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麓山寺主持方丈智悟大师,自马燧兴修了道林精舍后,于是少有学子寄读打扰,因而潜心修佛,广‘结善缘,日做功课,夜吟《金刚》。儒、佛的齐驱并进,使得昔日静谧的枫林深处生机盎然。智悟大师圆寂以后,把衣钵传了普净。麓山寺在传至普净之后,天下已是大乱。李唐王朝经历了数百年的鼎盛期后,传到玄宗皇帝时,因玄宗皇帝误信李林甫、杨国忠等奸臣,误信高力士等逆党,阻塞言路,国力锐减,因此也就有了安禄山和史思明的联合叛乱。虽然经郭子仪、马燧等社稷重臣鼎力而扛,扫平了天下,还了李唐一个太平世界,却因此而元气大伤。僖宗时,整个李唐王朝也就百孔千疮了。农民不堪压迫,揭竿起义,豪杰并起,诸雄称霸,纷纷占山为王,一时间数“日”凌空。战争不断。普净禅师自从接了智悟师尊衣钵信物之后,继承智悟遗志,一心向佛,致力于光大佛教。他克勤克俭,普度众生,尽管尘世到处烽火狼烟,血流遍地,麓山寺却相安无事,香火一直兴旺不衰。
却说后周皇帝周世宗柴荣,挥戈北伐辽朝,雄心勃勃,立志统一天下。由于军事上的节节得胜,助长了柴荣的专横,他听不进大臣的忠言,贬斥儒学,认为孔老先生的所谓“仁、义、礼、智”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说,不是治世良言。在贬斥儒学的同时,他也坚决反对佛教,下令废除寺院,驱赶并加害和尚,使得后周境内和尚人人自危,个个提心吊胆。屈于世俗的压迫,和尚大多蓄发还俗,也有的只身南渡,以求安身之所。一天,普净禅师正坐在蒲团上,叩木鱼,念佛经,闭目净修,门外却传来了阿弥陀佛之声。普净启眼相见,却是一位蓄了长发、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普净有些诧异,于是起身相迎,来者竟以佛礼相见。普净引来者入方丈,献茶后,启齿相问:“施主从何而来?”
来者答道:“贫僧自后周而来。”接着自报了法号。
“贫僧乃后周普济寺觉悟,因柴氏灭佛,无处安身,于是只身南渡,蓄发潜行,乞望大师收留。”
觉悟言毕竟是泪水汪汪。普净禅师本是得道高僧,启慧眼观面相,乃知觉悟非善良之辈,口中念佛,眉宇之间却弥漫青气,充满杀机。
普净正在犹豫,冥冥之中却有佛语。
“我佛慈悲为怀,不为恶,不为善,不为忧,不为乐,不为悲,不为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觉悟诉说了经过,转身拜跪于普净脚前,长久不起。这觉悟俗姓李,是李唐王室的一个远房子孙,本觉自己是皇室的远房子孙,从小惹是生非,无所不为。晚唐内部矛盾尖锐,觉悟远祖一支在无情的政治漩涡中终于灭绝,被削了爵位。传至觉悟时已是平民,只是这觉悟天生顽劣,为远祖的遭遇大为不平,于是结识了一班狐朋狗友,置了些兵器,居然造起反来。为了筹集粮饷,觉悟带了三百个喽兵,连夜赶到县城,所有兵勇扮作商人的模样,却一个个身藏暗器。到了三更时分,放起一把大火,众喽兵呐喊一声,杀入县署,把胡知县一门老少杀得一个也不留,又打开金库,取走银子,满满的十大担,命喽兵挑着赶路。觉悟见事已闹大了,恐京城调兵下来,自觉势力不敌,当下和众人计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劫掠的金银珠宝分了,只管各人逃命。觉悟遭到朝廷的通缉,天地之间竟没有了他容身之处,于是连夜潜逃,割须弃袍,入了普济寺做了和尚。觉悟做和尚,劣迹多有收敛,大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样子。岂奈事与愿违,他本想孤灯向佛,以了此残生,却遇柴氏灭佛,真是时不我与,苦挣何用?
见觉悟如此执著,普净无奈,只得命弟子端了剃刀、戒器,为觉悟作了剃度,录为弟子,就了原来法名。这觉悟入了麓山寺,十分勤奋、刻苦,处处谨慎,和师兄师弟关系融洽,倒也相安无事。
却说汴州有一个姓赵的员外,生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匡胤,幼子名匡义。一天,赵员外担着两个儿子路过华山,被华山老祖陈抟看见。陈抟拍手呼叫:“赵员外一担挑了两个天子。”赵员外不信,只是他觉得这个匡胤自幼与众不同,容貌伟岸,心胸豁达,很喜欢舞枪弄棍,而读书死不上路。于是就把他送到了少林寺,去学些拳脚功夫。这匡胤读书不上路,学打打杀杀的功夫却很有天赋,在少林寺这几年不仅长得牛高马大,而且将少林功夫练得娴熟,很受少林寺师徒敬佩。
自少林寺出来之后,他又苦练骑术、射箭。恰该赵匡胤发迹。
这年汴州地方却遭了百年不遇的蝗灾,庄稼颗粒无收。本来这汴州地方五谷结实,异常丰茂,农民坐享丰收,乐得人人高歌,家家腾欢,哪里晓得天灾将降。一天清晨,猛见得东南角上一阵黑云直向汴州飞来,到了头上,但闻空中若怒潮汹涌,万马奔腾,天色也黑暗无光,人们疑是大雨来了,却又不下雨,遥望上去,好似天雨冰雹,黑斑点点,上不上,落不落,不知是啥东西,百姓慌作一团,各家各户闭门不出。
直到第二天中午,天空里才是晴净,众人猜三嚷四,围作一堆,讲昨日的现象。有说是妖怪路过,腾云驾雾;有说是天气变化。这时有几个农夫从地里回来,只叫得一声苦,农夫就各自到地里一看,原来那丰茂的稻子,被蝗虫咬得断梗折穗,七零八乱了。方知昨日清晨似云非云的乃是蝗虫。此时,百姓一个个束手无策,只有望天号啕大哭,田野里霎时哭声震地,真是男啼女号,万分伤心。
后周皇帝请了和尚避邪,无用,于是冲冠一怒,把所有和尚斩了,把寺庙烧了。因为天灾,民众流离失所,起义不断。为了镇压农民起义,后周皇帝发榜求贤,赵匡胤也就揭榜从军。因随周世宗作战有功,累功升迁做了宋州归德军节度使,后又升为殿前都点检,统领着精锐的禁军。赵匡胤作了殿前都点检,掌握了军队的实权,他广交朋友,结党营私,把禁军和藩镇中的一些重要将领拉拢到身边,以盟誓结义的古老方式,结拜了义社小兄弟:杨光义、石守信、李继勋、王审琦、刘庆义、刘守忠、刘廷让、韩金斌、王政。赵匡胤自己在幕府内网罗了赵普、王仁瞻、楚昭辅、李处耘等一伙有深谋远虑的心腹,为他出谋划策,树立自己的势力。不久周世宗病逝,他才七岁的儿子柴宗训继位做了皇帝。一个小儿统治天下,自然也就是一个悲剧的开始。赵匡胤在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的帮助下,黄袍加身做了皇帝。囚他做过宋州的节度使,所以国号唤宋朝。又以“杯酒释兵权”的办法巧妙地剥夺了其他重臣的兵权,使得赵宋江山牢牢地控制在皇帝一个人的手里。因赵匡胤在少林寺学过武功,他的恩师、师兄师弟都是和尚,因此他对和尚有着十分的感情。他一做皇帝,就立即颁布诏书保护佛教,于是各处寺庙都得以恢复,和尚受到了崇高的礼遇,甚至有时过于高官。朝廷规定:高官见了皇帝必须跪拜,和尚见了皇帝不须跪拜。
在大宋尚未建国之前的南方,有一个大户人家姓陈,人称为陈员外。这陈员外家道殷实,却是人丁不旺。年近半百无子,于是到处烧香拜佛,拜到麓山寺,也是佛祖的恩赐,居然在五十岁上得了一子,虽然系佛祖所赐,然而却是毛病百出,几乎难以长大。为了好生带养,陈员外给他起了个很硬的名字,唤做“铁牛”。本想小儿的八字能像铁石一样的硬,能像牛一样的壮。小铁牛长到五六岁时,却是异常的聪慧,诗词曲赋过目能诵,在当时被誉为神童。陈员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十来岁就延师启蒙,读经史子集。一心想得个功名,岂奈命不相济,参加了几届科举却终因主考的偏见忌才而名落孙山。几次落榜之后,铁牛有些心灰意冷,无意仕途。陈员外夫妇见儿子屡屡落第,不竟悲从中来,想想自己年已古稀,毕竟于世光景不长,甚觉无趣,不出一年,夫妇双双辞世而去。这铁牛见父母相继离世,认为人生亦不过如此,在世如何辉煌,如何名望,到头来亦是双眼一闭,两腿一伸,四大皆空。“朝闻道,夕死可矣。”就算闻了道,又有何益,如此想来,也甚觉无趣,于是竟产生了出家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愈来愈坚决。他把家产全部施舍赠予了,替父母守了孝道,直奔麓山寺而来,拜倒在普净禅师的蒲团之下。
普净替他落了发,做了剃度,参了佛祖,又见其聪慧才敏,很有佛心,于是替他取了法名,唤做智璇。智璇做了和尚,陈铁牛永远地从尘世消逝了。因他极有悟性,所以很快就得了师尊真传。
麓山寺是少林寺祖庭的分支,因此所传禅经,亦是少林一派。少林寺系北魏孝文帝时天竺国跋陀所建,西天二十八祖达摩菩提来到洛阳,入主少林传授大乘禅法,提出内心无惴,心如墙壁,要破除妄想,遗荡一切诸相,必罪福并舍,空有兼忘,必心无所得,必忘言绝虑。智璇平生的坎坷经历,却正好应证了达摩祖师的禅经理论。细细想来,智璇从幼时受父母珍爱视为明珠,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生活,到后来的誉为神童,而备受宠爱与推崇,直至科举的多次失利以及父母的因气愤而亡,屈指一算短短十八九年,却是宠辱备历。有了这些经历来理解达摩的大乘虚宗,也就事半功倍。普净禅师见智璇如此悟心,而且随处显示着佛心,就有意偏心于他。普净禅师的偏心引起了觉悟及少数僧人的不满。在觉悟看来,尽管他与智璇差不多,同时拜了普济为师;但他在此以前却是普济寺的大和尚了,论年龄他比智璇要长三十来岁。只是这是师尊的意思,不好出面反对,却有一股浓浓的妒意埋在心底。而且自己是朝廷通缉的钦犯,只好收敛。
赵匡胤做了皇帝,灭了后周,紧接着挥戈南下先后灭了吴越、南唐、后蜀,统一了中国。赵匡胤崩驾以后,其弟赵匡义继位做了皇帝,是为太宗,赵匡义继续推行并发扬了太祖赵匡胤的治国方略,对佛教保护有加。他认为佛教的兴起与发扬,对于治国安邦大有裨益,使得佛教空前的繁荣昌盛。
太宗皇帝重视并提倡佛教,但他并没有因此诋毁儒学。就在太宗建国之初,孔子的后代孔宜考进士不中,于是写信给宋太祖,介绍了自己的家世,说他是孔子的第四十四代玄孙,要求太祖皇帝封个官做。太祖接到孔宜的来信后,很是重视。只是因为他是个落第进士,不好加封大官,因为如果加封大官,有失公允。特别是建国之初,规章制度尚在完善之中,恐怕引起其他非议,因此只封他做了个曲阜县的主簿。到了太宗皇帝时就封他做了文宣公,并恢复了被后周世宗皇帝废除的免税权。太宗对孔宜的重视,预示着被周世宗贬斥的儒学将要得到更大的发扬了。宋室对儒学很重视,称赞孔子是“人伦之表”,儒学是“帝道之纳”,说“儒术污隆,其实应大,国家崇替,何莫由斯”。一再表示对儒学的崇奉,而且规定科举内容为“正儒术”,明文规定科举考试依儒家经典,诸子百家中如果有不合儒学的,都不准采用。由于宋皇室重视读书,传教授业之风又一次在湖湘大地猛刮起来。
陶公于岳麓山建了杉庵,作为自己和以后学人读书之所,开启了湘湖一代文明。马燧南巡,见湖湘学子寄读于寺庙,于是动土兴建道林精舍,一时学子云集,因此马燧被誉为“功高岳牧”。陶侃去世,马燧相继作古,历史的浪涛在不时地冲刷清洗着人世的罪恶。随着朝代的不断更替,战火的不断燃烧,陶侃的杉庵也就颓废;马燧的道林精舍也因儒佛之争,被诬为“淫祠”而予以拆除。学子的栖身之所,由中唐时期的风光繁荣而夷为平地了。湖湘学士亦恢复了马燧南巡之前的“游牧”生活。大量学子士人的云集,从而为岳麓山周边的经济带来了极大的发展机遇,开店、摆摊的,马蹄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学子士人的寄读、借居也就给麓山寺的居住带来了压力,给他们的清修带来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