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树,是人类历史记录中常见的一种古树。
我所知道的橄榄有三种:一种是果形小俗称白榄的青橄榄;一种是果形大俗称乌榄的油橄榄,另一种是西方的橄榄,它树形较矮,叶片稍尖,果子如白榄般大小,而颜色却与乌榄相似。
我意象中的橄榄树,是《圣经》中关于橄榄的种种传说:女神雅典娜教古希腊人种橄榄树,用橄榄树战胜海神波塞冬而获得雅典古城。机智的信鸽叼回橄榄枝,给劫后余生的诺亚方舟焕发新的希望。海格立斯用橄榄木杖敲打地面,使树木入地生根:古代君主以橄榄木做权柄,借橄榄带来神的力量……意象中,橄榄不仅是树木,是食品,而且是一种文化,一种权力,一种和平与希望的象征。
我现实生活中所见的橄榄树,却是家乡的橄榄。中国是橄榄的故地;增城是闻名遐尔的橄榄之乡。种植乌榄和白榄是千百年来增城人薪火相承的传统。我了解橄榄种植和生长的过程,熟悉家乡人食用橄榄的习惯,知道用橄榄加工制作出来的百味凉果、乌榄油、榄仁、榄角等产品以及用榄核雕刻成的工艺品。生活中,橄榄是家乡人赖以谋生的一种形式,是劳动的收获,是勤劳与智慧的象征。
增城著名的风景区湖心岛一水之隔的正果镇汀塘村有个年深岁久的榄园,榄园里生长着数百株百岁以上的乌榄树。炎炎夏日,我走进了清幽静谧的正果乌榄园,一种古老与时尚交织、意象与现实揉合的意境油然展现在我的眼前:
人们给古老榄园冠上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榄园竹海”。“榄园竹海”的入口处是一个铺着花岗石、充满现代气息的广场。
广场前边是碧波涟漪、缓缓南流的增江水;宽阔的石阶码头里,有几个榄核色瓦面的遮阳避雨亭。亭边泊着几艘榄核色的渡轮,其中一艘正满载着游人,向着如梦如幻的湖心岛破水而去。我站在码头的绿竹旁边,揣起相机远眺白浪中渡轮远去而越来越小的背影;可是取景框显示的竟然是工艺大师湛菊生《赤壁游舫》的意象。苏东坡、黄庭坚、佛印僧兴致勃勃地站在船头,不过他们观赏的不是当年长江赤壁的夜色,而是今日增江两岸湖心岛与“榄园竹海”的美景了。
广场左边有一条曲曲弯弯的石板小路,一直向榄树葱笼、翠竹婆娑的“榄园竹海”深处蜿蜒伸去。我被沁人心脾的榄香竹气拥簇着漫步于幽径上,一棵棵粗枝阔叶、盘根错节的乌榄树纷纷向我展示自己独特的姿容。
历尽沧桑的乌榄,千姿百态,韵味无穷。他们虽然胸开腹裂,显得老态龙钟,但他们又枝繁叶茂,充满神奇活力。满园榄树,有的光枝洁茎,容如含羞少女;有的接驳留痕,状若锦带缠身;有的身胖桠幼,态像垂钓老翁;有的茎曲枝弯,形似银龙舞动。尤为奇特的是满眼榄树,几乎都根须尽裸,峥嵘凹凸,柔和苍劲,有如白犊出洞;有似鳄鱼觅食,有像胖娃爬行,有若母乳哺婴……处处都是形似神若的艺术根雕。可以说,百亩乌榄园,生长着的都是大自然孕育出来的艺术珍品。
意象中的橄榄一直伴着我在园中萦回,现实中的乌榄树显得越来越有韵味。
绿竹丛中有一株鸳鸯榄树,粗壮黝黑的好像壮实的小伙,清秀白嫩的尤如苗条姑娘。蚕翼般透明的阳光,穿过万千翠竹舞动的倩影,洒落到这对相依相拥的鸳鸯身上,使人产生一种如仙如幻的感觉。梦幻中,我仿佛看见他们一个手执橄榄枝,一个肩托橄榄油,向着我们微笑招手。
小路旁边有一棵长臂乌榄,一桠长长的树枝如手臂般从自己的树体伸出来,跨过小路,绕过园圃,遥遥地落在远方的泥土里,又长出了新的枝叶。传说,当年何仙姑途经正果回故里,恰好碰上洪水。看见一个老人在对岸的小岛将要被急速上涨的山洪淹没。仙姑便随手执住一桠树枝,用力一拉,抛到对岸,变成一道长长的独木桥,让老人及时安全地回到家中。我不明白,长臂树的传说为什么与女神雅典娜剑触大地而生橄榄的故事那么相似?莫非中国的何仙姑与古希腊的女神也如中国橄榄与西方橄榄一样,都是一胞孪生姐妹?
人们都说,古老的树木是有灵性的。我走近乌榄树,把身体贴在湿润的树干上,万籁俱寂中果然感觉到他的脉搏在跳动。一个银发苍苍的老人娓娓不绝地向我传递了乌榄的心声:
很古很古的时候,罗浮山有位医术高明的中医师。中秋之日,有个叫罗二的人自称有黄肿、懒惰、贫寒三病,请大师看病。老中医经过望闻问切,从药房里取出十粒紫黑色的橄榄,告诉他说:“这十颗药丸,你每日连皮带仁吃一颗,吃完以后,再来复诊。”
罗二惊讶,这么大的乌榄怎能连皮带肉包仁吃呢?大师告诉他,吃整个乌榄,要讲究方法,不然没有药效。大师说,吃乌榄首先要用适度的热水将榄泡软,然后用小刀把榄肉分成两半,让榄核和榄肉剥脱出来。榄肉一半马上吃掉,另一半就要先在榄坯中放点盐,制成榄角才吃;吃仁更要讲究,用利刀砍断榄核,保持榄仁完整,药效才大。
罗二遵照大师的医嘱吃药,头几天不是榄核太硬砍不开,就是榄仁太脆分两半。后来,他把刀磨利,把力练好,一切就如愿以偿了。最令他料想不到的是,人们都说苦口良药,可他的药却香腻可口,食而不厌。十天后,黃二来到大师处复诊。
大师开的药同样是乌榄,只是分量是先前的十倍,而且吃法也不一样。大师吩咐他,回家后要立刻将所有乌榄泡软,榄肉全部制成榄角,晒干后每顿饭吃两粒;榄核则晒干后全部放在地里培植,等到新果长成才吃用。就这样,罗二不但用勤劳的双手培育出一个乌榄林,而且掌握了腌制榄角、压榨榄油、斩核取仁的工艺。他身上的三种疾病全部治愈,他的子子孙孙也从此不再懒惰、贫寒。
榄园老人的话使我从梦幻中回到现实。眼前是实实在在的“榄园竹海”。昔日,汀塘村的先人用汗水与心血培育了这个榄园,让汀塘人赖以世世代代地繁衍生息;今天,正果人为建设美丽乡村,把古老沧桑的榄园逐渐建成公园。人们在“榄园竹海”公园里,俯身可以嬉戏碧波粼粼的增江秀水,扬手可以采摘紫气环身的汀塘乌榄,放眼可以观赏随风摇曳的婀娜翠竹,闭目可以静听花开叶落、流水行云的天籁之声。
夏日的榄园,古穆幽深。我静静地坐一张石椅上,仰望树上开始变紫的乌榄,任由东来的紫气拌和着园中各种芬芳在我脸上亲吻,感觉就像沐浴在撒满花瓣的清泉中,完全进入了忘尘脱俗的境界。
蓦然,一阵委婉的歌声袅袅传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那是《橄榄树》,作家三毛填词的歌曲。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歌声由远及近,然后又由近渐远。于是,我的幻想又重新插上翅膀,随着歌声飞往意境中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