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龙一勒缰绳,战马低鸣一声停了下来。及至探子奔近时,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有查到什么消息?”
探子道:“启禀将军,昨晚弥勒乡军民疯了一样抵御我军攻城,是一个叫王四的人所为。”
“王四?”马如龙浓眉动了一动,在脑海里搜了遍有名有姓的人物,对这个名字却毫无印象,不由诧异地道,“没想到弥勒乡还隐藏着这等高人!”
探子又道:“此人名炽,字兴斋,就是十八寨人,因在家中排行老四,故人称王四。”
马如龙的脸色变了一变:“你说他是十八寨的人?”
“没错。”探子道,“那王四说动马昭通拿出了一千两银子,鼓动军民,说是只要杀敌军一人者,便可得一两银子。我军败退后,此人的事迹已传遍弥勒乡的大街小巷,所以绝对不会有错。”
马如龙不由得苦笑道:“一千两银子便保住了一座城,好一桩买卖!”顿了一顿,把钢牙一咬,“今日本将军定要活捉那王四,把昨晚的耻辱讨回来。走!”
姜庚站在山头,望着浩浩荡荡而来的起义军,苍白的脸上涌起了股红潮。旁边站着的曾胡子有点害怕,脸色发白地望向姜庚:“姜兄弟……”
姜庚见人高马大的曾胡子那胆怯的样子,鄙夷地道:“怎么,又怕了吗?”
曾胡子道:“他们有一两千人,且手里还有鸟枪……姜兄弟,那鸟枪可不是打鸟的啊,打起人来一打一个准,十分厉害。”
姜庚把手里的一根草放到嘴边,舌头一卷,卷到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眉宇间漫起股淡淡的杀气,以及杀敌立功的决心。
姜庚是有野心的,他一直想做十八寨的头号人物,然后想在这乱世之中领导十八寨的人闯出一片天来。然而在这里有个人时时压着他,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那人。随着时日的流逝,这件事便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那人便是王四。那小子凭借着一些小聪明,在十里八乡做生意,这些年着实让他赚了些银子,很受乡亲们的喜爱。许多人甚至说,生儿当如王兴斋,人穷志不穷,硬是在这穷乡僻壤闯出了一片天地。
这让姜庚十分不舒服,他压根就看不起王四那斤斤算计的嘴脸。什么是生意人,什么是商人?那便是无利不起早,无商不奸,那种人不仅趋利附势,更是投机取巧的下等人,即便是上山做土匪也比生意人来得光彩,至少活得像个男人的样子。
姜庚吐掉嘴里嚼烂了的草,眼里寒星一闪——他今天就要做给十八寨的人看看,在这里只有他姜庚才能保护十八寨,在这乱世之中,只有像他姜庚这样的人,才能做出一番大事。
姜庚咬了咬牙,今天就是他压倒王四的日子!他把头转向曾胡子,恶狠狠地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今天这一战老子打定了,如果你怕了,趁早给老子滚蛋,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曾胡子没读过一天书,且天生胆子小,自然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子,除了跟着姜庚混口饭吃,别无出路,当下便狠了狠心道:“姜兄弟既然下决心要与起义军决一死战,兄弟跟着你拼命便是!”但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依然忍不住打鼓。
姜庚冷哼一声,问后面的弟兄:“可准备停当?”
后头有人答道:“火药已经在各个入口埋好,弟兄们也都在附近埋伏完毕。”
姜庚满意地点点头,届时只要火药一炸开,这里上千的村民就会出其不意地杀出去,给起义军来一个迎头痛击。他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放心,认为这一战赢定了。
李耀庭带着队伍赶到弥勒乡时,马如龙的起义军早已退走了,他略微有些失望。
每个人都想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做出一番功业来,李耀庭也不例外。那马如龙是杜文秀军中最杰出的将领,且年龄与他相当,他很早就想会会此人,哪怕面对的是一场生死之战。然而当他闻知马如龙是被一个叫王四之人打退时,脸上露出抹惊异之色。
不消多时,马昭通领着王炽迎出城来,双方寒暄了几句,李耀庭问道:“不知哪位是王四?”
王炽走上两步,抱拳道:“正是在下。”
李耀庭上上下下打量了番此人,见他年纪不大,天庭饱满,目如朗星,也抱起拳道:“王兄弟巧施计谋退却乱军数千,令在下佩服!”
双方谦让了一番后,马昭通道:“为了庆祝胜利,答谢王四和众军民打退乱军,老夫特设宴庆功,李将军来得正好,进城去喝一杯如何?”
李耀庭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便带着书生意气,一是一、二是二分得十分清楚,这场胜利他未立寸功,甚至连战斗都没赶上,打心里不愿参加这庆功宴,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吧,又觉得太没人情。正左右为难之时,突见远处一匹快马迎着朝霞急驰而来,没多时,就到了众人面前。
王炽见了此人,连忙上去问:“如何?”
那人喘了两口粗气道:“起义军去了十八寨,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那里了。”
原来,击败了马如龙之后,王炽觉得不放心,就暗中支使一人去打探起义军的动向。听了这消息,王炽的脸色变了变,眼神不由自主地朝李耀庭望过去。
在王炽心慌的时候,当中有一人却是暗中欣喜不已,此人便是桂老西。
他所押送的那批货现在还在十八寨,如果李耀庭的队伍去了那边,那不正好可以把他的货给讨要回来了吗?在王炽的眼神看向李耀庭时,桂老西也迫不及待地看向他,眼里饱含着期许。
李耀庭正愁不知如何脱身,听了这消息,反倒是心下一喜,秀气的眉头一扬道:“这帮乱军好大的胆子,我们这便去十八寨!”
王炽闻言,连忙答谢道:“若李将军能救我父老乡亲,王四感激不尽。”
“客气了!”李耀庭翻身上马,领着众军奔向十八寨。
一行人赶到十八寨时,马如龙还不曾发起进攻。
这倒并非是马如龙不想杀进去,而是这里的气氛让他觉得十分怪异。整个寨子的外围看不到一人防守,像个空寨子一样。
太静了!在大敌入侵的时候,十八寨的这种宁静给了马如龙一种不安的感觉。十八寨既然有王四那样的高人,决计不可能不战而逃,平白把地盘腾出来给他,那么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究竟是什么阴谋呢?马如龙的浓眉紧蹙着,抬头向山上看了一眼。山上树枝摇曳,树叶婆娑,却看不到一星半点的人影。
姜庚摆下的阵势难住了马如龙,但此时在山上的姜庚却也不好受。他在山上望见了另一支部队,且在这支部队里有两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王炽、桂老西。
山上的弟兄们看到这支部队时,都喜上眉梢,因为这股生力军一到,马如龙便如一只煮熟的鸭子,在双方的夹击之下难逃一死。然在姜庚看来,那帮人的到来,可能会是一场灾祸。
桂老西的货是他抢的,马如龙死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乖乖地把抢来的货交出去,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给桂老西道歉。可如此一来,他的脸面日后往哪里搁,从此后在这十八寨可还有他姜庚的立足之地?二是拒绝交还货物,硬是将其吞了。但这样做的后果是,双方都找不到台阶下,一旦动起手来,死的人铁定是他。
曾胡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姜庚脸上瞟过去。
姜庚的脸色从表面上看去没有任何表情,实际上心头正自咚咚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