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哲宗阅罢邹浩的奏章,独自坐在灯光下细细品味邹浩奏章的话,又觉得不无道理,于是举棋不定,不好做出决定。
第二天,又把奏章交付给章悖等人去议。奏章到了章悖等人的手里,邹浩哪里还有出路?章悖的一番谗言,说得哲宗又迁怒于邹浩,于是把邹浩贬去了毫州。
谁知乐极生悲,偏偏祸不单行。哲宗贬了邹浩不久,竟是龙体不安了,看遍太医,终究束手无策,挨过元旦,到了正月初八,竟是驾崩了。哲宗死后,把帝位传给了徽宗赵佶。
这赵估虽是九五之尊,却实在不是个好皇帝,倒是个十分出色的画匠。他做皇帝,却不太理国事,倒是天天邀了文人艺士谈诗作画。北边的金人不断地掠夺他的国土,骚扰他的子民,几乎一天一个告急的边报,搅得他龙心不安,烦恼得要死。他干脆连皇帝也不做了,把皇位传给了儿子钦宗,自己倒是一心一意地谈谈诗,做做画,任他东南西北风怎样去刮。到宋钦宗靖康二年元旦,金兵终于攻开了汴京,有如蚁群的金兵蜂拥而入,顿时汴京城内鬼哭狼嚎,刀光剑影,血流成河,那些朝臣,死的死,伤的伤,不死不伤的,一溜烟似的逃了。几天后,徽、钦二帝终于押进了金人的囚车,连王室的贵妃公主,皇子皇孙,一共三千余人,凄凄惨惨、悲悲切切,一路哀歌,一路呼号,离开了汴京,被押赴金兵的大营。
金人终于连窝端掉了大宋的皇室,可惜遗漏了一个正在外地做兵马大元帅的赵构。赵构见自己的父、祖及兄弟被金人一股脑儿地掳了去,着实很是悲哀了一回。不过,不久就“化悲痛为力量”了,且不禁心中窃窃地暗喜起来:此真乃天助我也!于是在临安称孤道寡,做起皇帝来,是为南宋,赵构成了宋高宗。
赵构做皇帝后重用了一个唤做秦桧的人做相国。却说秦桧实乃狼心狗肺之徒。当年宋室被掳,他在朝做京官,没有来得及逃走,也被金人掳了去。到了金国,金人那根皮鞭刚刚举起,还没有抽到他的身上,就吓得浑身酥软了,瘫在地上,两眼发白,早就没了人像。金宗室权臣一个唤做挞赖的,见了秦桧如此这般模样,暗暗地笑了起来。当他打听到秦桧乃大宋状元,眼珠一转,心里却打起小九九来。他亲自替秦桧松了绑,将他领了回府,让他做了自己家的仆人。挞赖如此一个小小的恩惠,真是让秦桧感恩戴德得不得了啦,干起活来,特别卖力,办事也稳妥,手脚又灵活。秦桧的妻子王氏长得水灵灵的,很是招人喜爱,她同挞赖很是浪漫地做了几次夫妻后,秦桧却终于“妻贵夫荣”了。挞赖免了他的奴仆身份,把他当作朋友看待。一天,挞赖退朝后,回到府里,见秦桧,毕恭毕敬相迎,心里十分感动,于是召入密室,对秦桧说:“我送给你一个富贵,也不枉你在我这里服侍一场。”
听了“富贵”二字,秦桧真是心花怒放了,“扑通”一声,跪拜在挞赖面前,可怜兮兮地问道:“不知主人将赐奴仆哪几样好处?”
看秦桧这般模样,挞赖狡黠地笑了笑,命他平身,接着却咬了秦桧的耳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直让秦桧眉开目笑。“秦爱卿乃大宋状元,真是机灵过人也。”挞赖说完,却大夸起秦桧来。
“谢主隆恩”秦桧山呼着,笑眯眯地拜跪着爬了出来。
半个月后,秦桧终于“找”了个“机会”,“挣扎着”逃同了中原。他逃到了临安,已是面目全非。见了高宗又是跪拜,又是哭泣,他向高宗哭诉了自己的功劳与悲哀,大讲了金人是怎样对他用刑,是怎样逼迫,又是怎样地许以高官厚禄诱惑他,他又是怎样地坚持气节而誓死不屈,最后又是如何如何地挣脱罗网历尽艰辛,冒死逃回的把故事编得活灵活现,如同真的一般,竞把高宗感动得哭了起来。“国难之际,岂不正是需要如此大义的‘民族精英’乎?”高宗想。于是就封了这位“民族英雄”做了相国,而独掌朝政大权。
秦桧做相国时,岳飞的岳家军正与金兵大战,很是得手,只待直捣黄龙,共饮庆功酒了。金国高悬免战牌而做起缩头乌龟了。此刻挞赖已做了金国的右丞相,他接二连三地接到前方失利的战报,不禁大骂起秦桧来,当即作书,遣使飞骑送至秦桧。
秦桧接书,拆启细读,倒吸了一口冷气。“即斩岳飞”然而,怎样才能“即斩”呀,秦桧却十分地苦恼。
岳飞的节节取胜,让赵构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君臣同乐一番以后,赵构御驾养心殿,正闭目静坐,却有太监通报,秦相公晋见。秦桧幽灵一般溜了进来,山呼已毕,高宗马上示意屏退左右。
“秦爱卿急于见驾,却为何事?”高宗问道。
秦桧很神秘地笑了笑说:“早朝之季,陛下与诸臣同乐,共庆岳将军取胜,不知陛下是否想过呀?”
“想过何事,岳飞谅他不敢欺朕!”
“非也,非也,岳将军岂敢欺陛下也。只是岳将军直捣黄龙之日,乃二圣归天之时也!”
听了秦桧的危言,倒把赵构吓得面如土色了:“秦爱卿此话怎讲?”
“二圣仍在金营,陛下不闻狗急跳墙之说?岳将军逼得紧了,金贼会对二圣怎样,又有谁说得清楚耶?此其一也。陛下天威盖世,乃旷世一代圣主。陛下试想,假若岳将军直捣黄龙,迎二圣归国,陛下将欲何往耶?此其二也。臣赖仰天恩,委以重任,偶有所思,不敢不奏,陛下圣裁!”
听了秦桧所言“其一”、“其二”,特别是听了秦桧所言“其二”之“二圣归,陛下何往”之句,赵构真是有些心惊肉跳了。“是啊,二圣归国,我这个皇位还敢坐,还坐得稳乎?”于是他急急地起身离座,扯了秦桧的手,很焦急地问道:
“如之奈何?秦爱卿教朕。”
见赵构急成这般模样,秦桧故弄玄虚,顿了顿,做了很为难的样子:“倒有一策,只是此策一出,难以服众。”
“何策,爱卿快说。”
“召岳将军罢兵,与金议和。如此金贼不敢亏待二圣,二圣不归,陛下江山固若金汤,岂不忠孝两全?”
“召回岳将军”赵构想了想:“这样行乎?”
“为国为家之计,陛下决断可也。”
赵构终于一连颁了十二道金牌把正在前线的岳飞莫名其妙地召了回来。岳飞接到十二道金字牌之后,悲愤交集,潸然泪下,慨叹道:“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秦桧即请高宗,逮岳飞父子下狱,命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审问。岳飞上堂,但说:“皇天后土,可表此心。”
言毕,即解衣露背,请二人观看,背上乃“精忠报国”四字。周三畏肃然起敬,何铸也不禁良心发现,即请岳飞入狱,免了进狱前的杀威棒。何铸急见秦桧,言岳飞无罪。
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十二月,宋高宗、秦桧秉承金人旨意,不顾一切地把岳飞定为死罪。
绍兴十二年(公元1142年)一月二十八日,秦桧密写一张纸条,交付狱吏,将岳飞毒杀狱中。岳飞临死之前挥笔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以示最后的抗议。
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屈杀岳飞以后,立即作书以报金主:“桧己遵旨杀岳飞于风波亭。”金国接到秦桧书报后,见岳飞真的已死,南宋自毁了长城,竟是大摆宴席,狂欢庆祝三天三夜。狂欢结束,派了个唤做完颜兀术的皇子,做了兵马大元帅,率师挥戈南下。
岳飞亡,南宋再无大将,完颜兀术长驱直入,攻州得州,攻县克县,势如破竹。赵构追悔已是莫及,只是一味地催促秦桧同金国议和。
时有义士,唤做钟相、杨幺者,见国事糜烂至此,朝中无栋梁之材,乃聚数千之众,率师勤王。他们同完颜兀术短兵相接,数次对阵,让完颜兀术吃亏不少。秦桧见去了岳飞,又来了钟相、杨幺,十分惊恐,于是又向赵构大进谗言:“陛下命臣与金贼议和,乃初具眉目,不料却被这钟相、杨么搅乱,金贼迁怒矣!”
听了秦桧报奏,赵构又一团迷茫了:“爱卿如之奈何?钟相,杨幺乃义士也。”
赵构讷讷地说,却把目光盯着秦桧:“陛下已忘方腊之事乎?方腊以前,法禁尚宽,而事魔之俗,犹未至于甚焕也。”
他把方腊的农民义军称为“事魔”,即把钟相、杨幺之义军说成方腊一般。所以,正是钟相、杨幺同岳将军一般节节得胜之时,高宗的一旨诏书,却飞达钟、杨的大营,赵构依了秦桧之说,命钟相、杨幺火速解散义军,归里以事农业,而且威胁:“假若拒旨不从,天威难犯,到时巢毁卵破追悔莫及矣!”读了赵构的诏书,钟相、杨幺真是哭笑不得,自己有心勤王,却是报国无门,岂不荒唐?
钟相、杨幺已是煮了一锅子的夹生饭了,进不能,退亦不能,合不能,散不能也,于是决定拒旨不从,继续与金人抗争。见钟相、杨幺并不把圣旨当成一回事,赵构大怒,即把全国的主兵力调到了镇压钟相、杨幺的战场。多次激战,义军终于寡不敌众,死伤无数,主帅钟相战死沙场。
先斩岳飞,继而镇压了钟相、杨幺的义军,金人可真的毫无屏障可阻了,一路长驱直入。南宋守将,见了金国大旗,尚未交锋就魂飞胆丧,要么敷衍应战几个回合,即倒戈败走。
更有直爽守将,见了金国大旗,十分干脆,能战也不战,就大开城门,恭请兀术入城。完颜兀术一路横扫江西,挥戈进入湖南。
再说钟相、杨幺义军,虽被官兵镇压,死伤大部,主帅钟相亦血洒疆场,但他们却没有倒戈,余部在杨幺的率领下,撤到岳麓山、洞庭湖一带,因为官兵有意与他们为敌,所以他们见了官兵就打官兵,见了金兵就打金兵,倒也无拘无束。
完颜兀术率兵进入湖南,不久即遇到活动于岳麓山一带的义军的攻击,激战三天三夜,双方死伤无数,难以取胜,于是鸣金收兵,暂回帐营。潭州守将见金兵失势岳麓山,于是乘机偷袭,将战马摘了铃铛,悄悄地抄了小路,一把大火,将金兵营寨烧了个精光。一时间金营火光冲天,喊爹叫娘乱糟糟如一团乱麻,金兵逃的逃,跑的跑,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战报惊传兀术大营,亦把完颜兀术惊得目瞪口呆。自挥师南渡以来,过黄河,渡长江,饮马湘江,完颜兀术又几曾吃过如此大亏,又何曾受过如此大创?兀术大怒,于是飞书檄传秦桧,将秦桧大骂了一顿,并扬言将取秦桧头颅,以祭潭州死难壮士,却把秦桧吓得屁滚尿流。
这完颜兀术,本来乃残龙转世。在他尚未残废之时,剽悍凶猛,无恶不作。一日正在作孽,被如来头上的大鹏金翅鸟看得真切,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飞到孽龙头上,用力一啄,居然将孽龙右眼啄瞎,孽龙从此变成了残废。他觉得没有脸面相见同类,于是潜入海底,而修身养性,居然修炼成正果。被玉帝封为火龙,尽管火龙成了正果,然而心中却终究郁结着一股怨气。其时,大鹏金翅鸟已被如来贬下山界,佐大宋恢复江山。火龙亦趁机下凡,成了金国四太子,以报啄目之仇,于是他勾结了秦桧,张邦昌等一干人,里应外合地残害大宋的忠良,把好端端的一个大宋江山弄得帝掳民逃,国将不国了。
秦桧接到完颜兀术的飞鸽传书,吓得屁滚尿流,不久即得一策,他向赵构上了陈条,大言潭州守将已与杨幺贼军合流,与朝廷为敌了。把赵构气得咬牙切齿,于是下旨潭州,以对付岳飞的方法,处理了潭州的守帅,接着又下旨,停发潭州兵将的粮草。一座好好端端的古城,终于落到了金人之手。
完颜兀术解决了潭州的官兵,于是浩浩荡荡进入长沙,但他进入长沙,却并不安宁,杨幺义军的不断挑战,岳麓书院那些学子儒生神出鬼没的袭击,搅得这完颜兀术整日里愁眉不展,焦头烂额。
“如此以往,如之奈何?”完颜兀术心忧忡忡地问起了军师的主意来。
“杨幺贼军,所依屏障者,岳麓山耳,所居天时,地利故无惧也,主公欲破杨贼,为今之计,先破其屏障,再派将追剿,杨贼可擒。”
“何以破其屏障?”
军师不言,却取纸执笔,写了个“火”字,递给了完颜兀术。完颜兀术看了,会心地笑了起来,看毕,即取火将纸条烧了。
夜已经很深,朗朗的月光普照大地,月光下的岳麓山显得格外的静谧。这里的栖鸟,亦似乎预感到一场空前的浩劫即将发生,早早地离开了这葱葱郁郁的树林,学子儒生早在完颜兀术挥戈湖南之前,就已放下书本,他们早已取下了真宗所赐的匾额,一起加入了义军,独遗下空空如也的悠悠庭院。子夜时分,数十名汉人打扮的蒙面汉子,鬼鬼祟祟地爬上了岳麓山,又鬼鬼祟祟地包围了书院。突然,一声尖锐的口哨,像平地一声惊雷划破长空,打破了书院的静寂。随着一声口哨响起,一声声的呐喊有如雷鸣,接着一支支的飞矢从树林丛中,向这些蒙面的黑影疾射过来。这些蒙面的黑影慌了手脚,顾不了性命,拼命地将一个又一个的火把点燃,然而却又一个又一个地倒在流矢下。
书院的门窗终于着火,慢慢地滚滚浓烟直窜云霄,凶猛的火舌恰似一条条鲜红的火龙,径窜苍穹,好像在向上苍要讨一个公道、讨一个说法似的。一声声轰隆隆的倒塌之声,早已惊醒古城熟睡的人们,他们纷纷从热乎乎的被窝中爬了起来,披了衣服,翘首而望,却终究只是望火长叹了:“造孽啊,造孽啊”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烧红了岳麓,也烧焦了岳麓,千年的古樟化作了灰烬。看到大火,听到那一声声轰隆隆的爆炸、倒塌之声,完颜兀术也哭了,但他不是哭他的杰作,而是哭他的那六十名精壮的放火的兵勇,他们再也无法回归军营了,他们在流矢中倒下,然而又在自己点燃的烈火中永远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