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卿以外,各部总长也略有变动,教育总长改任汤化龙,交通总长改任梁敦彦,其余各部照旧。大家俯首听命,毫无异言。袁总统又特下一道命令:
按照约法之规定,将现行法令汇案分别修正,呈候本大总统核办。在未经修正公布以前,凡关于呈报国务总理等字样,均应改为呈报大总统;关于各部总长会同国务总理呈请字样,均应改为由各部总长呈请;关于应以国务院令施行事件,均改为以大总统教令施行。余仍照旧办理。此令。
从此令看来,大总统已拥有无上权力,差不多与皇帝一样。就是特任的国务卿也是无权无柄,只好服从总统,做一个政事堂的赘瘤。总统发令,他只需副署就好。之后的一切制度锐意变更,条例杂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法令,除新约法中规定的审计院、参政院外,还有省官制、道官制、县官制,每省原有的民政长改称巡按使。道区域由政府划定,每道设一道尹,隶属巡按使,所有从前的观察使,一律改名;县置知事,作为一县行政长官,隶属道尹。且各县诉讼第一审无论民事、刑事,均归县知事审理,取消原来的司法独立。各省都督也一概改名,称为将军。文官官制又分作九等:上卿、中卿、少卿、上大夫、中大夫、少大夫、上士、中士、少士。其他各部官制也酌加修正,并将顺天府府尹改称京兆尹。所有大总统公文程式、政事堂公文程式及各官署公文程式,全部改订,并取消国家税及地方税的名目。
五月二十六日,参政院成立,停止政治会议,特任命黎元洪为院长,汪大燮为副院长。参政人员约有七八十人,一大半是前朝耆旧,一小半是当代名流。袁总统又援照新约法,命令参政院代行立法权。黎元洪明知此事违背共和,不应充当院长,但身入笼中行动不便,只好勉强担了这个虚名。他敷衍度日,院中也不愿进去,万不得已去一回,也是装聋作哑,好像一尊泥塑菩萨,静坐几小时后便出院回寓所去了。袁总统不管是非,任情变法,今天修改这件,明天修改那件,头头是道,毫无阻碍。
在内政的问题上,袁总统处理得越来越顺手,于是更加痴心妄想地要建立子孙帝王万世的基业。但东西各邦只承认中华民国,不承认中华帝国,若反对起来,那可不得了。于是,老袁想出一个法子,打算腾出巨款,聘几个外国人充当总统府顾问员,将来好叫他们动员本国,承认帝制。可惜款项没有着落,所有国家收入,即使只供行政使用还不够,哪里还有闲钱?为了筹款,老袁放松广东赌禁,设鸦片专卖局,又创行有奖储蓄票一千万元。各省援以为例,仿造各种奖券,散卖民间,危害比赌博、鸦片还大。与此同时,老袁跟法国银行商量借一亿五千万法郎,情愿加重利息,并让出广东钦州到四川重庆的铁路权。钱到手后,老袁便聘用日本博士有贺长雄和美国博士古德诺等人为总统府顾问,加礼优待,打算借他们作为承认帝制的导线。不料,欧洲竟闹出一场大战争来,即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国积弱已久,只能袖手旁观,严守中立。中立条规共有二十四条,无非是对着交战国,各守领土、领海界限,不相侵犯。所有彼此侨寓的兵民,不得参与战事。各交战国的军队、军械及辎重品,不得运至中国境内,否则将卸除武装,扣留船员。
中国山东省的青岛,本属胶州管辖。光绪二十四年,因曹州教案,戕杀德国二教士,德国便运入海军,突然占领青岛。之后经清政府交涉,将青岛租借德国,定下九十九年的租约,然后了案。此次德国与各国开战,日本与德绝交,想趁机进攻青岛,谋为己有。青岛是中国领土,德国只有租借权,德既无力兼顾,应该归我国接收,凭什么日本越俎代疱?袁总统一心称帝,有意亲日,竟任他发兵东来,袖手旁观。于是,日本破坏我国中立,从胶州湾两岸进兵。
青岛原驻扎德兵不过一两千人,明知寡不敌众,守不住青岛,但又不忍心就此拱手相让。胶州总督是管辖青岛的德将,职守所在,当即下令拒敌。日本兵舰未能直入胶州湾,于是由龙口登岸,进兵潍县西境,抄到青岛背后,以便腹背夹攻。龙口、潍县完全是中国领土,日兵进境明显侵犯了中立条规。袁政府与他交涉,他仍自由行动,不肯撤回,还说什么攻取青岛,是给中国帮忙,等得到青岛,定会完全交还中国。但天下真有这种好事吗?同是中国人还争权夺利,争斗不休,更何况中日不相联属,日本怎肯把处心积虑谋取到手的青岛,交还中国呢?袁总统聪明过人,怎么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中国的势力不及日本,而他又想仰仗日本赞同帝制,只好模糊过去。不过与日本划一战线,让出数十里中立地面,听令出入,要求战线以外,不得运兵。日本得了运兵路径已是心满意足,自然答应袁政府的条件,随即仗着一股锐气夹攻青岛。德兵多方防守,相持三个多月,最终弹尽粮绝,无计可施,不得已悬旗投降。
袁总统无心过问,照样收揽大权,一心想着规复专制,所以新颁章程又增添了若干条。其中《立法院组织法》和《地方自治试行条例》,名目上是改良旧制,维持共和,其实是徒有虚名,掩人耳目。当时,有个叫宋育仁的在京人员,居然倡议复辟,欲请出宣统帝来登皇帝宝座。袁总统知道后,立即下一申令,说他邪词惑众,紊乱国宪,将他驱逐回籍。到了此时,袁总统仍满口共和,并称帝王总统,均非所愿。谁知他口是心非,暗地里却进行着帝制的复辟。到了民国三年十二月下旬,老袁先将改定后的《大总统选举法》公布出来。
仅看选举法前三条的规定:
一、有中国民国国籍之男子,完全享有公权,年满四十岁以上,并居住国内满二十年以上者,有被选举为大总统的资格。
二、大总统任期十年,可以连任。
三、每届大总统选举时,大总统代表民意,依第一条所定,敬谨推荐有被选举为大总统资格者三人。前项被推荐者之姓名,由大总统先期敬谨亲书于嘉禾金简,钤盖国玺,密贮金匮于大总统府,特设尊藏金匮石室尊藏之。前项金匮之管钥,大总统掌之。石室之管钥,大总统及参政院长国务卿分掌之,非奉大总统之命令,不得开启。
试想,做了大总统已是年满四十岁,一任十年,而且可以连任,但到底可以连任几次,一次或两次还是三次,并未明确限制。人生不过百年,若连任数次,便是终身大总统了。后任的大总统必须由前任的大总统推荐三人,署名金简,密贮金匮。将来选举后任大总统时,除现任大总统有选举的机会,可以连任外,只有金简中所写的姓名可以参加选举。照此制度,明明是总统可以世袭,如袁总统有十几个儿子,他若在金简上写三个儿子的姓名,藏起来,等后任选举,总要从他三个儿子中,选出一人;否则只有老袁永远活着,仍让他连任下去,别人是永世无望了。
《大总统选举法》既然已经改定,袁总统应按照法律规定施行,他便将自己中意的三人书藏金匮,有人说是黎元洪、徐世昌和袁大公子袁克定;也有的说是克定、克文、克良,全是袁家公子。但袁总统素好秘密,书藏时无人在旁,因此具体是哪三人,外人也无从知晓,不过妄加推测罢了。
光阴似箭,转眼间到了民国四年。元旦期间,自然免不了一番封官授爵,只是这次改用新颁布的官制。老袁一面命令教育部整顿学校,提倡忠孝节义,要求所有小学校读《论语》《孟子》二书,并列入科目,不得废经。一面颁布乱人自首特赦令,凡在民国三年十二月前,所有附乱人等,或被胁、或盲从,均可以向地方行政官署悔罪自首,由地方行政官呈请大总统特赦,给予免罪证书,回籍营业。
欧洲各国忙着战争,根本没空管中国的闲事,美国虽属中立国未曾参战,但距华较远,与中国也没什么龃龉。只有东邻日本虎视眈眈,自从攻取青岛后,屯兵不撤,日夕绸缪。不但青岛领土权被占去,就是青岛街市上所有营业、行政等权,也被日本人占去。袁总统得此消息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青岛有一德华银行,之前由德国人经营,老袁曾存着巨款,约计两千万马克,准备将来恢复帝制时用。这次听说日本人干涉营业,担心被日本人吞去,无从追索,岂不是白费金钱,破坏好事?领土权可以抛弃,私款确是万难割舍!当下老袁急中生智,迅速通牒英、德、日三国,宣告撤销山东战场,牒文内列着三个理由:一、青岛战事现已完毕;二、胶、莱、龙口各处已安定;三、中国应设兵防海,阻禁匪徒侵入胶、莱各处作乱。如此一来,不能不要求日本撤兵。哪知牒文刚发出去,日本政府的照会就到了,照会中含混说道:“君有大志,何必亲近德意志,难道我大日本帝国,就不能做一帮手吗?”袁总统看到此照会,心里一暖,踌躇了好一会儿,便邀请顾问员有贺长雄、西坂大佐等人秘密商议,托他们电达本国政府极力赞助。接着又电嘱驻日公使陆宗舆,疏通日本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