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坤懒懒地躺在草地上,伸出双臂枕在头下,看着蓝蓝的天幕,说:“你知道吗?我因为你还跟二哥打了个赌。”朗坤笑着说,“你想知道吗?”
“无聊,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找别的事做,老是拿我说事干什么?!”梨容鼓着嘴,以示不满。
“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朗坤柔声道,“我们赌你爱不爱富贵荣华。”
“爱。”梨容认真地说。
朗坤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确定?”
“富贵荣华谁人不爱?!”
“那你就嫁给二哥做侧妃吧。”
“为什么?”
“他是皇后唯一的儿子,极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不过,他的婚事已经定了,所以你只能做侧妃。尽管不能成为皇后,好歹也是贵妃娘娘,富贵荣华该是算得上的。”朗坤盯着她的脸,语速缓慢。
梨容冷着脸,“你要我嫁我就嫁?!你以为你是谁?!”
“你不是爱富贵荣华吗?”朗坤漠然地说。
“是不是我爱什么你就给我什么?”梨容的语调高了起来,认真地问。
“对!”朗坤斩钉截铁地说。
“把你给我……”梨容忽然直起身子,涩涩地说了半句,之后忽地红了脸,没了下文。
朗坤翻身而起,猛地抱住了她。
“梨容——”朗坤闭着眼睛,低低地唤着。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得到了她的爱,她的情,她的全身心。此刻,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朗坤长叹一声。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的心。”
“你要对了,这是我唯一真正可以拥有的东西。”朗坤默默地抱紧了梨容。
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他们深情相拥的身影,倒映出漫天的梨花。
“本来昨天想去你家的……”他说。
“那……为何没去呢?”
朗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防我跟防贼似的,我去了,棋下完了,我还有什么更好的由头再去你家呢?”
梨容轻轻一笑,一丝苦涩涌上心头,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梨容,爱上一个人,就背负了沉重的痛苦。长夜漫漫,回忆起相处的甜蜜,当时有多开心,过后便有多惆怅。相思两地不得见,太让人伤感。”
我又何曾不是同你一样,梨容默默地垂下眼帘,徐徐地念道:“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
“今年梨花尽了,明年我再陪你来。”朗坤忽然提高了声音,认真地说:“希望明年可以光明正大地带你来。”
梨容一下子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不由得红了脸。
“不知道你穿上凤冠霞帔是什么样子。”朗坤静静地看着她,“我每天都担心你被别人娶了去。”
梨容笑着说:“还是想你的正事去吧。”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不比正事还正事?!”
“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梨容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朗坤一把抓住她的手,正想说什么,目光一闪,笑容忽然僵在脸上。
梨容回头一看,也怔住了。几米开外,朗泽默然地坐在马上看着他们,他的脸上没有了一贯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阴郁。
场面紧张而尴尬,气氛如同密闭的气罐,一触即发。梨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下意识地想退出朗坤的怀抱。朗坤觉察到了她的意图,手中暗暗使劲将梨容搂得更紧了。
朗坤低声道:“不要怕。”
朗泽看见他们坦然相拥,看见朗坤示威似的揽紧了梨容,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他阅历了无数女人,唯一一个动心的却被弟弟在悄无声息中染指。看见他们郎情妾意的甜蜜模样,他除了嫉妒还是嫉妒。而对他冷淡的梨容,却不曾吝啬对朗坤笑脸相迎。朗泽在感到深深无奈的同时,更增添了浓浓的恨意。
朗泽想不通,他一表人才,又贵为皇后的儿子,拥有天下无可比拟的权势和富贵,为何独独得不到父皇的爱。而朗坤,不但得到了父皇全部的爱,就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也爱上了他。
此刻,朗泽知道梨容定然是爱上了朗坤,他的眼里燃着熊熊怒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还要坚持在她面前维持住风度。依梨容的性情,她是不会为权贵而折腰,正因为如此,她的真情比别人的来得更加可贵。
朗泽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我绝不放弃,我绝对不会放弃的。总有一天,我要让她爱上我,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我。我不可能什么都输给他,我不可能什么都比不过他,我不可能永远都屈居于他之下。绝不可能!
梨容的马车远去,朗泽才策马上前,与朗坤平行而立。
“二哥,你怎么来了?”朗坤的面上并没有什么动静。
朗泽强压下怒气,“你可以来,为什么我不可以?”
朗坤默默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二哥的怒火一触即发,他不想引起争端。
“我当初带你来交庄,不是为了看你今天背着我来勾搭我心爱的女子。”朗泽几乎在咆哮。
勾搭?!朗坤有些不满地瞥了朗泽一眼,沉声道:“你其实不用这么生气。”
“好,我不生气。”朗泽沉吟半晌,才阴恻恻地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朗坤坦然地说,“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朗泽的怒火一下就爆发了,他腾地拽着朗坤跳下马,吼道:“我要你说,你亲口说!你明明知道她是我喜欢的人,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朗泽再也控制不了情绪,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有多喜欢她?”朗坤漠然地问,“难道你喜欢的人还少吗?!”
“她不一样!”朗泽激动地说。
“她有什么不一样?对于你来说,是新鲜的就好。即便是特别,也不过短时间内有效。没有女人会对你有长久的吸引力,得到你所谓的真心!”
朗泽一愣,随即气急败坏地说:“我对她不是真心的?你凭什么这么说?如果不是真心的,我花那么大力气,费那么多心思干什么?”
“就算你对她是真心的,那又怎么样?”朗坤冷冷地说,“你可以娶她?能够给她幸福吗?”
“我能!当然能!”朗泽毫不示弱地喊出来。
“你已经定亲了。你不要忘了,你的婚事不是你自己可以做主的。”朗坤一针见血地说,“你什么也给不了她。”
朗泽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呆立当场。忽然,他说:“我可以给她!”
朗坤淡淡地笑了,反问道:“你能给她什么?侧妃?你觉得她会接受吗?”
“不!如果我要娶她,就一定是正妃。如果不是正妃,我绝不和你争。”
这下轮到朗坤吃惊了,他没有想到朗泽的决心会如此之大。难道,他看错了二哥?他对梨容,真的不是图新鲜,而是动了真心?或者二哥此番是意气用事,是因为看见自己先下了手咽不下这口气,而并非多爱梨容?!
这几个念头在朗坤心里盘桓了几个来回,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坤弟,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对梨容是真心的。正因为是真心的,所以今天我郑重地告诉你,正妃是我尽所能要给予梨容的。如果梨容不愿做侧妃,而正妃我又没有能力给她,那我绝不再跟你争。”
“你又怎么知道她愿意做你的正妃呢?”朗坤沉声道。
朗泽反问:“难道你可以保证,她会爱你一辈子?”难道,她就没有可能转而爱上我?
朗坤皱了皱眉。
“你打算娶她?”朗泽反过来逼问朗坤,“正妃吗?!”
“你说呢?”朗坤的口气淡淡的,却意图分明。他必然要娶她的,她也必然是他的正妃。
“我们公平竞争。”朗泽想了想,认真地说。
“公平竞争?”朗坤悠然一笑,“这好像不应该取决于我们两个的竞争,而是取决于梨容自己的决定。”
“给她荣华富贵,无忧无虑的生活,至高无上的地位,就是让她得到了幸福。不论谁能给她幸福,另一个人都应该成全,不是吗?”朗泽说,“爱,应该是让自己心爱的人得到幸福。你不这样认为吗?只要自己好受,就可以让心爱的人跟着受苦?这难道就是你所认为的爱?你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朗坤默默地低下头去,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慢慢地说:“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我们两个无论将来谁能给梨容幸福的生活,另一个就无条件地退出。”朗泽伸出手,提高了声音,“六弟,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朗坤说着,伸手重重地拍在朗泽手掌上,眼睛隐隐地闪出复杂深邃的光彩。
朗泽的嘴角牵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玩味、诡异而且叵测。你可以给她的,我也可以给她;你不能给她的,我却能够给她。也许,我们不应该爱上同一个人,可我们偏偏爱上了。弟弟,你既然拥有父亲全部的爱,那就把原本应该属于我的那部分都还给我吧,哪怕是作为对我的亏欠,对我的补偿……我用我的所有,跟你换一个人……
朗泽心满意足地跳上马,踌躇满志地奔驰而去。
朗坤静静地站在原地,神情严肃而阴沉。他暗自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二哥的话,总觉得不太妙。
他好像已经确定自己能够成为太子,也一定能给梨容幸福。是的,他是皇后唯一的嫡子,理应是太子,可他能让梨容成为正妃吗?
二哥已经跟刘家定了亲,他似乎找不到二哥可以摆脱定亲这条枷锁的有效办法。可二哥的口气却是那么坚定。娶梨容为正妃,必然要跟刘家退亲,皇后会答应吗?她岂会让自己娘家荣华永续的梦想如此轻易地破灭在自己儿子的手上?
朗泽到底想用什么办法实现自己的计划?
朗坤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可敏感的他还是意识到,这将是一场灾难,针对梨容的灾难。
朗泽执意退亲,必然开罪皇后,得罪刘家。他们不能把朗泽怎么样,也许最终朗泽迫于各方面的压力,他只能按照原定计划迎娶刘媛贞。可不论结果如何,都把梨容从后面推到了前台,推到了峰尖浪口,成为众矢之的。梨容会有危险的,皇后不会放过她,刘家也不会放过她。
朗坤深吸一口气,心脏一阵痉挛。他紧紧地攥起拳头。不!我要尽我所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绝不能让梨容受到半点伤害。
早朝结束,皇上刚刚回到正阳殿,轮值的公公就迎上前来奏报:“皇上,这是六殿下呈上来的。”
皇上接过奏章,低声道:“都退下吧。”
儿子为什么不等着他退朝当面把奏章给他呢?是没有找到好的解决方法,还是有难以启齿的问题怕面对自己?他深知儿子的为人,谋定而后动的确有些少年老成。可这本奏章,到底写了些什么?难道会令自己动怒,非逼得儿子先行避退吗?
既然儿子认定自己会发怒,那不如屏退所有的人,静悄悄地把奏章看了,也静悄悄地把脾气发了。他总不能让宫人看见自己对最钟爱的儿子大动肝火。
皇上悠然一笑,缓缓地展开朗坤的奏章《退兰拓军之吾谏》,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皇上起先微笑,而后皱眉,再后凝重,最后竟是额上青筋暴起,执着奏章的手也开始有些微微地发抖。
啪的一声,皇上将奏章摔到了地上。他黑着脸站在书案前,强压下满腔怒气,一言不发地盯着地上的奏章,许久,才慢慢地弯下腰将奏章捡起。
他再一次展开奏章,再一次认真地读下去,再一次陷入沉思。
也许……坤儿的提议是对的,他是该好好地考虑一下。
朗泽跪下行礼,“母后无恙,皇儿来问安了。”
皇后淡淡地说:“平身,赐座。”
朗泽看着母亲嘻嘻一笑,“母后,连杯茶都没得喝吗?”
“反正你也没打算久坐。”皇后笑着揶揄道,“省了。”
“今儿,我可没打算小坐。”朗泽笑吟吟地看着母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皇后笑意盈盈的目光停在儿子脸上,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笑着吩咐:“上茶。”随即又强调一句,“泽儿最喜欢西湖龙井,昨天才进贡来的,是今年的清明头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