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登峰吓了一跳,赶紧装乖:“是我错了,我悔过。白小姐,白女侠,您老还是去煮水煮鱼吧。”他讨好地冲着白翦翦笑:“小的我来学着帮您翻译。”
白翦翦其实很好说话,微微一笑,顺手敲了敲赵登峰的脑袋,果然没什么意见地穿上围裙,做水煮鱼去了。她平时像个工作狂人,做家庭煮妇倒是很像样子,在厨房叮叮当当忙乎,专业架势十足。
赵登峰则耐下性子,对着电脑慢慢计算编码表、做翻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天书一般的字迹,情不自禁揉了揉眼睛。
虽然看不懂内容,他还是觉得童年赵默的字体显得有点张牙舞爪的,旁边的朱笔批注则明显沉稳雄浑了,带着凌厉的霸气,只能从某些特别的书写习惯看出,这是一个人的笔迹。
“笔意很雄厚,但每一笔的收尾都颤抖乏力,看来赵默受过很严重的手伤。”赵登峰自言自语着,忽然瞪大了眼睛:“奇怪?”
童年赵默的字体,居然也带着明显的收尾颤抖。但从白翦翦已经翻译的部分来看,赵默幼年时候并没有受过重伤。怎么回事?
赵登峰困惑地挠挠头,心想搞不好白翦翦的翻译真的有错,他对着屏幕看了又看,忽然低呼一声:“不对。”
那黑色字迹和朱笔所述,明显是同一种结构的未知文字。但白翦翦也说了,赵默本是中原皇族的后代,他童年时候便该只会汉文,怎么也用上后来的西丹文字?难道这本书话根本是个拙劣的假货?可那个盖着西丹皇帝纹章的金匣该如何解释?碳元素放射试验已经证明了书话和金匣的年代,假货的说法,似乎也行不通。
赵登峰有点烦躁地喝口水,死盯着屏幕,忽然注意到,那个朱红的字迹角落,有一点隐约的暗红色,带着放射状,像溅上去的一小滴鲜血。赵登峰更纳闷了,不断滚屏,翻动所有的书话扫描图像,发现不少页面上都带着细微的血点。
看来,写这个东西的人,一边写一边在咳血,按照那个时候的医学技术,书写者当时应该已经到了生命的晚期。
赵登峰想到这一点,忽然一震,似乎被触动了什么莫名的情绪。
如果是赵默的话,这位雄霸天下的王者,那时候在想着什么?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慷慨激扬,还是长河落日的悲怆?但这份在伤病中写下的书话,一开始就绕着中原皇族写了如此之多,赵默到底是出于什么心境呢?
赵登峰瞪着屏幕,心头忽然莫名其妙一阵刺痛,似乎有人在用刀狠狠搅动着他的胸腔,令他肝肠寸断。他一下子冷汗直流,只好无力地趴在键盘上,说不出话来。
厨房传来一阵一阵热烘烘的香气,白翦翦在里面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歌,她是个很能自得其乐的人,显然煮饭煮得十分愉快。赵登峰吃力地伸出手,想喊一声“翦翦”,却没有力气。
朱红和暗黑的笔迹在他眼前飞舞如灵蛇,赵登峰轻轻叹了口气,陷入一片混沌。
赵登峰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实在无聊,只好看白翦翦新做好的翻译稿解闷。看到后面,明知道有些煽情的话纯属白翦翦那个三流文学小混的无聊加工,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气:“赵默啊,想不到你这家伙小时候还真傻,看来你对皇家满有感情嘛,搞不好还爱上那个公主了。”
他还真没想到一代霸主赵默的童年是这样子,忽然觉得赵默有点可怜,对着笔记出神一会,心脏似乎又隐约闷痛起来了。
赵登峰按了按心口,觉得纳闷,他向来是个健康得过分的家伙,从小到大连感冒都没有过,想不到昨天莫名其妙就昏倒在地,自己想起来都懊恼。当时心痛得那个架势,莫非自己忽然有了心脏病么?
伴着叮叮当当的锅铲起菜声,厨房传来一阵香气,居然是黑竹笋烧鸡的味道,赵登峰吞了一下口水,心情立刻高兴了不少,扯起嗓门大吼:“白翦翦,你真的做了黑竹笋烧鸡啊?”
白翦翦的声音在烟雾中听不大清楚,依稀是一句:“你还在生病,少说话费神。”她什么时候说话都是不急不慢的调门,平时赵登峰嫌她脾气慢得像蜗牛,现在念在烧鸡的份上,居然觉得白翦翦的声音好听得很,果然笑嘻嘻不问了。
厨房香气更重,赵登峰用力吸了一下味道,忍不住心花怒放地喃喃自语:“早知道生病的待遇这么好,我早该装病了。”
白翦翦正好端着烧鸡出来,闻声笑眯眯补了一句:“原来是装病啊?啊,我忘记了,这烧鸡还得多加一点盐,这就回锅去……”赵登峰一听,吓一跳,只怕被她咸死了,爬起来连忙说:“谁说的,我真病了。昨天忽然心痛得要命,真是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比窦娥他爹还冤——”一边扮可怜,一边忍不住伸手抓了一只鸡腿吃。
白翦翦想起昨夜他面色惨白、毫无知觉的样子,也有点心惊肉跳,摇头说:“还真是怪病,一下子死了似的,我差点叫救护车。你要真挂了,我怎么和你妈妈交待。”
赵登峰见她果然忧虑,知道昨天劳烦白翦翦辛苦照顾一晚上,有点不好意思,一边用力啃鸡腿一边宽慰说:“我啊,天生要祸害一千年,哪里这么容易挂。”
白翦翦见他一脸无赖样子,顺手又赏他一记暴栗:“你昨天迷迷糊糊的是不是发恶梦啊?后半夜一直在说梦话。”
赵登峰哪里想得起来,奋力对付着鸡腿,心不在焉地说:“我怎么知道?唔……大概是梦到什么美女没搞定?我老是相亲失败,他妈的,我这么英俊潇洒居然没老婆——”忽然顿了一下,有点好奇地反问:“你听到我说的什么?”
白翦翦看了他一眼,迟疑一会说:“我也没听清楚,好像在叫‘铁绎啊,翔啊’,你是不是看我的翻译笔记看得走火入魔了?”
赵登峰一愣,怀疑地笑了笑:“哦?不可能吧?你哪有写得这么煽情。”白翦翦说:“真的。你满身冷汗,按着心口呻吟,活象有人在剜你的心,那口气惨得什么似的。我怎么叫你都不醒来,花了好大力气才让你闭嘴。”她说到后面好像有点心虚,声音沉了一下。
赵登峰怀疑地摸了摸油腻腻的嘴,小声说:“喂,你不会是用的实验室的封口胶吧?”白翦翦一愣,浅浅一笑,说:“你怎么知道?”赵登峰看她神情像是开玩笑,摸到嘴上没破皮,松了口气,瞪她一眼:“小丫头,借你胆子也不敢。”
白翦翦脾气好,听了只是笑,眼看赵登峰差不多把鸡肉扫荡一光,又去厨房盛了一碗来,乐得赵登峰不住口夸奖:“老白,你今天真乖。”白翦翦笑眯眯守着他吃完,忽然说:“你这个病来得怪,明天去医院检查。”
赵登峰最怕医院了,连忙摇头:“不去不去。我大概偶然感冒,睡一觉就没事了,现在胃口好得很!”
白翦翦见他固执,只好暂时放弃劝说的念头。她收拾了碗筷出来,看到赵登峰还在盯着那翻译笔记瞧,日光灯照得他的脸非常苍白,神情凛烈凄凉,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白翦翦一阵心惊,顺手把笔记夺过来:“你不要看了。”
赵登峰不服气地说:“老白,你这是干嘛?之前你求我看我还不想看呢,现在我想帮忙,你还拿架子不成?”
白翦翦说不出理由,只是摇头:“总之你看了笔记不大对劲,大概太用心了,这样不行。这个研究,以后我一个人做,你别管。”
赵登峰知道白翦翦固执,可他对这个研究的兴趣越来越高,只好放软口气说:“我现在是对西丹古国的事情很有兴趣。白翦翦,你让我也参加吧。我都这么大了还老是相亲失败,那帮女人都说我差劲,做学术没成绩,做人没地位,连研究员都是挂靠的……老白,你好歹匀点机会给我……”
他又开始扮可怜,嘟嘟嚷嚷说了半天,不过这次倒是说了实际困难。白翦翦也觉得是个问题,叹口气说:“那好吧。不过你别太累着自己。”
赵登峰心里直叫冤,他当时看了那个书札一会就忽然心痛昏倒了,哪里有累到,分明是飞来横祸,搞不好那叫做懒病。不过这话不能明说,还是让白翦翦觉得他勤奋,比较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