那些人也没追上他,却被他拖累的气喘吁吁,其中一个人喘着粗气说:“算了,这乡间的野小子,我们跟他较什么劲?回去吧!不然赶不上吃晚饭了。”其他人也想想也是,于是个个撂棍拍泥的走了。
可冷长青丢了小琥珀,那里敢回家。他自己一个人悄悄的又绕回忠义门那边,见周边卖东西的小贩都准备收摊回去,却不见了琥珀,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妹子给抱进去了!”那卖包子的老汉见他躲在一边,上前吆喝一声。
若是别家,就是用万块石头砸他个头破血流,冷长青都会进去赔个不是,索回小琥珀。可这偏偏是那韦忠的府邸,要是给自己老父亲知道,非敲烂他的脑袋不可。冷长青正在左右寻思,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天色却渐晚了下来。他一路琢磨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自家门前。
说来巧,他姐姐冷月云替父抓药正回来,两个人刚好在门前碰见。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冷月云不由生气的问:“哟,你这是怎么了,丢了魂似的,是不是又惹什么祸?
一见是自己的亲姐姐,冷长青像见到了救命的仙草,忙抓着自己姐姐那细纤的玉臂,把她拉到门边,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冷月云被这不知死活的小家伙气坏了,拧起他的耳朵把他拖到离门更远的地方教训道:“我这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这家里怎么就没个好姐姐好兄弟的心疼我!”说完拎起给老父亲抓的药包就要打。那冷长青忙半跪着作揖求饶。说实在的,冷家的四个孩子中,除了老大冷月秋是一个软心肠的主,其他三个孩子个个脾气都大,倒底不是一个娘生的。
冷月云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只是现在去若给熟人看见,怕又惹出闲话,累及正在生病的老父亲。姐弟两在街上兜了一圈,才走到那指着忠义门对面一个胡同巷口,见四周没什么人了,冷月云指着冷长青的鼻子说:“你这死猴子,给我在这里好好站着,那都别去!”她自己则走到那忠义门前,轻轻叩了几下门,里面管事大爷的隔门应声问道:“谁啊?”开门后见一个清瘦的少妇立在门前,奇怪的问:
“你找谁?”
“大爷,你好,见到我家闺女没有?”。
那老汉一听,原来是寻孩子的,马上回答:“你等等,在我们爷那儿。我去给你叫,你要不进来坐坐?”
“不打扰了,我寻了就走,听说是丢在您家门前,给您府上的人抱进去了。”
“是了,你们这当爹妈的,怎么也这么不小心!是叫那个家里人抱了,忘在这里?回去真该好好说说他!偏我们这里人心肠好,要是遇到拐子,那你就是寻了百里,也寻不到了!”管事的大爷边笑边答,全忘记了被泥砸的破事
韦忠听说孩子娘来了,想想便自己出来看看,寻思这家主人肯定会感谢他,这美事传出去,也是个好名声。
冷月云一见韦忠竟然走了出来,心里的火就“騰”的窜上胸口。她直了直身子,左手插腰,右手扇帕的,一幅气不打一出来的形象。韦忠远远的定眼一瞧,呀!这不是冷二小姐嘛!心下慌乱起来,忙把手上的孩子交给身边的管事,让他递送过去。月云一把从管事的粗手里夺过琥珀,转身就走。
“月云,近来可好?”韦忠忙跟上去寒喧。
“好的很!那比得了你,攀了高枝!”
“月云,你不要这么说,好歹我们也是兄妹一场!”
“呸!”冷月云狠狠的啐了他一口:“我可不敢认您这个哥哥,您可是韦主事,我们算是什么东西!”
韦忠还要说话,冷月云已抱着孩子走远了。后面的管事虽未听得他们两说什么,却见这女人啐他家主子,不由生气说:“你这女人,怎么说话?……”
“别说了!”韦忠气的大叫道:“回去!”
不说事后,冷月云带着自己弟弟和女儿回到家后,冷长青因为遗失琥珀一事被自己父亲好一顿臭骂。且说那韦忠,离京多时,没料到韦夫人在这清秀的地方怀了身孕,想想京里人多事杂,他便修书向万子雷告了假,想让夫人在青峰岭安胎。却不料,在这里若出行遇着了冷家二位公子,总没好气受。那两位的性子像火山炮子口,要么不给他的车让道;要么遇着了,就在背后冷言讥讽,揭他的短;或是偶而向他家的园子里丢石子。让他好生烦恼。
冷员外在家,也听了外面的一些传言:说他家的两位公子爱惹事生非。自己琢磨着定和韦忠有关。冷家终是吃的哑巴亏,冷员外便修了一封家书给自己远在京郊的亲家张员外,让他给自己的长子在当地的衙门里谋了一个差,先把这两个不孝子给生分了。当下便让冷月云带着自己同胞弟弟一起上了路。
可冷月云走后,这冷员外的病却是一日重似一日。一年后,长子冷长风被所在衙门里的太师举荐去了京都长安,进了四门学,安排他进长安读一两年书,并允诺将来给他一个乡贡的名额,让他谋进求官。这冷长风便写信回家,意表不打算回乡,冷家便托张家在当地给他寻了一门好亲,置了一些田产,安顿了他成家立业。
冷长风成亲后不久,冷员外便病的起不来了。家中上上下下的事,俱有齐夫人和长青两人照应,这此后一年上下,长青几乎是荒了学业,齐夫人终还是写信请回冷月云回乡照应。月云一回来,齐夫人便和她商量,这冷长青虽说比他们姐弟两小两岁,然也有十七了,不如趁老爷健在,也把他的亲事定下,一来可续香火,二来冲冲家里的晦气。冷月云自是没什么说的,齐夫人便找了媒人说定了同乡一位严姓富商的女儿。
冷长青成亲那天,正可谓是锣鼓喧天。严老爷爱排场,家中就这么一个女儿,其余都是儿子,怎么说也要好好的办。
那日来往的宾客挤满了冷家楼上楼下。长子冷长风也携着夫人来贺、女儿冷月云更是托儿带口前来赴宴。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长青也成亲了,冷员外一高兴,找人搀扶着,竟也能站起来走几步路。
一对新人被众人领进大厅。叩拜天地之时,那被抬到高堂椅上的冷员外,刚想起身就掺起这对新人,却不料顺道抬头一望,突然看见眼前热闹的人堆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月秋吗?这老人家顿时呆坐在那里,老泪纵横了一地……
一个星期后,冷员外就再也无法进食了,拖着老泪躺在床上不停的叫着:“月秋!月秋!”。
那是一个月满之夜,烛光淡淡,星光默然。他躺在床上,突然感到自己房间的窗户开了,抬头望去,那满月里分明映着自已女儿冷月秋的脸,耳边像传来月秋声音:
“父亲,女儿不孝,可怜女儿我不能伺候父亲您百年终老。女儿的一世声名俱被那薄情的浪子损毁,可是父亲您没有罪,是女儿没有听从父亲的教诲,要罚也要罚女儿的一生。今生没有人替女儿还怨,他日自有他人为女儿作主,因果报应,这是天道,还望父亲不要在为女儿心累了!”
“月秋啊!我可怜的孩子!”
冷月云守在老父亲的床边睡着了,突然被一凄惨的叫声惊醒。当她回头看时,她可怜的老父亲已睡趴在窗栏上,两眼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