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场,克里姆林宫,世界上一流的马戏团,还有金发碧眼高挑漂亮的俄罗斯美女……这些你不心动么?
我还真没有心动,我其实并不想去莫斯科。
李大荣却一次又一次地说,小如,你得去啊,你想想看,那冰雪皑皑的国度会是什么场景,还有,贝加尔湖,涅瓦河,还可以去圣彼得堡,再想想那波罗地海边的风光,心都要醉了。
我还是不想去莫斯科,为什么我一直说是莫斯科而不是俄罗斯,因为我知道,如果要去,一定是去莫斯科,至于俄罗斯的其他地方,那是以后的事了,至少可以说是未知或待定的事了。
李大荣说,不愿意去看风景啊,那你再想想看,果戈里,陀斯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肖洛霍夫,普希金。怎么样,全是文学大家,再怎么样,能瞻仰一下这些文学大师都是后人的幸运啊。
我的心稍稍动了下,却仍然不想去,至少是现在不想去。如果有一天要去,也是自由地去,自由地瞻仰,那是我想要的想去的。一个作家,成为枪手和御用,是一种悲哀。只有真正自由的写作,为了心灵的写作,才是作家的幸福,一如你自由的行走和心灵的游弋一样的幸福。
李大荣说,要去的!我知道你手上很忙,但这也是一块大工作,没有你不行!
我说,我手上还有一部旧城改造的长篇报告文学没有写完,你叫我一个月要交稿,我肯定完成不了。再要我去莫斯科,我怎么也忙不过来的。
李大荣说,你可以的,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么多人里,我为什么不带其他人,老是带你?就是因为你的能力。去吧,一定要去的!这事,其他人干不了。当然,我会再带两个人去协助你采访,旧城改造的书允许你两个月后再交稿,先采访莫斯科的。
我还是不想去,但我发现我没有退路了。所谓的进路与退路,在一个单位里是这样的:在你没准备辞职前,进路与退路都不是你自己安排的,你的自由都是在单位领导的安排下进行的,你的进路取决于你努力与否,然后还要看能不能让领导满意和舒服。而你的退路就完全在于领导舒服不舒服了,至于努力不努力,有时也就是领导看你顺眼不顺眼罢了。
我知道,李大荣这次又可以大赚一笔了。
已经四年了,手上的关于旧城改造的长篇报告文学还没写完。李大荣说,你再辛苦下,今年是一定要出掉的,最迟到10月底。
是的,这本书的时间拖得够长了。
我一直觉得这太不应该了,而且这有悖于报告文学的写法。我一直觉得,写长篇报告文学,就要与那些主人公同吃同住同睡,这样才能有真正的第一手资料,可以见到人家见不到的场景,可以了解到鲜为人知的鲜活事件,可以接触到感人至深的动人一面。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忙着众多重要工作的间隙见缝插针地去采访下而已,于是,时间就越来越长,越来越久。
可是,几年前,李大荣力邀我到作协时,是怎么说的呢,他说,三年出一本书,你什么事也不用做,就三年出一本,咱们把整个诸暨市全部游玩遍,弄些山庄景点进去,写些游记就可以。
我当时是高兴的,那是因为三年出一本书,又说是旅游类的书,其他什么事也不用干,而且有双休日。我终于同意了。
说我终于同意是因为,是因为李大荣请我吃饭很多次,我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要到他这儿来。论待遇,比不了一家正在一次又一次请我去的企业,年薪18万。而他这儿,只有5万。
单这一条,就让我卡壳了。毋庸置疑,这是个物质社会,在房价物价都高得离谱的情况下,考虑收入的多少无疑会成为我选择单位的重要砝码。
但,李大荣一直不死心。李大荣用他的方式攻击了我的软肋。
那段时间他天天请我吃饭,虽然吃饭不会影响我什么,但他在这个城市毕竟也是个知名人物,一个城市的作协主席。他说,一个城市就一个作协,一个作协就我这么一个主席,一个主席足以代表一个城市的文学。他说,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身体不太好,来我这,你可以双休,养好身体为主。还有,工作一定要轻松,要开心地工作,三年我们一起写一本旅游类的书,怎么样,就是把这个城市的山庄啊、旅游景点啊,弄上去,写写美文,写写游记,这就可以了。对了,还有一点,那就是你酷爱文学嘛不是,我来帮你,你在我这儿,你有空就自己多创作创作文学作品,我会帮你推荐出去发表,让你进入全国主流文学界,让大家都知道有你这个名气大大的吉小如!哈哈。
我的心动了。这是真的。我当时真的心动了,相对于企业而言,有谁会那么在意你的人生规划和人生发展,相对于老板而言,有谁会在意你的身体好差,你能回报多少是企业最为关心的。而李大荣不是,他说的都证明他与企业无关。
然后他动用他的社会力量来说服我,比如我的朋友,比如我的曾经的同事。这些人都在他的如簧巧舌下投降,充当了说客。
我觉得,一个领导能如此低声下气来一次又一次地请你,这本身就很容易了,再动用社会力量来请你,而且还设身处地地为你想你的人生规划与发展前景,这足以证明,他对你有多用心,多关心。
可是,直到我答应去了作协以后,我才发现,原来一个县级城市的作家协会就是一个企业,甚至比企业还不好,大企业还有董事局,还有副总,而这个县级城市的作家协会,老板就是作协主席一个人,至于其他的副主席秘书长什么的,全是空架子。叫几个围在身边的会写点小文字的人来充当一下副主席就可以。
直到我答应去了作协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李大荣说的全是说的,他的说法与做法是两码事。在我的决定生效后的第二天,他就打来电话说,小如啊,现在有一桩活没你不行啊,开发区有本杂志要办,我们这儿没人拿得起来,只有你才行,你以前办过杂志,有经验有名气,只有靠你了。
我能说什么呢?
正式上班一星期还不到,李大荣说,我们城市在搞轰轰烈烈的旧城改造你注意到了吧?市委宣传部要作协写一部长篇报告文学,这事我考虑了好几天了,没人拿得起来,只有你了。这样吧,时间你自己安排,我这里有各拆迁组组长的名单与号码,你到时自己安排采访去。
我能说什么呢?
后来,作协要安排采风,当然,所谓的采风就是到某个企业或某个镇乡走走看看,给他们写几个稿子,然后拿钱。当然当然,钱是跟我无关的,跟我有关的是我要在采风前事先写出漂亮的文案,让客户一看觉得很值得,很有意义。李大荣说,这种事除了小如,其他人都不行的,小如做过广告,做过方案,做过策划,有思想,有头脑,有文笔,一出手就让人惊艳。
我能说什么呢?
直到现在,我发现很多事过去了,我觉得在我要说不的时候了,李大荣还是迂回地说着他的故事,他的故事总是最后让我难以拒绝,至少在我辞职之前是这样。我总是心太软,有时在这个社会,心太软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现在他说,去莫斯科是一定要的,因为其他人不行,可是其他人行不行关我什么事呢?当然,我知道当然是不可以的,这直接关乎到李大荣的经济效益,现在的我是他的摇钱树。他说,贾总这个人还可以,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性子太直,但性子直也有好处,就是不会算计人,不会绕弯子地算计人。你呢,反正都是为我着想,都算是为了我吧,贾总这里你也迁就他一下,老板嘛,都是这样的。再说了,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他们是我们的客户,客户是上帝嘛,对不对?
我能说什么呢,我知道,这一次李大荣又可以大赚一笔了。因为贾狂潮说,准备100万块把这本书出了,而且要全国轰动,要引起国际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