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屌,老子想打劫也不趁着火打劫,不要命了。” 钟老大突然站起身,瞪大眼睛盯着子璋吼道,平日里只跟那些文绉绉的打交道,头一次碰到这号儿,一时间竟愣住了,半响,才说道,“爹,你看,这哪是来谈生意的,这摆明是来吵架的。”
程大当家并没有理会子璋,只是笑着对钟老大说,“年轻人气盛,你就别往心里去,咱们谈咱们的,你说……”钟老大一只脚突然蹬在凳子上,这举动声响倒是把程大当家也吓了一跳,“没的说,这月份出海是让跟着我跑船的十几条弟兄断命,要不是说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眼瞅着就揭不开锅,我他娘的才懒得跟你得瑟这个。”说完一副赴刑场的模样,本来就丑陋的模样更是狰狞起来,子瑜站在边上看着,心里不由得笑了,这小子够佞。
程大当家也是不慌不忙道,“你大可放心,出船前我会叮嘱程府的管家,倘若这次出船当真遇了劫难,就给昌丰号弟兄的家眷们再多发些银两。” 钟老大听了冷哼一声,“屌,人都沉到海底,谁还听得。不是价格翻个倍,就是九月后再出船,还有个把月就熬过去了,饿也饿不死我们十几个爷们儿。”
“你,你这是坐地起价,”子璋伸手指着钟老大,还是那愤愤的表情,子瑜看着子璋,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那时候他跪在娘亲冰冷的身体前,用手指着二娘和子璋,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委屈,像个白痴一样,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记得,那一年他十三。
“大哥,整个福清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与他交情深得很,你怎么也不说道两句。”子璋见自己跟钟老大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便把矛头指向子瑜,子瑜皱皱眉头,一脸的无奈却又不紧不慢的说道,“朋友谈钱,伤和气。”
子璋明显被子瑜激怒了,不过还不等他出幺蛾子,程大当家却说道,“既然这样,那钟老大先请回,容我再考虑考虑。” 钟老大皱了皱眉头,心里寻思着这老匹夫可不是什么善茬,这一考虑就是拖着我,虽说是饿不死,但是毕竟不同于福顺号他们,何况真到了九月,生意好不好做可是说不准的事儿,想到这,钟庆把无赖这个词发挥的淋漓尽致,“那成,就是别那么麻烦了,我从这儿等,什么时候考虑周全了,什么时候给个话儿。”
子瑜看了眼钟老大,眼里满是赞赏,琢磨着这家伙有长进,就算不出船,从程府耽误一天也得讹上一天的酒钱。
程大当家万万没有料到钟老大是这般不讲理的人,他看了看子瑜,子瑜像是突然领悟到什么一样,对着钟老大说道,“阿庆,爹考虑问题的时候不大喜欢有外人在,不如,你先去偏房歇歇脚,待到什么时候爹考虑好了,你再过来书房。”子瑜的声音比那端午的糯米粽子还软,软的子璋头上直冒火,软的程大当家心里一沉,是的,他纵然算的清楚,却也没算到子瑜是光明正大的把胳膊肘往外拐。
但子瑜的话出了嘴,程大当家就不得不顺杆儿爬,“也罢,钟老大可去偏房歇息,我们商议之后自然会给你个答复。”听了这话,钟老大便跟着进来的伙计往外走,走的时候不忘看了一眼子瑜,子瑜却一笑,笑的很欠抽,钟老大突然大笑了起来,冷清的程家大院就听见钟庆那粗哑嗓门的大笑声。
待钟老大出了门,程大当家冷冷的看着子瑜,却见子瑜同样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比他更冷几分,“你,这是何必,总归你是程家的人,当真是吃里扒外了。”子瑜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程子璋的反映总是能在意料之中,他一脸的忿然,“哼,你不把家里生意当自己生意也就算了,你怎么……”“我怎么了?”子瑜突然开口,瞥了一眼子璋,转而看向程大当家,“爹要是想埋怨指责大可不必,有空还是听听曲儿消消气的好。”
“子瑜,你为何心里总是放不下,为父最后知道了,但是已经晚了,不能再牵扯进无辜。况且内眷之事,不能影响了程家的正事儿。”程大当家说道,说的很坚定。
子瑜笑了笑,“那我娘就不算无辜的,况且,该放下的也早就放下了。”他说完看了看子璋,轻轻地说道,“出不出船又如何,家贼不清就如治标不治本,爹这么急着下南洋,为何不花些心思查内贼。”
“哼,你不用含沙射影的,我知道你看不惯舅舅,可是上批货可是爹亲自装的箱,难道你还想说内贼是爹不成?”子瑜瞄了子璋一眼,子璋的性子随极了他那个风尘戏子出身的娘,没有分寸。子瑜笑着摇摇头,“爹,不是商议是出钱还是不出船吗,这倒是越扯越远了。”
程大当家看着子瑜,他突然觉得子瑜像极了他,不过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显然子瑜要比他会隐藏自己的感情。程大当家突然笑了,“子瑜,你又怎么能改变为父的决定,好,那就给他翻一倍。”
子瑜听了这话一怔,他看着盯着自己的程大当家,“爹,出不出船,您说的算,但到不到南洋,是龙王爷做着主。子瑜不才,卜了个卦,但卦象凶险得很,是动而遇险,大险,无归。”程大当家看着子瑜,同样的表情和语气问道,“那又如何?”
子瑜看着一脸平淡的程大当家也眯起眼睛笑着说道,“无事。”“既然无事,你去把话给钟老大说了吧,”程大当家说道,他看了一眼子瑜,“子瑜如果实在无心生意,那就不用跟着出海押货了。”
子璋听这话,面露喜悦,他很不喜欢这个大哥,正如子瑜不喜欢他一样,实际上他又怎么知道,子瑜并非不喜欢他,而是根本瞧不上他。
“这搭上命的事儿,怎么能让阿庆一个人担着。”子瑜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表情,他不在乎,也不在意,他的卦象的确很怪,卦象说大险,极凶,尸无骨,葬无地,七人归,无恙。
子瑜看到钟老大的时候一笑,“价翻了倍,出吧。” 钟老大却一脸困顿,“恩,出还是不出。”
“都这价钱了再不出可就傻了。”子瑜说着,便将手揽过钟老大的肩,“我给你说个卦象,你心里记着便可,莫要说了出去”钟老大赶紧点点头,子瑜接着说,“这一船不管装多少人多少货,都到不了南洋,” 钟老大看着子瑜,屏住了呼吸,表情紧张起来,“听着,阿庆,此次出船必是动则遇险,且是大险极凶,尸无骨,葬无地,只不过,”说到这儿,子瑜故意停下来,看了一眼钟老大,“七人归,且无恙。”
钟老大张着大大的嘴,“你是说,有七个人能回来。”子瑜点点头,“一个是你,一个是我,还有五个,我不知。” 钟老大闭上张得大大的嘴,紧紧皱着眉头,“你我当真能回来?”子瑜点点头,他看着钟老大,清秀的面容严肃而凝重,他说,“阿庆,信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