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的一个周末,我正在街上同熟人说话,忽听得有人叫我的名字。自从在单位有了个小小的头衔以来,还没有谁对我这样直呼其名地大呼小叫过,因之心里多少有些不快。回头一瞧,一个戴鸭舌帽的黑脸男人正朝我讪讪地笑。这不是当年乡下玩伴中的受气包、有名的光棍汉才娃么!我大喜过望,匆忙别过熟人,把他领到附近的一个茶馆里说话。才娃告诉我,他去年娶了老婆,今年生了个儿子,今日带媳妇进城办事,恰巧在街上碰见了我,就想让我给他的儿子取个好名字哩!我问他媳妇是谁家的女子?他吭哧了半天,用手画了个大大的“十”字。我立刻明白了。原来是她。你小子行啊!我捅了他一拳,他咧开了厚唇大嘴。我们心照不宣地大笑了一通,引来周围许多奇异的目光。
我想起了才娃当年相亲出丑的事。
那一年,有人给才娃介绍了多坝沟的满翠兰,立刻引来了庄子上很多人的议论。为啥?两人极不般配呀!满翠兰是啥人?赤脚医生,人样也不错;才娃呢,老实疙瘩一个,嘴笨得像个裤腰,家中要啥没啥。有人断言,此事能成,我把脑袋割下来当尿壶!
没料到,还真让人家说对了。相亲那天,才娃一共出了三大丑,生生把事情给弄黄了。
头一件,一连吃了五碗麦仁面条子,人家锅里早就没饭了,他还说“再来点”。
翠兰对她娘说,这人是个“吃大王”,婚后养不住。有了三分不情愿。
第二件,由于吃得过饱,不提防憋出个响亮的长屁来。他说多坝沟的水头太硬,吃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
翠兰对她娘说,这人是个大草包,人前没个礼法。又多了三分不情愿。
第三件,下炕时一头撞落了挂在墙上的红十字药箱,药片片撒了一地。他问翠兰,有没有治肛门的药,这几天我屁眼儿疼得很。
翠兰对她娘说,这人纯粹是个笨驴,做媒的人真是瞎了眼窝。不情愿增加到了十二分。
事情黄了。才娃被他爹娘不住口地骂了三天三夜,他也成了一村男女耻笑的对象。
让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如今给才娃生了儿子的媳妇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多坝沟的赤脚医生满翠兰。
才娃说,翠兰二十六岁时嫁给了草梁子的樊吉荣,过了十年,一直生不出个娃来,窝囊气受了没多老少,去年春上离了,经人说合,我们就在一搭里过了。
才娃说话时二目放光,黑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
真是天作之合!我为才娃的人生奇遇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