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无情郎,那为何太后要治你的罪,宫中嬷嬷检查,为何非完璧?”他的声音一沉,长箭飞快地抽回,指向她的眉心。
渔嫣抬眼看他,一字一顿地说:“都是因为王爷。”
“因为我?”御璃骁双瞳中寒光一闪,唇角噙了一丝冷笑,“本王倒要好好听听,莫非王妃是夜深人静,实在熬不住长夜漫漫,自己动手了?”
原来骁王是这等粗俗无耻之人!她沉默了会儿,转开了头,这种让她尴尬羞恼的话题,她一句也不想进行下去。
“城中正流行一本书,其间女子多用巧具。我的好王妃,你用过几回?”他突然就笑起来,像钝锯锯过的声音,聒噪得渔嫣耳膜发痛。
既然认定她不洁,她也懒得再理论,心中郁闷,随手挥了手,随后二人的视线便落到她的手上,五根葱葱指尖被烛光笼罩着。
“呵,五回?”长箭又在椅上敲了敲,御璃骁哑声笑着,刺耳难听,“一个人也能不亦乐乎,渔朝思之女,不过如此。”
他嘲讽几句,让太监们进来把他抬了出去,留下一屋子寂静,还有依然跪着的她。
她猛地反应过来,他说“城中流行一本书”!难道他也看了?
隔壁屋子里的嗯啊声响又开始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停。渔嫣坐到桌边,喝凉茶压惊。
木板那边突然传来了秋玄灵颤抖地喘息声,“王爷,灵儿好爱您……”
渔嫣一口茶呛到,差点没把自己呛死——那个双腿废了的男人,到底是怎么让女人如此激动的?
她没再去偷看,此男太丑,看着只会惊吓,甚是无趣。
她也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呢!比如云秦,那样的阳刚挺拔……她不笑了,转头看窗外,那月光温软,像曾经他看她的眼神。
他的新婚燕尔,可快乐?可幸福?可也如隔壁那般鱼水欢好?月色穿窗,倾泻在汉白玉的地砖上,寺中恢复了清静。
渔嫣懒懒地爬上床。
睡吧,最好无梦,那便无忧无虑,无苦无悲。
无痛,无伤……
第二日,暖暖的阳光透进来,渔嫣睁开眼睛,在床上赖了会儿,这才慢吞吞起身,推开窗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她朱唇一张,一连两个哈欠,娇娇软软地传进院中各人的耳中。
渔嫣定睛一瞧,那三位夫人正站在御璃骁的房门口请安。晨瑶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紫米粥,香味四溢。御璃骁的衣食都由她亲手打理,旁人不得沾边。
好贤惠!她正在心中赞扬,轮椅木头轮子转动的声音沉闷笨重地到了耳边。她赶紧垂眼,垂手,垂脑袋,恭敬地给御璃骁问安。
守了三年多的寡,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哪记得这么多规矩?
“睡得好?”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渔嫣轻轻点头,做羞怯害怕状,“是。”
他的呼吸沉了沉,渔嫣眼角余光瞟去,阳光落于白发之上,根根莹白,似是披了满肩的雪。
“既然睡得好,梳妆打扮,陪本王去走走。”他转过头,语气冷漠,让人怀疑昨晚那个粗俗到家的男人是不是他。
渔嫣温顺地关窗,梳洗更衣。依然是牙色锦裙,白玉簪绾发,垂一绺青丝,从耳边捋到胸前,脸上的疹子就这样露着。
“马上就能见到你的两个情郎了,你最想见哪一个?”他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问。
不待她回答,御璃骁又一笑,收回了视线,让人推着轮椅往前。木头轮子碾过碎石,发出崩裂的声响,硌得人心里不舒服。
她哪里来的情郎?她守志三年,安守本分,一点尊严被他践踏得成了烂泥。
寺钟一声一声,悠扬长响,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林光山影。
渔嫣往山门方向看,一队铁骑正卷着尘土直奔而来,领头者一身金色盔甲,太阳一照,万丈金光,活脱脱是来示威,彰显霸主身份。
御天祁来了。
马蹄在面前停下,几人翻身下马,渔嫣发现云秦也来了。二人目光一碰,渔嫣的心微微揪痛,随即匆匆低下头。
“起来吧。皇兄休息得可好?”御天祁走过来,扶住御璃骁的手,一脸温和的笑。
“不错,寺中清静。”御璃骁笑笑,态度也比之前缓和了许多,寒暄完,他又转头看着晨瑶说:“小瑶,去煮茶摆棋,本王许久没和皇上手谈一局了。”
御天祁看了一眼渔嫣,亲手推了轮椅往前走。
兄弟二人在前,渔嫣被那三位夫人挤到后面,自然和云秦走到一起。行走时,云秦的手指突然伸过来,在她的手背上轻滑了一下。
渔嫣吓了一跳,赶紧抬眸,见众人都围在皇上和骁王周围,没人理会她,便转过头来看他。
“你瘦了,他折磨你了吗?”云秦小声说,墨瞳里全是不忍。
“没有。”渔嫣摇头。按理说,认定她犯了失节的大错,御璃骁沉她百回深塘也有可能,偏偏一个巴掌也没打过。
突然,走在前面的叶素简转过头来,盯着二人不阴不阳地问:“桐城侯,你和王妃在聊什么?”
声音很脆,如风摇铃铛响。
御天祁马上转过头,盯了一眼云秦,又看了一眼渔嫣,随即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而御璃骁,始终未转过来看她。
渔嫣定了定心神,惊讶地看着云秦,“你封侯了?”
云秦有些尴尬,轻轻点头。
桐城侯,食万户邑,位比亲王,这都是为了匹配婧歌,由太后亲自赐下的厚宠。
“你们很好吧……”渔嫣突然有些吃味,轻轻一拎裙摆,快步往前走。一路踢开好几枚碎石,心中愈加难受。
并肩走着,却不敢多说半句话,连朋友也做不得的苦处,无法诉说。
那行人已经到了院中,小桌支在一株茂盛的山杏花树下。风摇花枝,粉嫩花瓣往下纷飞。二王对面坐着,一只小炉上置着紫砂壶,茶水正香。
“多年未下,不知棋艺如何了。老规矩,拿赌注出来。”御天祁笑笑,二指捏着白棋,盯着御璃骁。
御璃骁一笑,淡然说:“谁赢了,要求对方一件事,输者不可拒绝。”
“行。”御天祁点头,白棋搁下,凝神布局。
御璃骁执黑棋,每一次棋子落下时,都似闲庭落花,根本不加考虑。不知是不把胜负放在眼里,还是觉得稳操胜券,根本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渔嫣神思游离在这些人之外,远远坐在人群后的大青石上,看着云秦的侧影发怔。他站在御天祁身后,不时拧拧眉,抿抿唇,显然沉入了棋局之中。
渔嫣突然觉得,原来云秦娶了别人也能过得好好的,不是她想象中那样食无味,寝不安。
蓦地,有两道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盯得她难受。她匆匆转头,只见御璃骁歪在他的轮椅上,一手握着几枚黑棋,在掌心里转动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见鬼,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渔嫣赶紧低下头,做出胆怯羞涩的样子,摆弄腰带。
“我输了。”御璃骁突然丢了棋子,淡淡地说,“皇上想让我做什么事?”
众人都看向御天祁,他却看向渔嫣,浓眉微微拧了拧,停了会儿,才爽朗地笑,“皇兄就为朕折一枝山杏花如何?”
渔嫣突然有点失望,若是帮着云秦把她讨过去就好了,在御璃骁身边,度日如年。
一阵疾风,绿叶和花瓣纷飞飘摇。她抬眼一看,御璃骁居然飞跃上了大树的最顶端,一手将利箭深深扎进了树干之中,紧抓着这箭,以支撑身体,另一手折下了一枝最妖娆的花枝,这才用力一拔箭,握着箭落回轮椅上。
这功夫惊世骇俗,战神的称号真不是白来的。若腿没废,还不知高到什么地步。
“鲜花赠美人,本王就帮皇上把这花送给最美的女人。”
御璃骁锐利的视线在渔嫣的脸上短暂停了一下,继而看向身边的晨瑶,拉起她的手,把花枝放到她的掌心,柔声说:“本王的晨瑶,当之无愧。”
“谢谢骁哥哥。”晨瑶拿了花,一手轻搭在他的肩上,满眼的喜悦。
“瑶夫人确实美丽动人。”御天祁笑笑,站起身,指着后山说,“去那里走走吧,有些事想和皇兄聊聊。”
御璃骁欣然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