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渔嫣顿觉头疼欲裂,这人心思古怪,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去吧,这等好事,我定要与你分享。”他转过头来,墨瞳深幽。
渔嫣来不及反抗,人已经被他扛在了肩上。
大侠之类的人物,渔嫣只在杂书里看过,书中人飞檐走壁、取恶人首级如同囊中探物般简单,可现实中,她打官司遇上的那些毛贼,基本上都是下三烂的东西,别说武功高强,一个强壮的捕快就能揍死他们。
渔嫣被他背在背上,从高高的屋顶和大树上掠过,看着月亮近在咫尺的时候,居然还滋生出一丝梦幻的滋味,似乎是长了翅膀,能高高飞翔。
云秦也会轻功,可惜她和云秦一向拘于礼法,从未如此亲昵。若是云秦背着她从树梢飞掠,一直跑到大漠之中,从此厮守,一定很幸福。
“这是什么?”她突然看到他脖子底下有一枚指甲大小的褐色疤痕,伸手就摸。
就当指尖快触到的时候,他突然一个耸肩,把她从背上丢下,又迅速抓住她的手在半空中一抡,就跟拎一个稻草人似的轻巧,换成把她抱入怀中的姿势。
这一抡一抛,把渔嫣的魂都要吓飞了。她柔荑死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瞪他。
“小表妹不可太好奇。”他冷冷一句,如寒风透骨。
渔嫣嘴角抽抽,转开了脸。
二人落在公主府东侧高墙上,最热闹的大殿就是公主的寝宫。这公主府是新建的,格局与皇宫如出一辙,只是小些而已,但由此可见芙叶太后对婧歌的喜爱。
他把渔嫣往屋顶一放,轻轻揭开了瓦片。动作利落轻盈,尽管带着她,也没发出一丝声响,就像一只行走在夜色里的黑豹。
渔嫣冷眼看着,此人专业爬墙的水平果然令人佩服。
屋里传来响动,渔嫣迅速低眼,看向屋内。
婧歌穿着一身绯色薄纱长裙,裙底下,少女青涩的风景若隐若现,裙摆上绣着朵朵桃花,一走动,桃花瓣纷飞,栩栩如生。
“你们说,云哥哥会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如此青春美貌、活泼生动。”渔嫣喃喃自语,舌尖染上苦涩。公主身上是为明天大婚之夜准备的衣裳。她也有过,宫中所赐,大红色,可惜一回也没穿就当了寡妇。
“公主比你美多了。”他凑过来,在她耳畔低语。
渔嫣轻轻别开脸,不让他发现自己微红的眼眶。
他在她耳边又低低发笑,小声说:“在这里好好看着,天亮来接你。”
“什么?”她一怔,扭头就看,他已经做回了夜猫儿,掠远了。
“你回来!”渔嫣大急,张大嘴,却没发出声音。她不能在这里大喊大叫!这人真恶毒,待在这屋顶上,别说深夜风凉,能冻僵人骨,若弄出半点声响,下场更糟糕。她要怎么解释没穿鞋袜,趴在公主房顶的原因?
她恨恨瞪向那人,他去的方向却并非府外,而是公主府深处。
风起了,一只猫头鹰从枝头掠过,残叶纷摇落下。月光被乱枝搅碎,落进院中九只硕大的红灯笼里,被红彤彤的光吞噬。
渔嫣闭着眼睛趴了会儿,凉风直往衣领里灌,不仅四肢麻木,腰酸背痛,感觉少了兜肚保护的胸前,都冻成硬包子了。
她咧咧嘴,小心地挪动着腿,调整姿势,忍不住低头看向殿中。
婧歌在殿中走来走去,一身玉铛环佩,叮当乱响。正有嬷嬷跪着给她行礼,手里托着画卷。
嬷嬷小声说了几句话,婧歌捂着脸,小蛮腰连连扭动,一副娇羞的模样,然后伸手接过了画卷,好奇地看着。
不用想,那是春宫图。
渔嫣知道,这是宫中教养嬷嬷在教习洞房之事,明晚,云秦和公主就会成就好事了。她想挪开眼睛,却忍不住看这位将军夫人,她将陪着云秦风云变幻,陪着云秦去看那棵柿子树。
婧歌羞涩好奇的声音又传来,“你说,云哥哥会喜欢吗?”
“公主貌若天仙,又温柔活泼,驸马一定爱极。”嬷嬷拍马屁。
婧歌笑了,手一挥,宫婢马上捧上一锭金元宝。教养嬷嬷得了金子,更加高兴,声音都大了些。
赏一个嬷嬷都如此大方,足见婧歌的财势。渔嫣那晚没什么银子赏给下人,于是饿了一晚上,连碗热茶也没喝上,之后直接迁进了别院。
渔嫣其实挺喜欢公主的,一双黑瞳清澈透亮,是宫中难得的没什么心计的人。
殿中的人都退下去,只有嬷嬷还在,跟在婧歌身后轻语:“公主,明儿洞房之前,记得让驸马喝一碗春和汤,驸马会更加勇猛,有助于公主一举得男,早早生下小郡王。”
渔嫣咬牙,当云秦是什么,生子工具?
“我要喝吗?”婧歌疑惑地问。
“公主不用喝,公主享受就好,咯咯……”教养嬷嬷的老脸皱成一团,笑得头上的翠色宫花乱颤。
婧歌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可我想让云哥哥享受。”
教养嬷嬷的声音卡在喉中,婧歌一挥手,赶她出去,“你走吧。”
嬷嬷只好跪安,婧歌又哼着歌儿去看她的喜袍,把春宫图丢到了一边。
渔嫣听着,心中有了几许安慰,云秦得一真心人,也是好事。
冷风阵阵吹来,大殿边那棵木棉花的花绒顺风乱舞,有几颗钻进了她的鼻孔,一个喷嚏往外涌……
这一打还了得?她赶紧捂住嘴,一口气硬憋在嘴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胸膛也涨得痛。她死撑着,不让喷嚏逃出来。突然,枝头的猫头鹰咕咕叫了几声,扑扇着翅膀,扇了好一阵细尘扑来,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尘入鼻中,渔嫣再也无法忍住。一个喷嚏打出来,眼泪鼻涕纵流,更是惊动了院中的太监宫婢们。
场面顿时就乱了,众人纷纷拢来,指着屋顶嚷嚷,“是谁在上面?”
渔嫣暗自叫苦,不敢再留,也顾不得声音不声音了,爬过琉璃瓦,不顾一切直接跳,落地时,腿磕在地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痛。
她咬牙爬起来,拔腿就跑。
前方有小湖,拦住去处,追兵已近,她无处可跑。捏着鼻子就想跳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如雄鹰一般掠来,直接勾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往外疾掠而去。
他的轻功太好了,简直可以用乘奔御风来形容。不过片刻工夫,便带着她出了公主府,进了一条暗深的小巷。
“你得手了,我可以走了吧?”她仰头看他,不客气地问。他带她去公主府,一定是有所图谋,可能盗物,可能见人。总之,他此刻神色笃定,一定是得手了。
面具男转头看她,双瞳里幽光一敛,分明是被她探得真相而愠怒。
“走了,永不再见。”渔嫣又说。
“我奉劝你今晚不要回去。”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哦?我府中也有你这种下三烂的恶棍?只有缝衣煮饭的罢了。”她扭头,冷冷嗤笑。
“那就自便,好自为之。”他语气冷漠如冰。
渔嫣瞪着他,双手抬到头顶,各竖了两指,皱起鼻子眼睛冲他做了鬼脸,不待他反应,一溜烟地往巷子外面跑去。
他慢慢地取下面具,怔然地看着她跑远。月光投下来,如神奇的刀术雕出的硬朗俊逸的脸上,长眉入鬓,眉角一点米粒大小的疤,一双墨瞳如星辰般明亮,又如黑夜般深不见底。高挺的鼻梁下,坚毅的唇紧抿,不厚不薄,带着冷酷的威严之气。
此刻,风拂阔袖,猎猎作响。
从暗处走出一道秀气苗条的身影,白皙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柔声问他:“哥哥可找到那东西了?”
他不出声。
女子犹豫一下,又小声问:“只是去找东西,为何带着一位女子?”
他转过头,扫了那女子一眼,神情淡淡地拂开她的手,大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女子扭头,看着渔嫣远去的方向,轻轻叹气,随即跟上了男子的脚步。
月光落在巷子中,一地残花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