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不是宗教职业者，不是教徒，也不是宗教研究者，对于宗教，只是从文化史的角度接受了一点知识，触类旁通些许而已。于宗教中，我却对道教评价颇高，以为道教于诸宗教中比较接近真理。这可能有违学者定论，也可能忤逆百姓共识，但我所以持此论，有我的道理在。
在中国历史上，道教名声一直不那么好。“妖道”“牛头老道”“歪鼻子老道”之类的骂名可谓多矣。历代的戏曲小说中，大都将道人描绘成邪恶与罪恶的化身。道众是否确比僧众及其他宗教徒邪恶，以本人的功力，不足考证，但从道家教义及其主张看，却也看不出多少邪恶来，有时似乎还能看到一些积极入世的东西。
与其他宗教的来世说相比，与其劝诫人们当世苦行修炼、压抑人性相比，道家更注重现世的享受，更具有人本主义的意味。
道家的养身术与房中术，是为道家带来恶名的一个重要方面。对于一般的养身术的非议不大，可以不论。非议最重的，是“房中术”。所谓房中术，是道家总结的关于男女性关系的一些经验和见解，其中有荒淫荒谬的理论，但也有许多健康的成分，诸如教人们如何通过房事以达到健身的目的等等，这不能不说是积极的有进步的有社会意义的。过去人们视“性”为洪水猛兽，视性知识、性文化为淫乱之说，故而对道家此方面的贡献视而不见，或视功为罪，因之对其批判和指责确有欠公允之处。
道家追求长生不死，炼丹求药，是为道家招致恶名的又一重要原因。秦始皇曾派徐富率众童男童女入海求长生不老之药，后世的帝王们也曾招道徒炼长生药，结果很多人中毒而死。炼丹求药的确给百姓生计与官场政治带来许多消极影响。但若论其咎，主要的方面在于那些想长生的皇亲贵族、达官贵人，而不在道家。理论是现实生活的产物，是人类需求的产物，不是道家能凭空杜撰和强加给人们的。而且，道家的“长生不老”理论，仍然是注重现世而非来世，也有浓郁的人本主义在。
人类不可没有理想，但所谓的死后上天堂下地狱，来世的辉煌与潦倒，除了以类似酒精吗啡的力量支撑人走完短暂旅程外，有多少伟大意义在？至于要人们拒绝文明与富裕，过苦行僧式的生活，以待千年万年之后如何如何，比“身后”与“来世”说更遥远更玄妙的非宗教名义下的超级宗教，其违背人本主义科学精神又远矣。追求现世的生活与享乐，某种意义上是对现实的肯定，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生的把握，所以尽管它有种种弊病，但也确有真理在。
道教在逐步湮灭，与其他宗教比，这是它的悲哀处，但人本主义的现世说却在中华大地日益兴盛，这又是道教的骄傲处。
1992.6.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