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开始了。
头几天心灵的创痛早已是一个梦。当时的厌恶和恐惧也已烟消云散。倒是仅仅属于肉体的片刻的欢乐,却又让她久久难以忘怀。她恨那些日子,但又留恋这几天给另外日子的补偿。那种耻辱感过后,想想也不过如此。她理解了那些小媳妇欢乐的笑语。许多次她都满怀着希望,想把三勇变成一个男人。可是徒劳。她便烦躁不安,几次把三勇赶到地下睡。有肚里孩子架着,三勇不敢造次,嘿嘿一笑,鼾声仍震天响。玉兰只好寄希望于腹内已开始蠕动的活着的小生命。
临盆的时候是黄昏。村子上空罩着昏黄淡青色的烟雾。
“还愣着干啥?快去叫你王大婶。”三勇刚要走,又被梁四老汉叫住了。老汉皱着眉头,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吸了一袋烟,再对三勇吩咐:“一个熟人也莫让进,我去请大夫。叫她先忍着别叫,没了气力到时可作难。”
给公社卫生院的林医生塞了二十块钱,人家才出这趟诊。平生慷慨了这一回。没有办法,他得提防着。
五更时分,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梁四从箱子底下翻出祖宗牌位,摆起,点燃一根香,拉三勇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人怕鬼,鬼偏找上门。第二天,抱着孩子到亮处一看,爷儿俩傻了。孩子不像玉兰,和他姑父一模一样,大耳朵,大嘴巴,小眼睛,尖下巴。
梁家的下一代注定都要与外界隔绝地度过自己的童年。这种日子又在他们脸上烙下另一种印记。
有了学学,玉兰更懒得和人说话。她觉得那些天事情多得简直做不完。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玉兰越来越觉着不对。学学哭起来不会拐弯,看人两眼发直,叫他半天,直愣愣地瞅着你。
“老天爷,弄不好是个哑巴。”
她不知所措了。
两个男人闻声跑来,左瞅瞅,右瞧瞧,越看心越凉。照孩子屁股狠抽一巴掌,哭声拖它一两年,百十来年,也不拐弯。
三个大人围着一个孩子,颓唐地圪蹴着,表情木然,良久不见声息。突然,女人扑上前去,抱着孩子哭喊着,“我的学学,你说话呀!我是你娘,你叫我,我是你娘啊!小祖宗,你说话呀,我是你娘——”
这个打击老梁家无论如何也经受不起。后来的两个孩子也都是长到五岁才会说话,儿童的声音带着一丝苍凉。好事者去问黄瞎子。瞎子念念有声,后来用竹竿在地上画出一个“苦”字,每一画里都有血,血腥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