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就沿着香椿树街的北侧古旧地流淌着,冬天是一种冰凉的蓝绿色,春夏两季总是莫名地发黑发黄。河是京杭运河的一个支流,在化工厂尚未建造的年代里,河水清纯秀丽,香椿树街的人们打开临河的木窗,可以看见那些柳条形的打渔船,看见船上的打渔人和黑色的鱼鹰,现在河里当然已经没有鱼了,有运煤和水泥的驳船队驶过河道,有油污、垃圾和死鼠漂浮在水面上,鱼却从水下消失了,那些来自浙东或苏北的打渔船也就从人们的窗口前消失不见了。
旧时代的风景正在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消失,但它们也在香椿树街流下了诸多遗痕,就像街东头这条不到二十米长的狭窄的街弄,从前它是河上打渔人家上岸的必经之路,人们称之为打渔人家弄,现在少了个简短的地标,但仍然叫打渔弄。
红旗家就在打渔弄里,打渔弄里一共三户人家,一户是红旗家,一户住着红旗的伯父一家,另一家靠着河道的是香椿树街最漂亮的女孩子美琪的家,后来人们都听说红旗是在那个邻家女孩身上出的事。
红旗往石阶上走准备下河的时候,看见美琪坐在她家剪螺狮,美琪穿了一条翠绿色的裙子和白小褂,她的胸口总是挂着一把钥匙,当她弯下腰在盆里挑拣螺狮时,那把钥匙就悬荡到她裙子的褶皱里,咯嚓,咯嚓,美琪快疾麻利地剪着螺狮,有一个被剪除的尖壳就径直飞到了红旗身上。
红旗很夸张地叫疼,一只手去揉摸他的腰部。他看见美琪的眼睛朝他的手边瞄了一眼,然后就飞快地躲开了。红旗想那是因为他穿着游泳裤,虽然游泳裤是尼龙彩条的那种,令别的游泳者羡慕,但女孩子通常是不会朝它多看一眼的。
又在剪螺蛳,你们家怎么天天吃螺蛳。
没有呀,你什么时候还见过我剪螺蛳?美琪很认真地否定了邻家男孩的搭话,她说,太阳还没下去你就下河,不怕晒黑了皮肤?
不怕,晒黑了皮肤你就不嫁我了吗?
又胡说八道了。美琪再次纠正了红旗说话的方式,她低下头抓起一颗螺蛳说,真奇怪,这么脏的河水,你们还喜欢在河里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