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光大为心动。
就在同时,桑维翰等朝臣也觉得国家连年大战,百姓大受荼毒,国库也早已空竭了,正可趁着阳城大捷,与辽国息兵修好,因而一再劝说石重贵向辽国求和,以纾国患。石重贵虽然不乐意,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并任命开封军将张晖为供奉官,出使辽国。
张晖抵达西楼后,耶律德光虽然心中有修和的想法,表面上却还想拿拿架子,让张晖带话给中原朝廷道:“如果景延广、桑维翰能够亲自前来,并愿意割让镇、定两州,本皇帝就同意议和。”
石重贵本就不愿称臣,一听此语,大为恼怒,对桑维翰道:“契丹皇帝根本就无意议和,张晖此行,徒令朕受辱!自今日始,再言议和者,以通敌论处!”桑维翰大惧,自此之后,就再也不敢提议和一事了。
耶律德光本想晋国会再遣使来,可是,一连等了好几个月,迟迟不见南国使者的身影,不免大为失望,心中也有些懊悔。
耶律德光并不知道,晋国天子石重贵对于辽国的看法已有很大的变化。继位之初,石重贵凭着年轻气盛和一腔热血,才硬着头皮不向辽国称臣,但内心对于辽国其实是存有恐惧的,当时可谓谈辽国而色变。第一次让他改变看法是在戚城之西,那时高行周、符彦卿等以数千人对抗数万辽军,他就感觉辽国铁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澶州城下大战,晋军虽未取胜,但辽军也未占到便宜,那时,他更认为,以中原之大,攻取虽不敢说一定能如意,但守御还是绰绰有余的。耶律德光第二次南侵,两次闻风而退,让他对辽人产生了轻视之心,他这才敢让杜重威、李守贞等率军北伐。阳城大捷更使得他对辽国人轻视至极,自认为天下无虞,又何必要仰辽人之鼻息呢?于是,他开始做起了“太平天子”,日渐骄奢逸乐起来。自此之后,四方贡献的珍玩奇宝,皆归内府所有。他甚至大造珍器宝玩,广建宫室殿阁。
大战之后,朝廷府库本就空虚至极,但石重贵对于优伶、太监极为大方,经常大加赏赐,兵士们听说后,皆有怨言。桑维翰大感不安,谏道:“陛下御驾亲征胡寇之时,即便将士身受重伤,赏赐也不过是数端布帛。如今,优人们只要有一言一笑称旨,便赏赐一束帛、上万钱,甚至还奖赏锦袍、银带,若让效死的兵士们见到了,他们能没有怨言吗?他们肯定会说:‘我等身冒白刃,绝筋折骨,难道还不如一言一笑之功吗?’若如此,士卒能不心冷吗?到那时,谁来为陛下保卫社稷呢?”但石重贵根本听不进去,李彦韬趁机说道:“桑维翰实在是太聒噪了,我真不知道朝廷要文官有什么用,依我看,应当全部罢免,尤其是这个桑维翰。”
石重贵其实心里也明白,李彦韬除了长相俊俏,办事颇得人心外,其他别无所长,对于军政大事,更是毫无见识,因而,听罢此言,他也就是一笑而已。
想要罢免桑维翰的其实还有一人,此人就是冯皇后之兄、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冯玉。不过,冯玉却不是“不喜欢”那么简单了,他要取而代之!
自此之后,李彦韬、冯玉二人一唱一和,有事没事就在石重贵跟前进谗。久而久之,石重贵也就有了罢免桑维翰的想法,并把这一想法告诉了李崧、刘煦。幸好两位宰相坚决不同意,石重贵这才作罢。
桑维翰知道后,便主动请求以冯玉为枢密副使,以安冯玉之心。不料,冯玉根本不领情,竟鼓动李彦韬去为自己争枢密使。李彦韬对石重贵道:“桑维翰既是中书令,又是枢密使,一手遮着天下,圣上觉着妥当吗?”
石重贵道:“桑维翰并无过错,也不好随意罢免啊!”
李彦韬道:“不如让冯玉兼枢密使,分其权。”
石重贵深以为然,当即下诏以冯玉为户部尚书、枢密使。
石重贵特地兴建了一座织锦楼,专门负责织造地毯,仅织工就有数百人。织锦楼一直建了一年,方才建成。宰相和凝认为此举太过铺张,便屡屡劝谏,石重贵一气之下,竟罢免了他的宰相之位,并趁机让冯玉兼领宰相!
至此,冯玉便枢密使、宰相兼于一身了,权位甚至超过了桑维翰。渐渐地,宫中、朝中,大小国事,全都委托他决断,桑维翰反而成了摆设。更为奇怪的是,石重贵此时好像一日都不能离开冯玉了。一次,冯玉得病在家,石重贵便对众宰相道:“刺史以上官职,须等冯玉病愈之后才可任免。”
冯玉大权在手之后,其本性就渐渐显露出来了,乘机玩弄权术,大肆收受贿赂,冯府门庭若市,朝政日益崩坏。
桑维翰遣夫人入宫向太后问安,闲聊之时,桑夫人问太后道:“听说皇弟聪明过人,不知近来读书了吗?”并建议应该为皇弟石重睿请个好师傅。石重贵此时恰好因酒醉而生病卧床,听说桑夫人此言后,便将此事告诉了冯玉,冯玉趁机进谗,说桑维翰有废立之意,石重贵也有些疑心。
冯玉、李彦韬也知道,要想尽早搬掉桑维翰,单靠他二人还不足,必须再拉拢一人。不久他们就找到一人,此人就是李守贞!李守贞素来对桑维翰不满,一听说要对付桑维翰,不禁大喜过望。三人认为开封尹赵莹为人柔弱,易于控制,于是,三人便走马灯似的在石重贵跟前推荐赵莹。石重贵此时正看重李守贞,他的话果然管用,没过多久,石重贵即将桑维翰降为开封尹,中书令则换成赵莹,枢密使换成李崧。
桑维翰降职之后,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便以足疾为由,奏请回家休养。石重贵巴不得如此,当即同意了他的奏请。
李崧实在看不过去了,便问冯玉道:“桑公乃朝廷元老,如今既然解除了他的枢密使之职,又罢免了他的相位,说什么也得给他一座大镇吧!为何让他去做开封尹,让他整日里面对那些琐碎杂事呢?”
冯玉想了半天方才答道:“我担心他会造反。”
李崧道:“谋逆大罪不可乱说,有何证据?”
冯玉道:“并无证据,只是担心而已。”
李崧道:“儒生怎能造反?”
冯玉道:“即使他自己不反,也担心他会教唆其他人造反。”
李崧连声冷笑,就不再言语了。
桑维翰内心郁闷,整日里魂不守舍。一日清晨,他乘车去开封府,行至国子门,车马突然受惊,马车翻倒在地,将桑维翰甩到了水沟中。桑维翰被救起后,良久方才苏醒过来。自此之后,桑维翰更是绝少出门,开封府事务全委托给了开封判官薛居正。
南唐兼并建州的消息传至大梁后,石重贵大为忧虑,深恐南唐会乘势出兵北上,一旦辽人再来,晋国将陷入南北受敌的困境。李崧奏道:“可加封吴越王钱弘佐为东南面兵马都元帅,让他牵制南唐。”石重贵准奏。
钱弘佐接到诏命后,众将吏皆大肆庆贺,但钱弘佐丝毫没有喜色,对左右道:“朝廷此举不过是让我为其防备唐兵罢了,何喜之有?”
钱弘佐虽然刚刚成年,性格也温顺谦恭,却喜好读书,礼贤下士,经常亲自过问政务,而且明察善断,将吏皆不敢对他有所欺瞒。他见南唐兼并建州之后,日趋强大,深恐其不利于吴越,便趁中原皇帝加封自己为大元帅之机大肆招募兵士,充实边镇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