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修业是向街西的老年借的自行车,是一辆年久失修的破旧的车子,老年说,不知道你车技怎么样?这车子只有我会骑,没有刹把和铃铛,骑起来龙头要朝左面歪一点。李修业只是急着赶时间去城西的铸铁厂上班,朝左面歪,我记住了,他匆匆地跨上车朝后面挥挥手说,老年,明天上午到我家来下棋,杀你个屁滚尿流。
有人看见李修业那天满面怒容地骑车经过铁路桥,嘴里咕噜着好像在骂人,当时还没有人知道是达生把父亲的自行车偷偷骑走了,但是熟知李修业脾性的人对他的脏话和火气总是不以为怪。
从铁路桥到北门大桥大概有五百米远,这段距离李修业疾驶而过,他算了算赶路的时间,假如一直保持高速也许不至迟到,因此李修业的那辆破自行车几乎是疯狂地鸣叫着爬上了北门大桥的桥坡。李修业下坡的时候听见风灌满了他的耳朵,除此之外他也听见了那辆运载水泥的卡车按响了喇叭,他想抓刹车闸,但它像垂断的铁丝形同虚设,李修业觉得自己在一道白光中朝卡车奔驰而去,像火车或者飞鸟的俯冲,他最后看见的是儿子达生嬉笑的鬼脸,看见儿子的屁股在自行车的横杠上左右扭动,他似乎看见儿子正费劲而快乐地骑着他急需的自行车。
揍不死的东西。
卡车司机后来回忆起人车相撞的时间,那个不幸的男人的咒骂语义不明,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死于北门大桥那年达生十三岁,达生记得出事的那天他和叙德在护城河边的煤渣道上练习双手撒把的车技,附近是一个被装卸工遗弃的驳岸码头,从码头上抬头西望可以看见河上的北门大桥。他记得那天听见桥那边传来过一阵嘈杂之声,但是他和叙德都没在意,他们以为又是卖西瓜和卖菜的摊贩在为摊位而争执不休。
轮到叙德练习的时候,达生突然想起时间的问题,他让叙德看看他的手表,叙德头也不回他说,一点钟。达生说,怎么老是一点钟?他走过去拉住叙德的手,猛然发现叙德的手表已经停摆了。什么撒尿破手表?达生一气之下就把叙德从车上拉了下来,推着车子猛跑了儿步,他说,你把我坑苦了,今天回去肯定是一顿皮带和鞋底加肉馒头,要撑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