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钧
1
凌晨三点,寒风刺骨。慧宽披条棉被,推开大殿的门,搓搓冻僵的手,在佛前燃了三炷香。他十二岁,是庙里的小和尚。师父在庙门口捡到他时,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老和尚进来了,师徒俩一左一右,坐在蒲团上敲木鱼,这是他们每天的第一项功课,一年四季都这样。老北风尖叫着,钻进大殿,青烟在寒风中打着旋子。老和尚裹紧身上的棉被,慧宽把脚往棉被里缩了缩。
忽然,清寂之中传来突突突的响声,慧宽的木鱼声停了,朝外面张望,一片漆黑。
“村里人干活呢,不关你的事,”师父斜了他一眼,“好好敲你的木鱼!”
天蒙蒙亮,早课结束了,老和尚淘米,慧宽扫院子。突突声还在耳边响,他抱着扫帚,往山下张望。溪山下的村子,叫溪山村。过了腊八,北风变成了刀子,削呀削,削得人都猫在屋里,不敢出门了,村里村外,光秃秃、白惨惨的。他的目光透过干枯的树枝树杈,寻找着。在山脚下的小清湖边,他发现了两个人影,还有一辆马车,突突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小清湖是山上的溪水汇成的。夏天,湖水清幽幽的,大鱼小鱼,游来游去,流星一般在水中穿梭,拜佛的香客常在那里放生。这季节,湖面结了厚厚的冰,他们在湖边忙活什么呢?
凛冽的晨风中,慧宽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声:“鱼……鱼……”
慧宽的心缩紧了,看一眼庙里的那口大钟。大钟上年纪了,挂在院角那座破败的亭子里,只是个摆设,师父不让敲。师父说,咱这庙太小,离村子又近,总敲钟,人家烦咱们,咱们敲敲木鱼就行了。可是现在,慧宽很想敲几下钟。
2
一大早,永明家的屋里像个冰窟窿,冻得人上牙打下牙。
“腊七腊八,真要冻掉下巴了。”奶奶一边往灶里续柴,一边嘀咕着。
柴火噼噼啪啪燃起来了,永明醒了,他耳朵尖,睁开眼,就听见远处传来突突声,一骨碌坐起来。
溪山村很小,安静惯了,有点动静就能传遍整个村子。永明跳到院子里仔细听,立刻辨明了,突突声是从小清湖那里传来的。
小清湖那里突突响,永明的心就跟着突突跳。他抬头望一望高高的溪山,夏日里翡翠似的溪山变成了深褐色,树枝树杈,交错纵横,像一只编得密密实实的箩筐。可是,箩筐编得再密实,也遮不住山间的那一抹红,那是山上的大庙。现在,大庙也守不住小清湖的清净了。
永明朝屋里喊了声:“奶,我去湖边!”撒腿就跑了。
老北风呼啸着在村路上盘旋,整个村子冻成了冰坨子。永明心急,一点儿不冷,跑着跑着,还摘掉了棉帽子。
“嘚嘚嘚嘚”,寒风中传来马蹄响,黑三叔赶着马车迎面而来。瞧他那副样子,乐颠颠地坐在车辕上,与永明擦肩而过时,把鞭子甩出一连串的脆响。马车上有四个大大的柳条筐,满满登登,全是鱼。永明的心咯噔一下,几乎是狂奔着来到湖边。
黑娃守着一台突突作响的机器,冰面上砸出个冰窟窿,一根粗大的管子伸进去,通过那台机器,从湖里哗啦啦地抽出水来。
“鱼!”“鱼!”“嘿,这么大的鱼!”……围观的人们兴奋地叫喊着。
黑娃满面红光,盯着挂在出水口的大网兜。网兜扭动,里面全是鱼。
永明看明白了,突突作响的是一台抽水机,冰层下面的水被抽出来,鱼也跟着往上涌,大鱼小鱼,想逃都逃不掉了。他急慌慌的,挪动脚步往前凑,突然,脚底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刚才还是满眼的大鱼小鱼,一下子就变成湛蓝的天。
“你也想进网,让我爹卖到城里去呀?”黑娃嘿嘿地笑。
永明急着爬起来,脚底下却像抹了油,哧溜哧溜差点又要摔倒。天太冷,抽出来的水很快就结了冰,岸边形成一道冰坝,永明踩在冰坝的斜坡上了。
“停了吧!”永明喊,“你爹弄走恁多鱼了,还不够?”
“够?”黑娃抖抖网兜里的鱼,“城里人嘴馋,抻着脖子等着吃俺家的鱼呢,多少都不够!”
“咋是你家的鱼?这是咱村里的!”
“我爹给村里交钱了!”
永明只好走了。他沿着湖边走着走着,停下了,趴在冰面上往下看。抽水机的突突声,震得冰面颤抖,成群的鱼,慌乱地游动着,永明的心也跟着慌乱了,忙站起来。远远地,他看见冰面上站着个人,是小和尚。
小和尚扣着风帽,两手插在袖筒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3
永明水性好,夏天,他是小清湖中的“浪里白条”。学过《小英雄雨来》那一课,放学了,伙伴们演抗日戏,他当雨来,一大群日本鬼子叽里呱啦地追他,他跑到溪山脚下,一个猛子扎进小清湖,老半天不露头。鬼子们用木头棍子当武器,朝湖面开枪,嘴里发出砰砰声。慧宽听见动静,从庙门口往下看。一群人闹腾半天,还不见永明露头,都撤了。慧宽好奇,跑出庙门,到湖边看,哗啦一声,水花里冒出一个圆脑袋,甩掉头发上的水。那是个燥热的午后,知了叫成了一片,永明看见慧宽的僧袍都被汗水濡湿了,就说:“小和尚,下来呀,凉快凉快!”慧宽抬头看一眼大庙,说:“不了,我不热。”
现在,永明看见慧宽站在冰面上,喊起来:“你看这鱼,非被黑娃家抽光不可!”
慧宽低头瞅瞅鱼,没应声。
“你不是会念大悲咒吗?念一念,往狠里念,把抽水机念废。”
慧宽笑了:“师父说,大悲咒是慈悲咒,只能让一切越来越好。”
“好啊,那就让鱼好,让它们不被抽水机抽走,让它们都好好地在水里游。”
“我念过了。”慧宽从袖筒里抽出手,搓搓冻得发青的脸,双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刚才,他看明白了湖边发生的事,撂下扫帚,就回大殿念了一通大悲咒。他微闭双目,念念有词的时候,老北风还在尖叫着往大殿里钻,念着念着,那呼呼的叫声忽然变成了轻轻的歌声:“好风好水波光起,清凉世界洗一洗,洗掉尘埃心欢喜,欢喜呀欢喜……”
声音不大,像虫鸣,但慧宽听得清清楚楚。真是虫子在唱歌吗?腊月里哪儿来的虫子。他抻着脖子,还想细听,歌声却没了,仍然是呼呼的老北风在叫。他又闭了眼,继续念咒,竟然看见小清湖里的鱼儿从冰层下蹿了出来,徐徐上升,像一支支火箭,冰面上留下一个个冰窟窿,黑洞洞的,像瞪圆的眼珠子。
慧宽跳起来,想追赶那些鱼。噼啪噼啪,鱼儿们摆起了尾巴,越飞越高。慧宽追不上了,呆呆地立着,微张着嘴巴,眼睁睁地瞅着鱼儿们飞呀飞,飞进碧蓝的天空。
“鱼,鱼,鱼……”慧宽喃喃自语,情不自禁地又迈动了脚步,向着鱼儿们飞去的方向追。灰布僧袍在晨光中舞动,他像一条银色的鱼,轻轻地,轻轻地,飞起来了。
鱼儿们一直飞呀飞,穿越一个个黑沉沉的云团,钻进一条亮闪闪的河流里。慧宽紧跟着它们,也钻了进来。这里没有哗啦啦的流水声,只有粼粼波光。慧宽躲在鱼群后边,想听它们说话,可是,它们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待着。虽然慧宽才十二岁,却跟老和尚练了好几年静坐的功夫,他不怕静静地待着,他就这么躲在后面,要看个究竟。
可是,就在这时,师父喊他吃饭,慧宽一惊,醒过神来。他仍然坐在大殿里,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他答应一声,起身跟着师父去吃饭了。
慧宽跟永明讲起自己的幻境,永明像听故事似的,双目放光,让慧宽回去接着念咒,自己则急匆匆地往家赶。
4
望着永明的背影,慧宽满心欢喜。他想,幻境中,飞天的鱼儿,一定让永明知道了小清湖里的鱼是了不起的。
可是,他想错了,永明进了院门,就找他的木榔头。
永明不仅是浪里白条,还是砸鱼高手,在冰面上一榔头砸开个冰窟窿,鱼就会随着水流涌出来。那景象,跟小和尚讲的幻境很像,只不过涌出来的鱼跃不了那么高。寒假里,奶奶总逼着他写作业,还没有工夫砸鱼呢,小和尚的话,唤起了他砸鱼的念头。砸鱼是需要技巧的,那一榔头,时机、速度、力量、位置,都得掌握好,不然就只见水,不见鱼。砸鱼的绝招,他跟爹学的,爹妈都进城赚钱去了,给他留下个砸鱼的手艺,他成了小伙伴中的英雄。
永明把木榔头藏在柴火垛里了,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他推开门,咣当一声,带进一股寒风:“奶,榔头呢?”
“烧火了。”奶奶在灶边烧饭。
“啊?”永明急得要哭了,“奶,你疯啦!”
“我看,是你疯了!”奶奶狠狠地瞪着他,“你爹砸鱼,那是因为穷,人眼睛都饿绿了,不砸鱼就活不成了。你呢?吃饱撑的!”
永明没辙了,咣当一声拽上门,眼珠子瞪得贼亮,满院子疯找,像火燎了腚,急三火四,翻呀找呀,下仓房、菜窖,连茅房他也没放过,还是一场空。他不相信奶奶真把木榔头烧了,那是爸爸年轻时亲手制作的,虽然有年头儿了,榔头磨圆了,把子磨光了,用起来却越来越顺手了。
汪汪汪!大黑狗围着他叫了几声。永明不耐烦地挥挥手,让狗别出动静,狗就乖乖地住了声。大黑狗是永明的好伙伴,永明去砸鱼,总是带着它。鱼儿涌上来了,黑狗活蹦乱跳地摇着尾巴,帮他往篮子里叼鱼。
能藏榔头的地方,永明都找遍了也没有,他只能傻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喘气。大黑狗不知道主人在急什么,围着永明打转转。忽然,永明冒出个主意,摸摸狗头,给它比画着砸鱼的动作。黑狗先是愣愣地看着,然后就跑了,钻进狗棚子里,拽出了木榔头。永明一下子从台阶上跳起来,一把抓起榔头。黑狗把它当成磨牙棒了,啃得一道子一道子的。
永明用棉手套把榔头擦得干干净净的。擦完了,他拄着榔头,望着高悬的太阳,犯起愁来。砸鱼要等天黑。天黑了,在冰面上亮起灯光,吸引鱼群,灯光移动,鱼群紧追不舍,鱼儿越聚越多,灯光停了,停在冰层较薄的地方,立刻,数不清的鱼翕动着嘴巴聚集在灯光下。河面结冰,给河水造成压力,只要抡起榔头砸下去,“砰”的一声,冰面砸出个冰窟窿,就会涌出一根水柱来,鱼儿就随着水柱噼里啪啦地落在冰面上了。那时候,鱼儿在冰面上跃动着,那是永明平淡的日子里最闪亮的时刻。
永明望一眼高高的太阳,盼它快快落山,又瞥一眼溪山上的大庙,希望小和尚多念几遍大悲咒,保佑鱼儿都好好地在水里游……
5
慧宽惹了一肚子气,回到庙里,耳边除了突突的噪声,还有黑娃嘎嘎嘎的坏笑声,怎么也甩不掉。
他给黑娃讲鱼儿飞上天的事,黑娃一边把网兜里的鱼倒进柳条筐,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嗯啊着。他讲完了,看黑娃的眼睛,想看到像永明眼里闪出的那种光芒,可是,黑娃的眼睛只对着活蹦乱跳的鱼放光芒。等到黑娃终于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却满是厌烦,催他快回庙里照顾老和尚去吧。黑娃见他赖着不走,倒鱼的时候,故意把网兜使劲往他身上抡,水淋在僧袍上,立刻结了一大片薄冰。慧宽悻悻地转身离去,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嘭!”秃脑门子磕在冰上,眼前一黑,金星乱窜,老半天才爬起来。从湖里抽出来的水,已经快冻成一座冰山了,他踩在冰坡上了。黑娃嘎嘎嘎地笑弯了腰,那声音像乌鸦在叫。他小心翼翼绕开冰山的时候,听见黑娃说:“鱼都飞走了,那是真的,但不是飞上天了,是飞城里去啦!”
慧宽在禅房里照镜子,额头上肿个鸡蛋大的包。他怕师父发现,把风帽尽力往下扣,到院子里抓起扫帚又是一顿扫,眼睛却总看山下的小清湖。
他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跟着师父在空寂的寺庙里长大,这一座高高的溪山和那一片悠悠的小清湖,就是他的爸妈,他在山水之间得到无尽的快乐。他在小清湖边蹚水,鱼儿来咬他的脚丫,痒痒的,他咯咯地笑。他往湖里撒馒头渣,大鱼小鱼都聚拢过来,他边走边撒,鱼儿们紧紧追随着他,他成了一条领头的大鱼。师父说,世间最勤快的生灵莫过于鱼,从不合目,终日游动,和尚敲木鱼,就是在警醒自身,勤于修行。专家考证,大庙的学名叫“石鱼禅寺”,始建于北宋时期,明朝达到鼎盛,后来逐渐衰败了。如今,这里只剩下一座大殿,供奉着观音菩萨,殿后一座禅房,住着师徒二人。慧宽总觉得自己是和鱼连在一起的,那突突的抽水机声,揪着他的心。
山路上传来脚步声,永明拎着木榔头跨进庙门。
“小和尚,帮我把榔头藏起来,别让我奶发现。”永明递过木榔头,“你不是想叫鱼飞起来吗,晚上咱俩一起去砸鱼!”
永明会砸鱼,慧宽知道,但从没见过他怎么砸,只看到过湖面上的冰窟窿。现在,他想起永明听了他讲飞鱼的事,双目放光,原来他是在为砸鱼的事儿放光。顿时,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感到冷。
“鱼,不能都被黑娃家弄走!”永明把木榔头往他手里塞。
慧宽抱着扫帚,双手插在袖筒里。
永明拎着榔头,自己跑进大殿,不一会儿,空手出来,说了声“晚上给我留门”,就下了山。
空荡荡的院子,只剩下孤零零的慧宽,他的目光落在那口大钟上。
他轻轻地抚摸大钟,仿佛摸到一个庞大的身躯,摸在粗糙厚重的皮肤上。他忍不住轻轻拍了两下,嗡——嗡——轻柔悦耳的钟声,如青烟一般缭绕着,在耳畔回响,一下子驱散了突突的噪声给他带来的烦躁。他又拍了几下,伴着轻柔的钟声,他仔细辨别着铸在钟上的文字,尽管斑斑驳驳,他仍然读通了:“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6
黑咕隆咚的夜,像一口枯井,看不见底,溪山村就掉在这口井里。
小清湖边挂着一只大灯泡,明晃晃的,照着黑娃的身影。寂静中,抽水机突突突叫得更响了。
忽然,远处亮起一束光线,在冰面上忽快忽慢地移动着,那是永明的手电筒射出的光线。今晚,他没扛着木榔头,而是抱着一只木鱼。刚才他到大庙里取榔头,庙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的。他爬墙进去,在莲花座下的空隙里摸了老半天,也没摸到榔头,用手电筒一照,那里空荡荡的,榔头没了。他要气炸了,但又不敢在大庙里撒野,便夹起小和尚的木鱼,溜出大庙。
随着光线的移动,鱼来了,一条、两条、三条……聚集得不像往常那么快,但毕竟还是来了。当鱼儿成群的时候,光线停住了,永明抡起木鱼狠狠地砸下去,砰!冰碴飞溅,冰面上却没有冰窟窿,鱼儿们惊得四散奔逃。
永明跺了一下脚,耐着性子继续吸引鱼儿。有一次,在冰层较薄的地方,木鱼真的砸开了一个冰窟窿,却没有水柱喷涌出来。水下的压力被抽水机抽没了!
抽水机还在突突作响,明晃晃的灯泡像导火索,在静夜里嗞嗞叫。
“他家的鱼就是我的鱼。”永明操起篮子,朝抽水机逼近。
他蹲在暗处,咬牙切齿。可是黑娃一直守着抽水机,没法下手。老北风龇着利牙,呼呼地扫过冰面,比白天要狠毒好几倍,一动不动地蹲着,用不了多大工夫,他就得冻成冰雕。永明的眼珠子转悠着,发现了暗处的电闸,便悄悄溜过去,一把拉下电闸,四周立刻一片寂静与黑暗,只能听见老北风的呼啸。
永明早就瞄准了柳条筐的位置,一跃而起,猛扑过去。一条、两条、三条……篮子变得沉甸甸了,耳边是黑娃忙乱的叫喊声。
忽然,眼前亮起一道光束,黑娃大喝一声:“谁?”
永明像触了电似的缩回手,抓起篮子就逃。
“他妈的,敢偷俺家的鱼!”黑娃举着手电筒追上来。
永明拎着沉甸甸的篮子,脚下一滑,成笨熊了。黑娃很快就扑到他身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篮子里的鱼全撒在冰面上,光线映照,银闪闪的,如星光般耀眼。
黑娃认出了永明,饿虎似的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大吼:“都是俺家的鱼!”
永明咬着牙,狠蹬他的裤裆。
他俩厮打着,噼里扑通,站起来,又倒下,倒下,又爬起来。
咔啦啦——冰面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闷响,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轰隆一下,冰面塌陷,两个人一起掉进了冰窟窿。
冰窟窿里居然没有水,两个人踩着烂泥,呱唧呱唧响。他俩急着往上爬,可是,脚被烂泥拽着,拔不出来。一抬头,望见满天星光,像鱼儿的鳞片……
当——当——当——静夜里,钟声吼叫,震得人浑身麻酥酥的,震得村里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来了。
星光下,小和尚抡起木榔头,一下,一下,砸向大钟。
钟声里,两个人忽然觉得双脚拔出了烂泥,身子变得轻盈了,轻轻飞出冰窟窿,飞向满天的星光。钟声还在吼叫,他俩却仿佛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是轻轻的影声:“好风好水波光起,清凉世界洗一洗,洗掉尘埃心欢喜,欢喜呀欢喜……”
选自《儿童文学》(经典)201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