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知道箍撸匠是个弄啥的。民间有个舞台剧叫《三钉缸》,小匠人三次钉缸没收钱,却和主家的媳妇勾搭上了。箍撸匠干的就是修盆、补锅、锔碗的营生。
箍撸匠每日走村串户,给人锔碗补锅、箍盆钉缸,挣钱虽不多,却是一门很实用的手艺。
过去乡人日子过得艰难,把锅碗瓢盆等日用器皿视作家中之宝,偶尔损坏了,让箍撸匠修一修,补一补,还要接着再用下去。
我都戴红领巾上学了,有次不小心打破了一只碗,还挨了父母的一顿好打。
打破了饭碗不吉利,这是一说;另一说,打了还得买,钱在哪儿呢?
我牢记这一教训,第二次打破了碗,将碎片悄悄地扔在了屋顶上,企图蒙混过关,谁知几天后下了一场雪,大人上房扫雪时发现了“罪证”,我装出一脸无辜,最终害得姐姐被打了一顿。此举今日仍觉汗颜。
箍撸匠的手艺说到底没啥技术含量。到了农户家门口,取出个小马扎坐下来,将主家提供的破损器皿放到腿裆间,按原茬对齐了,再拿绳子固定好,接下来就在茬口两边钻孔。那钻有些特别,中间有轴杆,杆上反向绕着两根细皮条,用一个类似二胡弓子一样的东西来回拉动,钻头就开始左旋右转,质地再坚硬的器皿也能钻出孔来。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说的就是这东西。钻好孔,打上铜锔,再抹上一层瓷粉就齐活了。补好的家什外形虽不太美观,但能做到滴水不漏,可算是个小小的奇迹。酒泉人管铜锔叫“疤子”,箍撸匠按“疤子”多少向主家收取费用。老人们说,过去的箍撸匠,一个“疤子”挣一碗麦子,靠这门手艺,一年四季肚子吃得像个锅锅儿!
肃州北乡有个箍撸匠,姓邱,人都叫他邱箍撸匠。我下乡时跟他闲谝过。
老邱的手艺是祖传的,他爷、他爹都干过,传到他这一代,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乡下还有请箍撸匠补锅锔碗的,老邱出门转一天,少说也能挣个块儿八毛,当时来说是笔大收入。后来“割尾巴”,老邱的家具被工作队的人给砸了,只能窝在家门上挣那点工分。再后来,政策放宽了,各种手艺人都冒出了头,老邱又置办了一套家具,想重操旧业,结果他那一行吃不开了,跑一天也揽不到一件活。人家屋里的锅碗瓢盆坏了,再也不用找箍撸匠修补,往墙后边一扔,再买新的就是了,反正那玩意也值不了几个钱。
老邱说,再不改行,我这个箍撸匠一准会饿死!
没想到,几年前的一天,我无意中在东关夜光杯广场的旧货市场上看到了老邱。他正蹲在人群里,为几个外地客评鉴旧物:这碗是啥年代的,经我爷爷之手数次修补过,当时我就在跟前,决不会打眼;那盆如何如何有来头,有识者收了它,就算把漏捡大了……直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把众多听者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我一笑,转身走开。
看来,失了业的箍撸匠们又有了新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