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傍晚回去,念恩和念安扑过来,拉着她就问长问短。
“宫中来了旨意,让王妃明日进宫呢。”念恩指着桌上供奉着的圣旨,一脸担忧。
“进吧进吧,有什么了不起。”渔嫣又烦了,抓起圣旨看了一眼,随手往地上一丢。
念安赶紧捡起来,恭敬地捧回香炉后的架子上,又跑过去关门。
“王妃发脾气,也不能冲着这个发。”念恩一边劝她,一边收拾东西。
渔嫣缓缓坐下来,手指轻抚着圣旨想心事。云秦一回来,太后就召她进宫,到底意欲何为?难道是因为婧歌公主?
这一晚委实难眠,渔嫣看了整晚的书,想了整晚的当年云将军府里那株高大的柿子树。
第二日。
一大早起来,渔嫣就有些不对劲,脸上痒得厉害,抓了几下,掀开了轻纱帐,抬头叫念安,“念安,你看我的脸是不是被蚊虫叮了,痒得厉害。”
“天啦!”念安一声惊呼,手里的铜盆跌在地上,咣当一声响。
念恩听到念安尖叫,匆匆过来,一见她的样子,也吓了一跳,“王妃,您的脸……”
渔嫣被二人的模样吓到,赶紧跳下来,快步去铜镜边看。只见自己脸上密密地起了好些红疹子,被她一抓,又多了几道指甲血痕,活像蒙了层蛤蟆皮。
“王妃怎么办?今儿还要进宫呢。”念安哭丧着脸说。
渔嫣突然就高兴了,脚步轻盈地走过去,选了件藕色的长裙穿上,又挽了个朴实的发髻,簪了一支银镶玉的发钗,就算是打扮好了。
“这是什么运气,可以露脸的时候,偏偏起疹子了。”念安站在一边叨叨。
“好运气。”渔嫣把面纱戴好,转身往外走。
“王妃,要等你回来用晚膳吗?”念恩在她身后问。
渔嫣一笑,脆声说:“只怕一炷香的工夫就被赶出来了。”
“唉,王妃这运气太烂。”念安跟出来,一脸愁容。
“你熬不住,自己出去。”渔嫣回头嗔骂了一句,眼角怒意淡淡拂过,这丫头成天就想把她嫁出去!
念安立刻噤声。渔嫣温柔的时候,能让你觉得是春风拂面,可严厉起来,那眼神根本让人不敢和她对视。
轿子在后宫门处就得停下,渔嫣步行进去。太监们三步一通传,五步一行礼,引着她往御花园走。
远远地,只听到马蹄声疾疾踏来。她扭头一看,见是御天祁策马过来了,到了她身边,马儿不停,他却伸手一捞,直接把她给捞了上去,就放在身前搁着。
“皇上。”渔嫣大骇,他太大胆了!
“皇嫂来晚了。”御天祁淡淡地说着,手掌似无意一般,抚过她的纤腰。
“皇上快放我下去。”渔嫣羞得满脸通红,宫里的人都朝他们看着呢。
“太后正在御花园里看早上开的梨花,用梨花瓣上的露水煮茶,去晚了可喝不上了。”御天祁马鞭一挥,马儿跑得更快,到了御花园边上时,那马儿居然高高地跃起,直接从围墙上跃过去,落在了众人眼前。
一阵阵娇呼之后,众妃都看向了坐在他身前的渔嫣。
“皇帝,这位美人是谁?”太后转过脸来,满面慈祥的笑意,满月一般的脸颊,一双褐色瞳孔凉幽幽地看向渔嫣。
“玄泠国送给朕一匹宝马,朕今儿个正好试试。路上遇到了皇嫂,怕她喝不上太后煮的梨花茶,就带皇嫂一程。”御天祁下了马,笑吟吟地走向太后。
渔嫣赶紧从马上滑下来,还没站稳,只觉得裙子被谁踩了一下,人整个儿往前扑去。
“皇嫂小心。”御天祁赶紧扶她,面纱飘落,露出她红疹遍布的脸。
“王妃果然很美。”几位妃嫔忍不住轻笑,还有人厌恶地躲开。
“见过太后。”渔嫣勉强站稳,急急跪下行礼,一副惶恐胆怯的模样,身子还微微发抖。
御天祁在一边看着,唇角一勾。
“原来是渔嫣,你这脸是怎么了?”太后拧拧眉,放下手里的青瓷茶壶。
“回太后的话,渔嫣昨晚不知道吃了什么,就起了这红疹子。本想着令丫头进宫告罪,可我身边两个丫头都不利索,怕冲撞凤驾,只能自己过来。渔嫣罪该万死。”她赶紧用面纱捂紧脸,又给太后磕头。
“起来吧,皇帝,让御医来给渔嫣瞧瞧。她也命苦,一个人孤苦伶仃,你平常也应当多照看她些。”芙叶太后点点头,慈眉善目的。眉梢一转,又看着荫荫柳叶后面笑了起来,“瞧瞧,谁来了。”
众人扭头,只见婧歌公主一身碧色长裙,活泼泼地跑过来,乌溜溜的辫子甩到胸前,两根碧玉簪嵌在发间,水灵得像夏天里新发出的一枝新荷。
“皇祖母万安。”她飞奔过来,偎进了芙叶太后的怀里,瞅着御天祁笑,“皇叔万安。”
这是长公主的女儿,长公主去得早,婧歌公主在太后身边长大,是宫里最金贵的娇人儿。
“婧歌公主。”
众妃嫔纷纷起来向她打招呼,温柔软语,赞美不停。
婧歌转过身,抿唇一笑,视线落到了渔嫣的脸上,好奇地问:“骁王妃怎么戴着面纱?”
“起了疹子。”渔嫣轻轻揭开一角面纱,让公主看。
公主小声惊呼了一声,有些惋惜地说:“听说骁王妃是天下第一才女,京中第一美人。”
“她是京中第一美人?”有人扑哧笑出了声。
大家扭头,说话的是赵太宰之女蓉欣贵妃,太后嫡亲的侄女。渔嫣出阁前就听闻过她的大名,身材丰满,鹅蛋脸,一双媚瞳,看人时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有一次庙会,她被风吹掉了头纱,引得京中第一大才子为她写了一百八十八首情诗,最后还得了相思病,大病半年才好。后来,才子见无缘抱得美人归,索性出家当和尚去了。
蓉欣贵妃这样辉煌的战绩,你在她面前自称美人,简直是自拉仇恨。
“嘿嘿,贵妃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婧歌公主竖起白嫩的手指摇了摇,小下巴轻点。
蓉欣贵妃朱唇间的笑意浓了,摇摆腰肢过来,轻揽住御天祁的腰,仰头笑道:“怎么办,皇帝哥哥,臣妾越来越喜欢公主了,公主出阁前就在臣妾那里住着吧,臣妾舍不得她离开呢。”
“谁说她要离开了,云秦婚后就住在公主府。”太后淡淡地说了句,瞟了一眼渔嫣。
渔嫣赶紧低头,又露出一副怯懦的样子来。若是特意给她下马威,那还真是高看了她,她是喜欢云秦,可也不会蠢到此时要和云秦私奔的地步。
“太后,皇上,御医已在归籽阁候着。”太监快步过来回话。
渔嫣给太后行了个礼,跟着太监出去。
归籽阁在御花园前面,想来太后还是怕她染上了什么瘟病吧。
渔嫣曾经见过白城安大夫,渔御史说他人品甚佳,刚正不阿。像他这种人能在宫里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白城安给她行了个礼,在她手腕上蒙了块丝薄的锦帕,这才闭上眼睛,探指听脉。半晌,他紧紧拧起眉,睁眼看向渔嫣的脸,“王妃可是头晕?”
“是。”渔嫣想了想,似乎是有一点。
“王妃这是出天花,还是赶紧回去。”白城安起身,匆匆收好了药箱,拉长了脸,喝令小太监赶紧回去禀告太后。
“啊?”渔嫣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是出天花呢?可是白城安没有必要撒谎。他是御医局第一圣手,是不是天花,还难不倒白城安。
天花这词,像毒蛇一样咬痛了宫里的人,很快归籽阁就被围了起来,太监们用布巾蒙着脸,用石灰和盐水往地上泼洒。很快又有人进来,用布巾蒙上渔嫣的脸,把门紧锁起来。
渔嫣傻眼了,这是把她关这里了?
有人从窗外送进了水和午膳,一整天再没人来看过她一眼。渔嫣吃光了饭菜,气闷地盯着空盘子发呆。
到了日落时,几名太监抬着一只大桶进来,桶里散发着浓浓的药水味儿。
“王妃赶紧沐浴。”太监们给她行了礼,像躲瘟疫,逃一般地出去了。
这桶漂着药叶的水令她猛地就想到了昨晚那方药池。只是那池药水格外腥稠,冰凉刺骨。她泡了会儿,很快就开始出汗了,一身红彤彤的。她轻轻揉捏着小腿,忍不住想这两日遇上的奇怪男子。她琢磨着,这两个是不是同一人?
“皇嫂在想什么?”御天祁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渔嫣猛地打了个冷战,扭头一看,只见御天祁不知何时进来了,就站在她身后,一双深邃的墨瞳紧盯着他。
“皇上,我正在沐浴,你怎可进来?”渔嫣大怒,身子全都缩进水里,只留脑袋在水面。
御天祁低低一笑,缓步走近了她,弯下腰,伸手掬了把水,再摊开手,看着水从指缝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