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委举行的全县领导干部大会上,宣布了曲天宇任文体广电局局长。开完会,曲天宇刚走出县委大礼堂,组织部部长童耀山叫住了他,说是要和他谈谈。组织部长与刚任命的局长谈话,这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曲天宇就跟着他进了县委大院西北角的常委楼。要进入常委楼,必须穿过一扇门,说是门,其实只是一个圆形拱门的造型。走进这个圆门,竖立着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字:上马石。这是古代的称谓,立在这常委楼的院里,是吉祥的意味。一条碎石铺就的小道,径直通往常委楼的大门。小院里布置着假山、喷泉、藤木。
童耀山笑了笑,让他坐在沙发上。这次干部调整,衡量再三,他还是觉得曲天宇当文体广电局局长最合适,可他又清楚县委书记马瑞龙不喜欢曲天宇这种文人,况且他又是县长吴俊超线上的人。但是用干部,总得要看人品、才能,还有在干部群众中的口碑,不然他这个组织部长面子上就过不去。再说,吴俊超在他面前几次提到让曲天宇做文化局长,他不好再考虑别的人选。当他向马瑞龙提出曲天宇这个人选时,马瑞龙犹豫了好长时间才说:“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就让他干吧。任命之后,你找他谈谈,让他注意一下和政府那边的领导的关系。”其实,童耀山明白马书记的另一番用心。这几年到县委上访最多的就是文化局下属的电影公司和剧团。两个单位的职工大部分都下岗了,生活没有着落,隔几天就到县委大院来上访。上访闹得最凶的是宏达建筑公司的工人。六年前,体育场建了座室内灯光球场,欠建筑公司五百多万工程款,县财政拿不出钱来,建筑工人一来上访,就把县委的大门封堵了。现在文化和体育合并了,谁做这个局长,都要面对一摊子烂事。电影公司、剧团、体育场,这些都是咸余县安定团结的严重隐患,看你曲天宇有什么招术?
童耀山问曲天宇对文体广电局的工作有什么想法,曲天宇平静地说我想把情况摸透再说。童耀山给他倒了一杯茶,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背着手踱着步子,问他做这个局长有心理准备吗?曲天宇怔了怔,摇摇头。
“争这个位子的人多的很。别看那儿是个清水衙门,可牌子亮。到我这儿来说情、要位子的人把我的门槛能能踢烂了。你倒好,连面也不闪。”童耀山点了支烟,若有所思地说。
曲天宇缓缓说道:“你知道我的性格,跑官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童耀山看了一眼曲天宇说:“天宇啊,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和肯定啊。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讲了,你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人品和工作能力也不错。但是你到文体广电局工作,要面对的问题很多。咱们县的党政部门,就文化局难搞,再说这次机构改革又和体委、电视台合并了,情况更加复杂。还有,你要注意和政府那边领导搞好关系。下级服从上级,这是组织原则。你的性格我了解,但是要学会隐忍。政府领导有时也会有难处,作为下级不能固执己见,要给他留面子。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他把“非常”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感觉自己是推心置腹地向曲天宇提出忠告。当然,更深的内幕,他不会在曲天宇面前和盘托出。马书记和吴县长的不和,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身为组织部长,他自然要维护县委书记的权威。
望着童耀山严肃的面孔,曲天宇心里像搁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他预感到当这个局长不是去享福的,而是有种临危赴难的滋味。但是,他不是那种临阵退却的人,既然组织上信任他,他就绝不会给组织丢脸。他坦然地说:“童部长,我不会辜负组织的期望。你说的,我会注意的。谢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童耀山摆着手说:“要谢,你要好好感谢马书记。文体广电局局长这个位子,不管谁找,甚至还有来自上头的压力,然而,马书记都是一句话:你想当这个局长,曲天宇给哪儿摆?马书记是铁了心要把这个位子留给你。”
曲天宇这时才隐约感到童耀山叫他来的目的,不仅是忠告一番,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让他去感谢马书记。其实,他心知肚明,马书记绝不会主动提出让他当这个局长。他不是马书记喜欢的那种人。
童耀山说我还有个会议要参加,今天就到这里吧。门外是灿烂的阳光,曲天宇的心里却并不轻松。他在想,让我去感谢马书记?用什么谢?给他弯腰鞠一个躬?走出拱门时,他忽然觉得阳光比刚才黯淡了许多。他站在上马石前,怀疑起自己的感觉来。这一犹豫,脚步就迟疑了。他认真端详着那块上马石,这才发现上面有一个深深的脚印。他想着,既然是上马石,必有千人踩,万人踏的,不留下脚印才怪呢?
县委的重要会议,与会者是要关闭手机的。走出会议室,曲天宇打开手机不一会,铃声就响了。是席常农的声音:“天宇呀,恭喜你。”曲天宇问你怎么知道的?席常农在电话里笑了。“我呀,能掐会算。”刚才开会时,曲天宇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文化馆一年多没有馆长了,他想让席常农干。文化馆馆长是马虎不得的,必须要一个内行。目前,可以胜任这一角色的,就只有席常农了。他问席常农在哪儿,想跟他坐一会。席常农回答说他在老家呢,明天吧。
文体广电局机关设在南顺城巷原文化局的小院里。咸余县紧贴城墙的地方,都以顺城命名。靠着城墙,就有点历史的韵味,街是窄窄的,地上铺着石板,屋是矮矮的,顶上长着茅草。曲天宇喜欢这样的环境。石板、绿苔、黄锈、茅草,低矮的檐头,曲折的巷道,墙上的裂缝,细碎的阳光……
文化局办公楼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建筑,与四周的环境不太和谐。它的右侧是一栋栋民房,一律的四合院布局,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木质的,漆皮脱落了不少,显得斑驳灰旧。办公楼的右侧是南城墙的残址,遗留着十多米长的残骸。在曲天宇的童年时期,城墙的对面是生产队的饲养室。墙上楔个木橛,有阳光的日子,一头老牛背着墙卧在墙根,懒洋洋的,用尾巴扫着墙上的砖。夏忙和秋收后,城墙附近的人家就在墙根下堆了麦秸、谷杆、稻草和包谷杆。逢到久雨初晴,溢出浓浓的霉味。一群鸡娃被一只母鸡引领着,唧唧叫着,用脚趾刨开这些农作物的枝干叶,寻找着虫子或稻米。冬日地里的活不多,女人们围在暖阳下一起纳鞋底,缝衣,抡起棒槌捶布。几个汉子靠着墙聊天,聊困了时,手插进袖筒里,眯着眼瞧墙头的枯草,或是那没有云彩的天空。小娃们一人拿一副弹弓,瞄着墙头的麻雀。
走进这座小楼,曲天宇有点喜悦,也有点忧虑。喜悦的是自己能够得到别人的重视,忧虑的是即将要面对一大摊难缠事。再说了,做主编工作相对独立些,而这个局长呢,受制约的因素将会很多,工作很难随自己的意愿。喜悦和忧虑相比,后者所占的比重更大一些。这样,他的心境就有点压抑。
既来之,则安之。曲天宇想着。在外人看来,这毕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如果自己垂头丧气,别人会以为你神经不正常。内心里高兴不高兴,表面上是不露任何痕迹的。这是他做人的原则。进了局长办公室,坐在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沙发上,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希望与人分享喜悦,也分享忧虑的念头。这个人最好不要那么熟悉,陌生点,有点儿距离感,不要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理世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就想起关倩茹来。这个与自己曾经有过感情的纠葛,又疏远了这么多年的一个异性,是与自己分享喜悦和忧虑的最佳对象。于是他掏出手机,翻到了她的号码。此时他的心境,竟有了红袖添香的渴望。然而,他注视了那个号码半天,却没有按键。他转念又想,还是忍一忍吧,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耐不住寂寞。我就不信这个邪。他合上手机,看着空荡荡的墙壁,想着应该在墙上布置一些字画,增添些文化的氛围。过几天,他去向黄全星老师要几幅画,再去文化馆的林老师要几幅字装裱了挂在墙上。
按照机构改革方案,各部门的科室,要实行竞聘上岗。文化局机关原来有三个科室:办公室、财务科、群文科。加上体委和广播电视原有的科室,一共九个。县委任命了三个副局长,一个是原体委的副主任曹大鹏,一个是原文化局的女副局长郑亚雯,另一位是原广电局的副局长南博。曲天宇想,这也好,他主管全盘,三个副局长一人分管一摊事。
曲天宇把几个副局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研究局机关科室设置的事儿,并征求他们对今后工作的意见和建议。
曹大鹏一米八的个头闪进曲天宇的办公室时,让窄小的门显得有些低矮。曹大鹏从省体院毕业后进了少儿体校做篮球教练,是县篮球队的主力中锋,被当时任组织部部长的许家明看中。许家明喜欢打球,两人从熟悉到称兄道弟。很快,曹大鹏就当上了少儿体校的副校长,几年后升任体委副主任。“我对文化不是很熟悉,体育上的事情你放心好了。”他建议组建一个县级领导篮球队,每周训练一次。“市上每年都要搞区县领导篮球赛,咱们县是临时才组队,每次都垫底,让县委书记和县长脸上无光。”曲天宇觉得这个建议不错,让领导多关心文化体育,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郑亚雯进门了。三十八岁的郑亚雯,依然风韵犹存。能当上部门领导的漂亮女人,一般来说都是有吸引人的故事作支撑的。可是郑亚雯这个副局长,却与她的姿色无关。她是县剧团的台柱子,在三十三岁那年很自然地当上了副团长。十年前,剧团的工资发不出了。许多主要演员开始跳槽,连团长都找到了可以领到工资的单位,唯独她无动于衷。又过了两年,县委要为文化局配备一个民主人士的女副局长,选来选去,只有她够这样的标准。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郑亚雯出生在潦河上游的戚家堡,潦水为她的温柔和美丽找到了注脚。潦水环绕着戚家堡,使得村子形成了一个孤岛。当地的歌谣这样说:潦河里的好羽子,戚家堡的好女子。当地人把芦苇叫羽子。夏天的时候,绿色的叶子,白色的花絮,加之这个季节潦河水是丰盈的,整个堡子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宝岛。整个咸余县,也就唯有戚家堡拥有如此的风光。村子的姑娘也许沾染了潦水的灵气,个个白嫩挺拔。而郑亚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清幽的潦水滋润了她的皮肤,潦水的神韵点缀了她的气质。美丽、纯洁,是她少女时的写照。然而做了姑娘后的郑亚雯,却有一段艳情故事。潦水的纯净,赋予了她甜润的歌喉,让她具备了唱戏的天赋,十九岁就进了县剧团。剧团排练演出的几本秦腔戏,她是当仁不让的一号女主角:秦香莲、白娘子、窦娥……许多年轻人是不爱看秦腔的,但因为她在台上演出,也就竞相往戏台下钻。有一次,当时主管文化的副县长刘新年演出结束后,到后台去慰问演员和工作人员,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立即像过电似的,让他浑身酥麻。于是,从不喜欢看秦腔的刘副县长也成了秦腔迷。他陶醉了似地说:秦腔可以麻醉人的神经啊。二十岁出头时的郑亚雯光彩照人,是咸余县倾城的美人,让不少小伙子神魂颠倒,把她作为女朋友的活靶子。但是,她却倒在了刘新年的怀抱。以至于,咸余县满城风雨。因为这一绯闻影响了领导干部的形象,刘新年被调到邻县周南。无论从心灵还是肉体,郑亚雯都烙印了他的影子,一时还难以把他从心里赶走,于是坐班车去周南找过几次他。开始,刘新年还见她,和她疯狂一夜。可是后来,他却像躲避瘟疫一样不肯见她。最后一次,郑亚雯孤身站在周南县政府的大门口,心阴沉得像要拧出水来。
像郑亚雯这等姿色的女孩子,年轻时的失误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命中注定的。那样的年龄,她无法辨别真伪,也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那时,她心目中最高的官便是县长,至于省长、市长啊什么的都是天上的云,她是够不着的。所以,在被刘新年用甜言蜜语哄她钻进他的怀里时,她在做出了下意识的反抗之后,就心甘情愿地启开了自己的粉唇。她心里有点怕,但更多的是兴奋,是惊喜,是身体的颤栗。过了那一夜,她明白了这就叫命。好在,刘新年还不老,刚过四十岁。她想,他是一定有老婆的,但她自信他是一定会离婚娶她的,尽管有几分委屈,但这咸余县有几个副县长啊,她也就想通了。但是,半年过去了,刘新年却迟迟没有离婚的意思。他被调走后,郑亚雯以为这下子他该决断了,和老婆不在一个县城了,离婚就毫无顾忌了。谁知又是半年过去了,刘新年依然离不了婚。郑亚雯再也没有等待的耐心了。在咸余县这样的小地方,二十三岁的女孩子,谈婚论嫁是迫在眉睫的事。更令她伤心的是,刘新年后来竟然不愿见她了。她痛哭了一场之后,对刘新年万念俱灰,于是依然断绝了身体和心理上对他的依赖。从那以后,她对男人那种讨好的、色迷的目光,就产生了一种排斥的心理,岂止排斥,还有了本能的厌恶。她对自己的婚嫁,甚至没有了兴趣。家里人急了,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县新华书店一个叫岳亮的小伙,她推脱不掉见过几面,那小伙长得清秀,在她面前显得老实、本分,她就同意了。她看穿了男人的花心,都是昙花一现的贪欲。婚后的日子平淡,也平静,虽然免不了其他男人的骚扰,但她再也不愿相信任何男人了。岳亮是个安分守己的男人,对她的过去表面上也似乎无所谓,只是在她无缘无故发脾气时,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啊。”那本是一句含糊的话,可在她听来,却有点刺耳,不免一阵心虚,于是也装着糊涂说:“我是没有什么了不起,可你很伟大啊。”说过这句,就把话题岔开了,说着剧团里的趣事儿。她想着,和这样的男人厮守一辈子,也就是命了。
女人没有爱情,那是很恓惶的。郑亚雯自然不甘心。上帝赋予了她这样的美貌,她就要为这个美貌找到一个落脚处。她也想守住情感这个关口的,可是又不甘心一辈子就守着这样没出息的丈夫过日子,那太亏了自己了。岳亮除了床上的温柔,几乎很少在家闲呆,一天不打麻将就神不守舍。对他来说,女人远远没有麻将有诱惑。半夜三更回来,头一落枕头就死猪一样地睡着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噜声。她是看透了自己的丈夫。一旦看透了,她的心思就很少落脚在丈夫身上,免不了心猿意马起来,生出了红杏出墙的强烈欲望。一个人寂寞时,难免有些胡思乱想。她躺在床上,闭着眼过电影一样把认识的男人一个个筛选一遍。在茫茫人海里,她终于相中了一个人,这是让她为之动心的男人。他就是曲天宇。第一次见他,是五年前在一个朋友孩子的满月宴席上。第一眼看见他,她竟有了一种触电的感觉。宴席开始前,曲天宇被主人喊着名字讲了几句话,不像别人那样的俗,带着文人的气味和人生的况味,而且那样幽默。郑亚雯觉得,是他唤回了自己对男人的想象和渴望。他对女人的诱惑,不是一种身份、地位,也不是甜言蜜语,而是那种文人味,那种内在的人格力量。几天前,听说曲天宇要来做这个文体广电局局长时,她竟然兴奋得通宵未眠。她做着这样那样的设计,都是如何俘获他的情节和细节。如此的设计,自然很费心思,也很令她激动。
郑亚雯的心思,由于有了年龄和阅历的把握,曲天宇自然猜不出的。作为男人,他不会对漂亮的女人漠然视之,但由于没有太多的邪念,也就很少去研究女人的心思。人人都说文人好色,曲天宇却觉得那是蔑视了文人。是男人,就会欣赏女人的美丽。欣赏和占有,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对他来说,欣赏的比重更多些。要说占有,他很少动那样的心思。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回避着和女人之间的纠葛,就是怕惹出麻烦。刚上任,他就告诫自己,千万离这个女人远些,千万不要惹一身的骚味。因此,当郑亚雯的高跟鞋在他的办公室门外响起时,他的心就缩紧了,有意埋下头看报纸。“曲局,你叫我?”她推开门进来,又顺手关了门。曲天宇抬起头,看见她穿着带花的红短袖,就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女人把娇媚穿在身上,那种风情太露骨了。他轻轻地说:“门留个缝吧,屋子不透气,闷热。”郑亚雯一笑,把门拉开一条缝,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曲天宇以前是见过她的,不过隔着距离,只感到她的女人味很浓。现在,他和她只有一米的距离,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皮肤很白,额头光润,眼神晶亮。一双玲珑的眸子即使不传情,也会让男人们感到含情脉脉。真是个天生的尤物呀。相比起关倩茹来,她更具有女性外表的诱惑和魅力。这样的女人,男人不动心是假的。他记起了哪个人说过的一句话,在漂亮的女人面前,那个男人如果不动心,那他的生理或者心理肯定有问题。都说女人是祸水,美女是一条毒蛇,可男人不给地上立个桩子,她会缠绕上你么?
曲天宇收了心,认真地说:“郑局长,我刚来。对文化局的事情不熟悉。虽然几个局合并了,但是,我的工作重心还是在文化这一块。这一块的事情多,你要给我多出些点子啊。”郑亚雯点点头。她感觉到曲天宇是推心置腹和她谈话的,是瞧得起她的。以前她总是想着,这样清高的男人,一定是瞧不起自己的。这样想着,她就有些感动,并拢了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有点受宠若惊地回答:“曲局,我是个女人,没啥本事,你安排的工作我一定尽心。”她是低着头说完这些的。说完,她才抬头看了一眼曲天宇,又慌乱地把头低下去。曲天宇看到她的样子,心头轻松起来,想着她并不是那种骚情的女人啊。他便问她,你在文化上干了几年了,有些什么好的建议啊?郑亚雯抬起头,目光朝书柜那儿望着,似乎在认真思考着。曲天宇这才看清了她的双眼皮,精雕出来似的,是她脸上的一处精致的细节。
郑亚雯开口了:“班子成员要常通气,有啥事集体商量决定。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文化系统的干部职工士气低落。一搞市场经济,财政对文化的投入少了,剧团、剧院、电影院冷冷清清,都是自收自支单位,连工资都发不出了,一拖就是半年。文化馆虽说是全额单位,工资不用愁,但搞活动没有经费,人整天闲着,上午在单位打个道,一天就不见人影了。也难怪,成天没事干,聚在单位还闹是非。”也许,过去的史潜局长总是一个人说了算,把她这个副局长根本不放在眼里。此刻她的心放松了,就一口气说出了憋了许久的话。
曲天宇扫了她一眼,又很快把目光移到空荡荡的墙壁上。郑亚雯所说的情况,他是清楚的。在这样的境况下,当这个局长,难啊。都说这女人没脑子,缺根弦。未必么,她看问题还是蛮透彻的呀。郑亚雯走出他办公室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种天生传神的眼眸,让曲天宇心里一阵甜蜜。凭着直觉,他感觉到这个女人对自己有好感。不然,怎么要回头看他一眼呢?那是女人心头的秘密。眼睛,是人心灵的天窗啊。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难道乱了方寸?很快,曲天宇又彷徨起来。也许,她对每个男人都是那样的表情吧?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他摇头笑了,翻起了桌上的报纸,阅读着副刊上一篇写昆虫的文章。文章里写着,南美洲有一种花蝴蝶,外表美丽如春,是昆虫世界的西施美女,它的漂亮令人颤栗。可是,它却是世界上有名的毒蝴蝶,它一触及到人的身体,人就会毙命。那么漂亮却那么歹毒,可见美丽并不等于美好,有的美丽是可畏可怕的,需要提防。这个郑亚雯,难道会是南美洲的花蝴蝶么?他心里涌起的那种甜蜜感,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