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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地下工作,地球上最糟的工作(2)

亏你想得出!老郑咋呼起来,领带很贵的!就用一次,亏不亏啊?人家又不给你报销!

关壹红说,谁让你只用一次?买了就是你的,以后可以天天戴。

太荒唐了,我一介中医,穿着西装、扎着领带给病人把脉?李时珍和孙思邈二位医圣、药圣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从画像里狠狠啐我一脸的!

说归说,这件事终归要解决。郑二白脑筋一转,想到一位病家,在他家的衣架上见过好几条领带,其中就有白色的!

这不?正好要上门给他太太做针灸,趁书房里没人,溜进去,顺手牵羊……

那不成了偷?

不,不,不能用这个词儿。这叫借,用完了悄悄放回去就是了。

黑西装配白领带,郑二白准备就绪。

秦克把半块银元交给他,叮嘱道,千万别弄丢了,估计上海滩找不到第二块。

郑二白一看就笑起来:“不就是苏维埃银元吗?”

他捧出一个铁皮饼干箱,里面盛了很多银元,都是最近拿中储券兑的。别人为了保值,只要袁大头。他倒好,五花八门什么银元都要。保值是其次的,收藏倒成了第一。有墨西哥的自由帽鹰洋和天平鹰洋、英国的站洋、法国的坐洋、西班牙的双柱银元、美国的摩根银元……

他拿出一块完整的苏维埃袁大头说:“你看,我也有,品相比你那块要好。”

“行了,快收起来,像个银元贩子!”关壹红数落。

户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不好了,下雨了。

5

雨天,福州路山东路的路口,第三根电线杆下,果然站着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子,打着伞,东张西望,显然在等人。

郑二白看看表,离十一点还差五分钟,“来得挺早!”他自言自语,趟着雨水走上前,先站在他左边,男子却视而不见,仍然在张望。老郑又站到他右边,男子还是没反应。

老郑冲他挤眉弄眼,还吹口哨,因为必须对方先开口,才能对暗号。没想到那人莫名其妙看着他。

老郑低声催促:“说话呀!老兄,咋金口难开哪?”

这时候走来一个穿旗袍女子,男子迎上去,两人挽着胳膊走了,女的还问男的:“那人谁呀?你们认识?”男的说:“不认识,屁精!”(同性恋)

老郑听见真切,气得大骂:“你才屁精呢!你们全家都是屁精!”

对方不予理睬,走远了。郑二白气呼呼地回过头来,跟前又站着一个穿灰色长衫的,打着伞,神情严肃望着自己。

他就是老虎灶的伙计阿来,许老吉让他来接头的。

这回老郑谨慎了,瞅瞅他,阿来也瞅瞅他,两人对视了足有一分钟,谁也没开口。

终于,阿来先道:“仁兄平时天天带伞,怎么今天没带?”

雨正下着,雨声哗哗。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带、带伞做什么?”

老郑看看自己手里撑的伞,赶紧收起来,把伞靠着电线杆立着,以表明自己“真没带伞”,结果淋在雨中。

两人又一番对视。阿来迟迟不说第二句,郑二白急了,想催他,又不敢开口——暗语里没有啊!只好挤眉弄眼。眼瞅阿来没反应,跟雕塑似的,郑二白只好忍着,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继续淋雨。

终于,阿来又问:“今天的报纸看了吗?有什么新闻?”

郑二白低头一看,夹在腋窝下的《中央周报》淋透了雨,变成一团纸糊。他艰难地把“纸糊”展开,说:“都是些小道新闻,一伙强盗洗劫了一家、一家……”

糟糕!忘词了!

一家什么铺?

杂货铺?裁缝铺?水果铺?羊肉铺?铁匠铺?棺材铺……

他想起秦克的再三叮嘱,不能说错一个字,万一对方怀疑你是特务,说不定就会当场把你打死!

眼看郑二白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阿来微微一笑,转身要走,不能让他走!老郑一把将他拽住,恳求地说:“大兄弟,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一家什么狗屁铺子!你们的人……不,你们的同志,受了枪伤,躺在我家里,我是替他来接头的!”

阿来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老郑接着说:“没错,我不是吃你们这碗饭的,通融一下吧!”

阿来摇摇头,挣脱了老郑的手,还是要走。

郑二白大怒,“你们这些搞地……”他看看周围,改口道,“你们这些人肯定脑子进水了!什么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你看看现在雨多大!你倒晓得撑伞,我连伞都不敢撑!你也不许撑!”

老郑一把将阿来的伞夺走,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下,伞骨断裂。

阿来狠狠瞪了老郑一眼,手往怀里摸——

完了!要摸枪了!

老郑在想,他要是真的想把我打死,我也不能束手待毙,我……我先把你打个半死,然后拖回外滩里,交给秦克!

阿来掏出的不是枪,而是半块银元——刻有“苏”字的上半块袁大头。

郑二白暗喜,赶紧掏出自己那半块,就在这时“轧啦啦!”天空响起一个炸雷,他手一哆嗦,银元落地,偏偏脚下有一个阴沟水泥盖,银元不偏不倚从空隙里掉了进去……

可怜的老郑趴在地上,把手伸进阴沟,掏了半天,皆是污秽。

完了……完了……我咋这么倒霉啊?

他抬头一看,冷森森的枪口正对着自己,阿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枪掏出来了。

老郑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被人用枪顶住脑袋了,我这个脑袋很吃香啊……

“狗特务!”阿来怒斥。

“我……我不是!”

“你戴的什么领带?”

老郑低头一看,原来领带掉出来了。

“白领带呀!”

你不会是色盲吧?把白色看成了蓝色!

“自己好好看看!”阿来喝道。

老郑仔细一看,领带下半截有个图案,一圈一圈的。他看不懂,就问:“这是啥呀?”

“装!”

郑二白一骨碌爬起来:“我没装!我真的不认识!”

“这叫十六瓣菊花纹章,日本的国徽!”

老郑当场傻眼。

这条领带是他在龟田副局长家里顺手牵羊的,作为一个日本人,戴印有国徽的领带,很正常,可戴在老郑的脖子上就不那么正常了。

说一千道一万,偷来的东西,不好使!真该听媳妇的话去买一条,回头让秦克报销。

“你是特高课的、还是七十六号的?说!”阿来用枪指着他。

老郑用巴掌狠狠拍着地上的雨水,咆哮:“我要真是特务,我会一个人来吗?你早就被包围了!”

阿来警惕地看看周围,没有异常。

“实话告诉你,这是我从一日本人家里拿的,你们那位同志,他没有黑西装也没有白领带,全靠我自个想办法,还不是图省钱?妈了个蛋,接个头成本都这么高!

“钱不钱的咱先不说,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救人、手术、买药,还替他接头……我他妈容易嘛!”

郑二白越想越委屈,哇啦一声哭了起来。

他满以为对方会一把拉起他,说句“同志,你受委屈了”之类的话,这头就算接上了,抬头一看,阿来早已扬长而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

“我这样回去怎么交差?你还是一枪把我打死算了!”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郑二白回到外滩里,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告诉望眼欲穿的媳妇和秦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接头接上了”;坏消息是“接完又断了”。

“不好意思,我忘词了!”老郑看着秦克,心里说“想不到失忆症也能传染!”

“不会吧?”关壹红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别提了,碰上个死脑筋,不会拐弯,老子就差跪下来给他磕头了!”老郑猛一通牢骚,“说我是替别人来的,伤员躺在我家里,他居然掏出枪来威胁我,我说有种的你开啊,你开一枪试试,老子要皱下眉头就不姓郑!他没种,撒腿就跑了。”

秦克无可奈何,惟有叹息。

“郑二白,你能把整部医书几千个药方都背下来,居然背不出一条接头暗号?你不会故意的吧?”关壹红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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