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之恋故乡情
作为一个从黑土地走出去的诗人、音乐家,付林的艺术之旅是从黑龙江省富锦县生根、发芽的。
付林,原名王付林,1946年1月出生于富锦。他是“梦生”,还在娘胎时,他的父亲就在出劳工时被打死,留下寡母与五个孩子。母亲后来改嫁给了一个渔夫,继父对他们很好,母亲又为这个家庭添了五个兄弟姐妹,所以付林生活在一个有着十个孩子的大家庭。勤劳、善良的母亲在付林的童年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他忘不了那些寒冷的冬日,母亲总是天未亮即起身,烧炕、做饭,她还会拢把火把孩子们的棉袄烤暖,好让她的孩子们一钻出被窝就能穿上暖和的衣服,吃上热乎的饭菜;他忘不了在困难的日子里,过生日时母亲会偷偷地塞给他五分钱,让他去买个馒头解馋或看场电影,那种幸福感会延续好多天……
童年是人生的重要阶段,它对一个人的人格形成,提供着重要的模板,它是成长的基石。“母亲善良、勤劳的一举一动,潜移默化中对我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善良和做音乐没关系,但和一个人的价值观很有关系,和做人处事有关系。”很多年后,付林在回顾自己的人生成长经历时,向记者如些感悟。
喝着松花江水长大的付林热爱自己的家乡。他说:“热爱家乡是一个很人文、很大的话题,但对于个人而言,这份情感又是具体的,就蕴涵在点点滴滴的记忆中。我遇到了很多善良的人们,比如我的母亲,比如后来曾热心帮助过我的老师与众乡亲,他们代表了整个东北人的性格与生活方式。从他们身上我感知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东北。”
让他感受到什么是东北的,还包括那些逆境中的感受:冬天,“大烟炮”肆虐,他拉着爬犁跨过冰冻的松花江去打草,风吹得人与爬犁都不能前行,口袋里的干粮冻得比石头还硬……这也无形中造就了他性格上的坚强。多年过去,这些生活的馈赠都转化为了诸般美好的记忆,化为《故园之恋》、《故乡情》、《妈妈的吻》、《故乡的雪》等一首首抒发思乡之恋的歌曲。黑土地的成长经历,是付林一生取之不竭的创作灵感之源。
付林也搞不清为什么自己从小就那么喜欢音乐。富锦广播站的大嗽叭是他最早的音乐启蒙道具,少年时他就用烧红的炉钩子烫竹竿子,自己制做笛子,他曾用捡废铁换来的钱买了一把廉价的小提琴……学生时代,他幸运地遇到了改变他个人命运的音乐启蒙老师。付林说,那时富锦中学的音乐教育水平极高,有自己的管乐队、鼓乐队,还能自演小歌剧呢。若干年后,当他游历全国时,人们的文化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但都没见到如此水准的中学乐队。
带着音乐梦,1964年,18岁的付林第一次离开富锦县城,来到哈尔滨报考师范学院的艺术系。偶然中,他却被北京解放军艺术学院择优录取。学成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海政歌舞团,在此一干就是四十多年。
付林用心地履行自己职业音乐人这一角色,开始用音乐解码人生的悲欢喜乐。1976年,一首《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使付林一举成名;进入1980年代,他更成为最早引领中国流行音乐的探索者,《祝愿歌》、《小螺号》、《小小的我》、《妈妈的吻》、《相聚在龙年》、《故园之恋》等,成为人们回忆那个年代的信手拈来的代表性符号;进入1990年代以后,付林的《天蓝蓝海蓝蓝》、《楼兰姑娘》以及诸多影视插曲,依然广为流传,人们称付林是“流行歌坛常青树”。付林不仅写下了上千首歌曲,他还致力于音乐教育,先后培养、推介了程琳、朱晓琳、苏红、韩红、满江、江涛、陈红、谢雨欣、羽凡等一大批流行歌星,可谓桃李满门。可以说,付林推动、见证着中国流行音乐的发展,那些在不同时代写就的优秀作品,为流行音乐添上了饱满的一笔,也成为付林紧跟时代步伐前行的见证
向献出年轻生命的人们致敬
“谁说我把故乡遗忘,梦里我又回到故乡,潺潺的小河,秀美的村庄,还有那棵挺拔的白杨……”就像付林有感而作的这首歌一样,虽离乡多年,但对故乡的那份眷恋,却如陈年老酒,藏得愈久,其香愈醇。
2008年10月,付林再次回到富锦。期间,地方政府正在筹备着两项大的庆典活动,那就是将在次年进行的庆祝建县100年与建国60周年。家乡领导人在与付林交谈中,表达了希望他从文化角度帮忙策划一下的想法。尽自己的所能为家乡多做些事,也是付林的多年想法,于是双方就有了默契。
富锦有很好的历史传统,当年这里是东北抗日联军的重要根据地,这里曾发生过著名的击毙日本中将楠木的“五顶山事件”。富锦有很好的音乐传统,新中国建立之初,红色音乐家劫夫曾在此以富锦为背景,创作了反映东北抗联内容的新中国的第一部歌剧《星星之火》,该剧曾在哈尔滨、沈阳、大连等地连续演出四百多场,其中一曲《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是经久传唱的经典。这些都是富锦人的骄傲与自豪。革命历史事件、新中国第一部歌剧、双庆典,几下一结合,一个隐约的想法在付林与地方领导人那里诞生——再创作一部反映富锦历史的歌剧,作为《星星之火》的姊妹篇,它既是献礼,同时也是在向历史与前辈致敬。
歌剧涉及文本、音乐、舞美、灯光、服装、道具等等方面,远不是写一两首歌曲那样简单。对于家乡人的大胆设想,付林说:“想做一台歌剧,刘臣书记是比较有突破意识的,也很敢想。我打个比喻,就像跳高一样,本来你只能跳一米二,现在突然要跳过两米,那怎么办?一个办法就是找个撑杆。我就算是那个撑杆吧,起个助力的作用。开始,周围人也都不理解,有些人甚至抵触。人们想不到一个小县城能做出一台真正的舞台歌剧。”
那次洽谈后,付林就飞回了北京。付林熟悉家乡的历史,五顶山事件与义士常隆基的传说,小时候就耳熟能详。对于创作,艺术直觉是很重要的。但在真正研读历史资料时,他又发现,重新获得的那份历史感与儿时人云亦云的简单印迹已不太一样,因为时代变得更加宽阔了,也因为自己多年来人文阅历的积淀。面对宏大、波澜壮阔的历史,艺术如何作为?小小的舞台如何呈现?
在往事与随想中徜徉,付林寻找着对故乡的感知与把握。风雨沧桑,是无数默默无闻而又可歌可泣的人和事编织了家乡的历史,渐渐地,付林的思路清晰了。2008年岁末,他把自己的感悟化为一首歌——即将诞生的歌剧主题歌——《红雪花》。立意就是,在历史天空下的那些记忆,就像撒在大地上的雪花,无论是白雪,还是经鲜血浸染出来的红雪,它们都将随着时间的累加在堆积中融化为乌有。融化是自然的,忘记也是自然的,抛弃沉重,人将轻装前行!但在融化之后,我们必须把这份历史的馈赠作为滋养“收下”!
“融化”与“吸收”,正是付林对《红雪花》的点睛之意。他是怀着敬畏之心,向所有为民族献出年轻生命和为理想牺牲爱情的人们致敬!
立意有了,对于《红雪花》的艺术形式,付林也有了大胆而创新设想。要面向大众,要实实在在,不要虚浮,不要花哨,追求一种真实情感的流动。他不想走洋歌剧的老路,各种咏叹调离普通老百姓很远,离浓郁的东北风土人情很远;他也不想走“板腔体”的传统民族歌剧的老路,“样板戏”那样的套路化亦不受今天的观众欢迎;他把该剧定位为“原创通俗歌剧”,以情带歌,不局限于统一的唱法,广泛接纳各种音乐元素,从剧场、音乐、视听效果上融入现代理念。
把对故乡的情感用音乐作个小结
《红雪花》的真正创作启动于2009年1月。高质量的制作团队,方能打造出高质量的产品。通过自己的人脉与关系,付林请海政电视艺术中心的著名编导王健来作导演,又确定中央戏剧学院博士生陈晓玲担任编剧。
第一稿,他们也想采用近几年在大都市流行的“现代音乐剧”形式。本子出来后,几位主创一研究,又推翻了这一思路,因为它不够通俗。经反复磨合,在《红雪花》的方案中,最终把曾经给付林留下神秘儿时印象的五顶山事件放在了故事的背景,着力刻画的不是高大的个人英雄,是东北的普通民众,从小处见大,从一斑展示全豹。于是,画卷翻到风云变幻的日伪统治之下东北富锦。于是,就有了暗中支持抗联的大车店老板寡妇彩凤,就有了爱恋彩凤的伪屯长老疙瘩,有了游击队长梁光民、义士常二龙等人物形象。他们都是普通人,但他们参与创造了不普通的历史,他们是不是英雄的英雄。
2009年7月,剧本终于搞了出来。这一稿,情节自然而又扣人心弦,它摆脱了板着面孔、说教式的艺术手法,着重从人性、精神层面上去感染人,既讴歌人民群众反帝壮举,也礼赞催人泪下的纯洁的乡土爱情。
7月30日,付林开始研读剧本,配合剧情进行音乐部分的创作。这时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因为该剧于九十月份间公演是不能改变的,还要把足够的时间留给同样重要的排演。付林压力极大,但他这个人往往是越有压力,反弹力就越强。仅仅用了10天,他就完成了22首歌曲的词曲创作。这些歌曲不在唱法上整齐化一,而是根据角色的身份、性格、年龄、场景等特定需要,实现民族、美声、通俗的兼容。
那些写作的夜晚,他的情感也在升华,再度唤醒的记忆,再度激发着他对故土与生活的爱恋。“我的家住在富锦松花江旁,高梁红,大豆黄,芦苇飘絮野花香,月光光照透纸的窗……白雪白,黑土黑,爬犁踏雪马铃响,日光光温热土的炕……”这首名为《我的家在富锦》的歌曲,日后在剧中经主人公彩凤与小凤之口数次吟唱。这既是舞台上的情境表达,又何尝不是付林本人的情感倾诉?这样的写作是一次愉快的精神之旅,他是把对故乡的情感用音乐这种形式作了一次小结。
前期工作告磬,付林又从北京请来国家级著名演员杨竹青、陈小涛、汤子星、王远等助阵,出任该剧主要角色。
一流的编导团队,一流演艺人员的加盟,再加上富锦市龙江剧院原本就很出色的班底,一台精品大戏经过紧张的调度、排演,就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于富锦诞生了。
2009年金秋,该剧在富锦公演,盛况空前。据该剧的制作人、市委常委马冬梅部长介绍:“作为建县百年的特别节目,该剧在富锦公映后,在富锦出现了万人空巷、一票难求的盛况。很多市民,包括青少年在观看该剧后都深受感染。剧中的歌曲‘我的家在富锦’,如今家喻户晓,为传唱,大有成为“市歌”的趋势。《红雪花》是继《星星之火》之后,为富锦人民留下的又一份珍贵的文化记忆。”
为艺术创作而生活的人
2000年10月中旬,《红雪花》来到省城哈尔滨巡演,同样好评如潮。
很好地把握了历史契机,推出了一部主旋律作品,但并未局限于传统的主旋律表现手法;一部难得、少见的反映抗联题材的歌剧,浓郁的历史感扑面而来;音乐给人很新的感觉,很大气、雄壮,又浪漫而通俗……10月14日,在黑龙江省文化厅的会议室,省内的部分文艺界人士、学者会同该剧主创召开了座谈会,大家对《红雪花》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是一出难得的精品,同时也对该剧在剧本、结构等方面提出了一些不同意见。
对付林老师的采访,就是在记者参加完讨论会,于演出间隙进行的。付林说自己是一个永不满足、永远有梦的人。他把自己比喻成是一把扇子,合起来的时候很平常,打开以后,涉猎的东西是很多的。“只要是和音乐有关的事情,我都会去尝试。”
付林很有军人的气质,儒雅、睿智,但同时又是个随意而谦和的人,和他一起聊中国流行音乐的发展历程,很轻松,很受益,我们的后半部分采访干脆就是一块站在吸烟室里进行的。付林仍在创作高峰,六十多岁了,头脑里依然有想法,“我是一个为工作而生活的人,只要进入艺术创作,我的烦恼就没了,只要接触到音乐,我就感到无比兴奋。”
采访中,付林强调,这部戏因为时间仓促,确实还存在不少的缺点与不足,他们将在今后继续加以完善,下一步可能会进京演出。
付林说:“感谢劫夫前辈,是他的音乐给我继承创新的灵感!“
付林说:“感谢家乡人给我机会,让我用艺术的形式表达对父老乡亲无尽的爱!”
(原载2009年《退休生活·人物》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