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一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多钟。市区的几条大街已经开始从睡梦中醒过来。卷毛并没有送洪一民回家,倒是洪一民把卷毛安排到了一个酒店。不过,从喝酒开始,到喝酒结束,洪一民一共到厕所用手伸进喉咙挖呕了四次,最后在跑到洗手间的路上吐了一次,也就是说洪一民总共吐了五次。而卷毛倒是一次也没吐,就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其他几个人么吐得吐,走得走。只有洪一民是越吐越清醒,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是清楚归清楚,头却也是痛得厉害。
在头痛得最厉害的时候,大风实业的李金兰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洪一民,这时的李金兰红光满面,也是酒气熏天,但是她还是一副很优雅的样子,说,洪一民,对不起,我这样子很难看吧。你等着,我会来找你的。
洪一民一边接过名片,一边显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好看的好看的,怎么会难看。李总现在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呢。
李金兰说,去你的,你不要叫我李总,你叫我李金兰!
然后李金兰几个就顾自走掉了,剩下卷毛在桌上趴着,剩下洪一民在那里头痛着。本来他们是要带卷毛走的,洪一民说,你们走吧你们走吧,郭总我来安排。
于是,在头痛得最厉害的时候,洪一民将钱包翻来覆去哆哆嗦嗦地掏出来付了啤酒白酒红酒黄酒,以及鸡鱼龙虾的钱。付钱的时候洪一民的头很痛很痛,很痛的时候他就想,这两千块钱,我要赚回来,我要马上就赚回来!
在马上要赚回来的念头里,洪一民安排好卷毛后,就穿过苎萝巷,再到艮塔路,再转到荷花路,然后他就把自己从自行车上卸了下来。洪一民看了看手机,5点20分,还可以再睡两个半小时,牧野广告公司是八点半上班的,还可以睡两个半小时!
张小波的声音出现在耳朵边时,洪一民感觉自己肯定像一只蝗虫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因为张小波在电话里大叫着,师傅,你在哪里,你迟到半小时了,有些人说你要被扣钱了!!
说要被扣钱的人是方丽丽。方丽丽说,迟到了就要扣钱,今天有人要被扣钱了。张小波想说,你管得着嘛,这钱又不是扣进你的口袋,至于这样幸灾乐祸么。看着方丽丽阴笑阳笑干笑的样子,张小波突然怀疑起师傅洪一民来。说是怀疑洪一民,其实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洪一民在那个晚上与他喝酒喝得差不多时给他看过手机信息,信息是方丽丽发给洪一民的,方丽丽说,如果有空,叫洪一民晚上去他那儿,就她一个人在家。
当然,这条信息前,方丽丽还给洪一民发了好多信息,张小波基本上都看了。因而张小波就越发地奇怪方丽丽,也奇怪洪一民。私下两个人一直在发信息,但面子上,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当然当然,洪一民不喜欢方丽丽这点是可以确信的。只不过,方丽丽喜欢着洪一民却又总是要中伤洪一民,张小波就怎么也搞不清了。
看方丽丽的样子,似乎对洪一民有着深仇大恨一般。每天在办公室,除了谈业务之外,几个人凑在一起,就是说一些洪一民的风凉话,虽然不是指名道姓,但傻子也知道在说谁。而且,即便是在周一的例会上,方丽丽与她的徒弟们也是指桑说槐,扯东扯西。似乎一肚子的冤,一肚子的屈。而洪一民呢,也自然是很少说话。公司里来来回回,张小波发现,洪一民只跟设计部的人开开玩笑,跟自己说说话,再就是跟公司的总经理陈大奇聊聊,对于业务部的其他人,他也是一概不正眼看的,所以,也就无话了。
洪一民看不惯方丽丽一干人结党,也看不惯业务部乌烟瘴气,早上迟到的多,早上在办公室吃包子的多,于是,洪一民就向陈大奇建议,弄个规定,免得早上一到办公室就闻些油啊烟啊的味道,如果来个客户实在是不像样。迟到的要扣钱,早退的也要扣钱,当然早退是不好管理的,因为业务部的人员都是靠在外拉广告才有业务的。所以,关键是迟到的一条。
而现在,方丽丽抓到了从未迟到过的洪一民的一根小辫子。不是你洪一民提的么,让你自己尝尝这扣钱的味道。张小波说,师傅,方丽丽以后又有话讲了。洪一民就冷笑了一下,让她放屁去好了。然后转身走进陈大奇的办公室,掏出了20块钱说,今天我迟到,现在就罚了吧。
张小波说,呀,师傅,你怎么这么傻。你现在业务成绩好,陈总哪里会罚你,你要主动去缴钱干什么。
洪一民说,你懂个屁!
张小波低下头,再不说话了,他马上跟着洪一民出门,洪一民进门时跟他讲过,说有票业务一起去谈一下。其实这票业务洪一民已经在昨天晚上基本用白酒加红酒加黄酒加啤酒搞定,只不过,他要带带这个徒弟。带带这个徒弟有两种意思,一种意思就是要带着张小波去谈,授之以渔,身临其境地教他谈业务拉广告的方法;另一种意思是你跟我去,成了后分点业务提成费给你。而现在的洪一民,显然是后者。大家活得都不容易,尤其是新来的业务员。有时几个月拉不到一桩业务也是有的。
到达九方公司时,洪一民发现这个卷毛郭总并不在。问了几个人,都说没有来。洪一民心里一沉,不会是到现在还睡在酒店吧。他小心翼翼地拨通了卷毛的号码,说是小心翼翼,那是因为人家毕竟是一个公司的老总,喝酒喝多时与你称兄道弟,离开酒场或是醒了酒后,尊卑高低还是要分清楚的。不然,那只会惹人笑话。洪一民说,小波,这点你要记住了,咱只是一个业务员,不要因为人家在喝酒时与我们称兄道弟,我们就真的以为是兄弟了。所以,一会儿碰到郭总时,我们说话还是要小心些。
张小波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可是他点完头,发现洪一民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洪一民开始有点担心起来,他说了声我们走,就把自己丢上了自行车。
酒店的房间里敲了门没反应,问了总台说没有退房。张小波说,师傅算了,人家一个老总干嘛去咱哪能知道,万一正在开什么会,也不一定,或许正在路上开车,不方便接电话也有可能。说完张小波的脸上露出一脸的坏笑,当然,坏笑是很小很小的,但洪一民能看出来。
洪一民本来想骂张小波的,可是听到后面,忽然觉得张小波讲得也不是没道理。于是,两个人在酒店的大堂里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洪一民再次拿起了电话。
这一次,电话里果然有声音了。洪一民冲张小波笑了下,张小波的脸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只是没等他笑完,洪一民又叫了声,走!张小波说去哪里去哪里,洪一民睬也没有睬他,于是张小波也赶紧骑上车,跟在洪一民的自行车后面。
卷毛躺在人民医院的床上,手上挂着吊针,但看到洪一民时,依然露出了笑容,说,他妈的,洪一民,还是你酒量好,你看你一点没事,我这样了。
洪一民也笑了笑,只不过,脸上写满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