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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卫京师迎上皇回宫(2)

成敬却正色说:“贞儿虽是宫女,却也有男子的见识呢。”万贞儿福了一福,依旧谦顺地说:“成公公谬赞了,贞儿心下惶恐。贞儿就是一个弱女子,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呢?”她不愿多说,成公公哪里又知晓她的儿女私心呢?一有机会,万贞儿就问梅林姑姑:“如海哥有消息了吗?”梅林姑姑说:“我也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呢。吉人自有天相,我这侄儿当年在瘟疫中逃得一命,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胜利归来的。”十一月二十八日,梅林姑姑带来了确切的好消息,窦如海平安报捷,不仅打了胜仗立了功还升了职,从神机营右哨军三司之一的把牌官升到了神机营中军四司之一的监枪内臣了。

窦如海托人捎信说,现在军队在休整整编,待一切安定下来后,他会抽时间来看望姑姑和贞儿妹妹的,嘱咐二人不要担心。

万贞儿大舒了一口气,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心想佛祖保佑,日夜在佛祖面前烧香祈祷没有白费,如海哥终于平安回来了!他升不升官无所谓,只要平安就好!

万贞儿现在终于彻底地理解正统皇帝北狩被俘后,钱皇后为何如此日夜悲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就如同她对窦如海上前线打仗的心情一样,心里真正地牵挂想念一个人,才会日夜为其操心忧思,辗转难眠。

窦如海终于平安回来了,而钱皇后日夜挂念的正统皇帝却依旧被也先掳去了大漠,他还能平安回到中原故土吗?

京师保卫战大捷,景泰帝终于坐稳了龙椅,两宫太后、皇后也大松了一口气,大明王朝终于免除了一场劫难。万贞儿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和全国的普通百姓一样也都暗自庆幸,终于免除了一场战乱的颠沛流离之苦。

连万贞儿这些后宫的普通宫人都知道,捍卫京师大捷的最大功臣就是兵部尚书于谦大人。如今景泰帝和两宫太后都很倚重他,他也成了景泰朝的重臣,说话很有分量。

蒙古瓦剌部这次大败,依旧掳着正统帝去了北方。听说瓦剌内部已经开始派人求和,上圣太后也和一帮大臣开始操劳迎太上皇回朝的事。这事,据万贞儿自己的观察,景泰帝和吴太后并不很情愿、积极,积极的是孙太后和一帮旧大臣。景泰帝和吴太后自然是担心正统帝回朝后,他们母子俩的帝位和后位不保。

但要迎太上皇回朝的那一派大臣也言之凿凿:“如今朝廷打了大胜仗,一雪前耻,怎能让堂堂一朝之尊的太上皇还继续忍受流落北疆蛮夷荒地之苦?这也无法告慰大明列祖列宗啊!”

所以孙太后这一派和景泰帝那一派就保持着拉锯战,不相上下。关键时候,朝廷的功臣、重臣兵部尚书于谦发话了,他主张还是要迎回太上皇朱祁镇,朱祁镇被迎回后,依然当“太上皇”,并不会危及景泰帝的皇位。

这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法子,加上于谦是孙太后和景泰帝都器重、倚重的大臣,因此,迎太上皇回朝的事情也终于开始露出眉目了。

从万贞儿自己内心来说,她肯定是希望迎太上皇回朝的。她现在是端本宫的人,服侍的主人小太子毕竟是太上皇的亲生长子。有太上皇在,小太子将来登基继承大统的希望和机会就多些。否则夜长梦多,要是让杭贵妃那样嚣张跋扈的人当了皇后,她的儿子当了太子,他们端本宫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瓦剌打了败仗,既失去了明朝历年赏赐的大量物品,又失去了与明朝做生意的机会,真是得不偿失。也先就想以手里俘获的朱祁镇为筹码和明朝谈判,想尽量得一些好处。

在孙太后的干预和于谦的建议下,当今皇上景泰帝派出右都御史杨善、工部侍郎赵荣率随行人员出使瓦剌。

杨善是个能说会道的文臣,他出使瓦剌,孙太后托他带去了不少金银珠宝。钱皇后不仅捎去了不少自己和宫人亲手缝制的给朱祁镇御寒的皮袄棉被,更是几乎把皇后居住的坤宁宫搜刮了遍,筹措了大量礼金以把太上皇给“赎迎”回来。

但当今皇上要迎回太上皇的意思并不那么强烈。万贞儿听乾清宫的公公们私下议论,使臣带去的皇上敕书里并没有逢迎太上皇回朝的言语和意思,朝臣们进言给太上皇带去过冬的衣物也没被皇上允准,皇上只赏赐了带给瓦剌国师也先的礼物,并没有赏赐迎太上皇回朝的礼物。

景泰元年的八月,端本宫里那几株桂花树散发着馥郁的清香,万贞儿和叶菊心分到端本宫快一年的时候,北狩被俘近一年的太上皇朱祁镇竟然被出使瓦剌的使臣杨善和赵荣给迎回来了。

消息传到后宫,宫人们无不惊疑惊喜兼具。孙太后居住的仁寿宫里变得喜气洋洋的,一向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坤宁宫竟也破例挂上了红灯笼,钱皇后喜极而泣地谢天地谢菩萨,她不分日夜的祷告终于见到了成效,皇天算是有眼啊!

只是如今的钱皇后为此已经摔瘸了一条腿哭瞎了一只眼,已是一个憔悴不堪的中年妇人了,和一直注意保养白白嫩嫩的周贤妃相比,容颜和健康都是大损啊!

万贞儿心里却想,这世上最是真心对待太上皇的首先是他的结发之妻钱皇后,再就是太上皇的母后孙太后,周贤妃等都是次之。但钱皇后无子无嗣,娘家也无背景,现在又大损了容颜和身体,今后拿什么来抗衡有子嗣有美貌又有青春的周贤妃和其他嫔妃呢?就以自己对待太上皇的一片赤诚真心?万贞儿还真的有点儿不信和担忧。

这偌大的华贵富丽的后宫,拥有青春美貌、权势背景和智慧计谋,才是赖以生存之道。最不值钱最不需要的,也许就是一片无私的真心。不仅后宫,前廷亦是如此。

从随景泰帝上朝的公公们那里,万贞儿和宫人们已经大致得知了太上皇被迎回大明的神奇经历,说起来,右都御史杨善是这次出使的首要功臣。

景泰帝并没允准为迎回太上皇准备任何物品,杨善只得自己拿出家财在集市上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一同带在路上。

抵达瓦剌的驿馆后,负责接待的瓦剌大臣陪同大明来的使臣饮酒,并问之:“当时土木堡之变时,你们大明的军队为何战败?”

杨善不慌不忙地回答:“当时我们大明军队的主力都在南征,而王振王司礼邀我们太上皇到其故里,不是为战备而出,所以被你们战胜。现在南征的将士都回来了,有二十万之众。我们大明正在募集官员及有将才者,有三十万,并悉数教导神枪火器药弩,都能在百步外射穿人和马腹。又采用策士进言,在边界等要害地点,藏三尺铁锥,只要马蹄越过均被刺穿。同时派遣大量刺客,深夜潜入你们营寨中见机行事。”瓦剌大臣听后脸色大变,惊疑不定。

杨善接着说:“可惜了,以后这些都用不上了。”瓦剌大臣奇怪地问:“为什么?”

杨善回答:“我们大明和你们瓦剌和议议定后,我们就相好若兄弟了,还需要这些做什么?”

杨善说完,就给这个瓦剌大臣送了不少贵重礼品。这个瓦剌大臣大喜,把这些话都传给瓦剌国师也先听了。次日大明使臣拜见也先,亦大赠礼物,都是大明孙太后和钱皇后贡献出的稀世珍宝,也先很高兴。

杨善趁机诘问道:“我们太上皇当朝的时候,太师您遣贡使每次都是三千人,每一次我们太上皇都是大加赏赐,每一年给你们都有封赏,你们每次都是满载而归。为什么你们突然背弃盟约要攻打我们大明呢?”

也先答道:“因为你们削减我方马价,给予的丝帛多剪裂,此前我们瓦剌派遣的人都回不来了,你们还减少岁赐。”

杨善说:“并没有削减。太师您的马年龄老大,价格已经贬值,但我们不忍拒绝,只好稍微降低收价。而丝帛剪裂的事情,是双方通事所为,我们发现此事后,他们都被诛杀了。这就跟太师贡马有劣弱,肯定是手下人所为,怎么会是太师您的意思呢?况且太师您遣使者每次来朝多至三四千人,其中有一些做强盗或者做出违法事情,难免因此获罪,所以都自己逃亡了。而贡使受宴赐的,上面报的人数都有虚数,朝廷核实后均给予,减去的只是虚数。如果有真人在,那肯定不会减去的。”

也先听后连连称是。杨善再说:“太师您再次攻打我们,屠杀数十万人,太师您的部下也死伤不少。上天好生,太师好杀,所以现在数有雷警。现在请归还我们太上皇,和好如故,中国金币日至,两国俱乐,不亦美乎?”

也先说:“那你们大明皇帝颁发的敕书里为何没有奉迎太上皇回朝的言辞?”

杨善说:“这是为了成全您的美名,让您自己去做啊。如果我们都写到敕书里,那会被视为太师您迫于大明朝命,非太师诚心啊。”

也先听后大喜,问:“太上皇若回归大明的话,能够再次当上皇帝吗?”杨善答:“天位已定,难再移。”

也先说:“效法尧、舜,禅让如何?”杨善答:“尧让舜,今兄让弟,正相同也。”

此时,瓦剌部的大臣平章昂克问杨善:“为何不用重宝来购换你们太上皇?”

杨善说:“如果拿物品来交换,人们都说太师您太图利了。这次故意不带来,是想证明太师您仁义,将来会名垂青史,颂扬万世。”

也先听后笑着连声说:“好!好!”随后,瓦剌知院伯颜帖木儿劝也先留下大明使臣,遣使去大明要求太上皇复位。也先则害怕失信,认为不可。在杨善的礼物攻势、巧语周旋和不断游说下,也先最后竟然答应杨善带着太上皇一起返回中原。如此,杨善最后竟然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迎回了太上皇。当时举朝上下均称赞杨善立下奇功,但景泰帝当时并未重赏他。直到太上皇被迎回并软禁南宫两年后,景泰帝见大局已稳,杨善才被升迁为左都御史。太上皇被迎回京城那天,万贞儿听公公们说,景泰帝只派人在紫禁城城门外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迎接仪式,然后太上皇就被安排到紫禁城里的洪庆宫居住。洪庆宫周围都遍布了军士侍卫,一般人难以接近。

洪庆宫地处紫禁城东南角,因此宫内人俗称“南宫”,是一处荒凉冷僻的宫殿,人迹罕至,就如冷宫一般。现在还增添了数量不少的军士,守卫森严,真比冷宫还令人难以接近了。除了一般的大内侍卫,皇上还加派了锦衣卫校尉和东厂的番役层层看守,南宫的大门被上锁还被灌铅,外人禁止与太上皇接触。

太上皇皇后钱氏不断哭喊着哀求要去南宫陪伴太上皇,汪皇后动了恻隐之心,终于说动景泰帝允许钱皇后搬去南宫陪伴太上皇。

除了钱皇后,太上皇的其他嫔妃,如周贤妃、万宸妃、刘敬妃、王惠妃、樊顺妃等后来也被获准定期去南宫侍寝。但这些嫔妃不被获准居住在南宫,依然住在后妃寝殿里,但是从华丽气派的东六宫、西六宫等大宫殿搬了出来,只是住在一些偏殿里。

现在那些华丽的主宫殿都被分配给景泰帝的嫔妃住了。坤宁宫腾出给汪皇后住了,钱皇后搬去了南宫。

南宫周围原是一片茂密的松柏,后来这些树相继被砍光了,南宫只剩下一座孤零零、光秃秃的孤殿,独自矗立在紫禁城的东南角落里,就像一座被人遗忘的死城。有什么人想进南宫,也是一清二楚,因为四周没有任何遮掩。万贞儿后来听说,那片树林是景泰帝命人砍掉的,原因就是不准人未经批准借树林的掩护去接近南宫。

景泰帝防范太上皇的心思连万贞儿这个普通宫女都觉得心寒,他们两个是彼此仅有的兄弟手足啊!皇兄因为战事被俘,皇弟继承了皇兄的皇位,得到天下,如今皇兄被皇弟勉强迎回,皇弟却提防着皇兄再来复辟夺自己的皇位。景泰帝的这层心思,前廷后宫的人也大多心里清楚。

以前在太后宫里时,万贞儿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被派到小太子的端本宫当差一年了,她心里却渐渐有了顾虑。小太子并非现今皇上亲生,说不定就会有被废的一天。太子被废,那他们这些东宫宫人的命运又会好到哪里去?万贞儿曾经把这个疑虑对梅林姑姑和窦如海说起过。窦如海说:“贞妹勿忧,我这几年会努力升官晋职,到时就请求太后恩准你出宫,届时我会明媒正娶贞儿你为妻。”梅林姑姑说:“贞儿,你和海儿都还年轻,世事难料,你们也许还有美好的前途也说不准。不像我,姑姑已经老了,没有指望了,就在这个深宫里熬下去吧,熬到灯枯油尽的那一天。”

万贞儿和窦如海连忙打气安慰她说:“姑姑,如果我们有出宫的那一天,一定也要把你带出去。就是待在宫里,也不会让你受到欺负。贞儿和海儿都会努力的,希望我们三个今后都能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

他们三个都没有想到,端本宫宁静和安逸的日子不久以后就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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