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年中秋,新塘书画协会雅集。会员汇聚一堂,互报创作喜讯,笑谈书画趣闻。书朋画友个个开怀畅饮,墨迹丹青在浓情醉意中一幅幅诞生。
我不善琼浆,但席间友情难却,两杯下肚,便两眼迷朦。半醉半醒中,闻书友姚佐日呼我即席吟诗。张目一看,眼前热热闹闹的友人仿似童年时快快活活玩泥沙的小伙伴。于是,我大声应和:“好!我们都来玩泥沙!”
料想不到的是,我的话刚出,佐日便铺纸摆砚,大笔一挥,“艺海玩泥沙”五个大字一气呵成,赢得众口齐声赞叹,加上“乘酒醉,姚佐日涂鸦,以博一笑耳”的落款,更引发满堂笑语欢声。
“艺海玩泥沙”,墨迹朦胧,人更朦胧。朦胧中,我自觉返老还童,蓦地回到孩提时代的乡村“玩泥沙”游戏中。
家住东江河畔的我,泥沙是童年的玩具。我们一班小伙伴,有时屋前院后用泥造碗用沙当饭,与女童一起玩家家;有时在河滩上泥沙作纸竹枝当笔,天地牛羊写得歪歪斜斜;有时在河边打泥战,你抛来我掷去,推抱滚打,个个变成泥娃娃。
家乡河涌纵横,水田遍布。为水田储水、放水是常有的农活。大人们有时用长钊挖出一块块泥枕,堵住田基口为田储水;有时又用长钊挖走田基口的泥,把水放走。堵田基的泥,又软又韧,是孩子玩“打泥泡”游戏的好原料。我们用泥做成一个个小巴掌大的泥碗,然后把泥碗翻过来,碗口朝外,碗底在内,用力往地上一掷。“扑”的一声,碗底开花,泥瓣溅起,往往会沾在我们的衣服里,有时还会在我们的小脸蛋或小鼻子上。于是,大家齐声唱道:“泥泡开花,满天芝麻,吓坏阿嘛(奶奶),笑死苏虾(小孩)。”
有一次,我们一轮“打泥泡”尽兴后,围坐一起用软泥捏各种各样的物像,荔枝、鲤鱼,龙船、沙锅。有人做自己熟悉的东西,有人捏出的却是头大脚短的古怪公仔。顽皮的阿昌,做了一个大柄茨菇,对着坐在对面那个穿宽裆短裤露出小鸡鸡的小伙伴说,“这是你的小鱼鱼。”顿时,大家笑得有牙无眼,直至抱成一团,把所有“泥塑作品”压成泥饼。一阵混战,有人头上满是碎泥细沙,有人屁股贴上黑泥膏药,更多的衣服沾满烂泥巴,但谁都不会计较,一窝蜂地跑到河埠头,脱掉衣服就跳到江里,继续在水中嬉戏耍乐。
孩童玩泥沙,嬉戏寻乐,但有时也会有料想不到的收获。
夏天,我们到田里找软泥,玩泥泡,常常会见到水坑田凼里有很多小鱼因天热浮游在水面。这时,我们会放弃挖泥而去捉鱼。我们摘几片野芋头叶或扯一片香蕉叶,做成一个叶袋子,把浮游在浅水里田里的塘虱、白头翁、黄斑鲏、狼奶仔和很多不知名的小鱼和小虾抓到叶做的袋子中。有时,在水中游动的水螳螂,在田里匍匐的田螺,也会成为我们的袋中之物,成为一家人餐桌上分享的战果呢!
我和小伙伴们还经常一起到河边。我们有时用戽斗或木盆在河滩戽水,让一个个金灿灿的黄沙蚬露出滩面,然后一个个拾到竹篮里。有时赤脚走泥滩,寻找鱼眼,钻泥挖洞把一条条滑溜溜的泥鳅鱼捉入篾笭中。
“好!我们为玩泥沙干杯。”当我还沉醉在“沙中淘大蚬,泥里捉泥鳅”的童年回忆时,不知谁高声喊道。于是,雅集的气氛高潮迭起。这情景就像我们童年玩泥沙一样!只不过当年河滩上的孩子,个个都为了玩乐;而今日艺海上的文朋艺友,却人各有志,所求不一。我业余写作,以文自乐,就如人们茶余饭后玩牌打麻将一样,就应该用童年玩泥沙的心态,把在艺海中的收获与大家分享。
想起一个稻花飘香的初夏,我与邻居年纪比我稍大的姐姐到村边小河涌的泥滩里寻挖野生胶笋。找呀找,挖呀挖,不觉潮水已涨。这时,我发现村边小河涌密密匝匝的水草丛里有成群结队的小虫在游动。邻家姐姐一见显得十分兴奋,高兴地说:“这是难得一见的禾虫呀!快回家拿兜谷(竹箕)来兜!”
“庵涌有禾虫呀!”我们蹦蹦跳跳地跑回村里。这消息很快通过小伙伴们传送给大人。瞬间,拿兜谷的小孩,带网兜的青年,提木盆的村姑,甚至还有撑着小艇的渔民,都拥来了。草摇曳,水泛波,窄窄的河涌上人头涌涌,人们在分享收获中也分享着欢乐。
原来,禾虫是家乡人特别爱吃的野生水产品。它虽然产于水稻扬花的季节,但往往因受天气冷热、雨水多少、咸潮轻重、水质好坏等多方面自然因素影响而几年才在在家乡的水面露一次脸,并且来时无声无息,走得无影无踪。因比,人们一旦发现禾虫,都会奔走相告。小时候的我,也常常为那次发现禾虫并与大家分享而感到自豪。
自然的春夏秋冬周而复始,人生的季节却进入晚秋。我知道,童年玩泥沙的环境已很难再复,但童年玩泥沙的记忆却永记心中,童年玩泥沙的心境却可以继续。于是,退休后的我常常弯腰俯首在家乡的泥沙里寻觅被人遗漏的小贝壳,开开心心地撰写成文,借报刊和网络与大家分享,既为后人留下一些乡村根的记忆,也为自己和朋友增添一些生活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