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勾肩搭背地出去了,石氏轻嗔一声:“李小娘子莫怪。他这人,兴致一起便不管不顾了。谢小郎年纪还小,哪里喝得酒呢。”李遐玉回道:“阿兄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不小了,就让他也尝一尝醉酒头疼的滋味罢。”话音方落,两人便相视一笑。
这一夜,李遐玉搂着李遐龄,睡得格外安心。一觉到天明,醒来之后,她便觉得浑身都轻便许多。或许前些时日压在心头的事确实是太多了些罢。暂且将那些纷纷扰扰放下之后,仿佛所见的一切都多了几抹亮色。
姊弟二人以青盐漱口,又用湿巾擦干净脸,堪堪洗漱完毕,谢琰便端着肉糜粥、羊奶羹、酪浆以及肉脯、酢菜等吃食走了进来。
李遐龄睁着圆溜溜的眼,惊诧道:“怎么今日的朝食竟然如此丰盛?阿兄也起得太早了些。”光看这些吃食,谢琰的厨艺简直是突飞猛进。小家伙实在有些好奇:先前还只会熬粥、煮面片汤的人,是怎么做到无师自通的?
谢琰笑道:“我也是刚醒不久。这几样吃食都是商队准备的,石娘子特地让我们跟着一起吃。想想咱们也该好好补一补身子,我便不与他们客气了。”
“这商队的人可真好。”李遐龄不由得感叹道,“不但救了咱们,收留咱们,还给咱们这么好的吃食。阿兄、阿姊,不如我们也帮他们做些事罢。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呢。又何况他们既有救命之恩、收留之恩,还有施饭之恩呢。”
李遐玉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若想尽力报恩,便须得及时给一些他们需要之物。只是帮他们做些事,谁都做得,又如何能称得上是‘报恩’呢?玉郎,你不妨想想,康郎君、石娘子他们需要些什么,我们又该如何报恩才好。”
李遐龄皱起眉,果然苦思冥想起来。
谢琰无奈一笑:“玉郎别急,且用了朝食再说罢。若不趁热吃了,放凉便不妥了。”
于是,三人围坐在一起,享用起了朝食。肉糜粥中许是放了西域的香料,尝起来丝毫不油腻,反而隐约有种独特的香味;羊奶羹一如既往地柔滑香浓,没有寻常羊奶那般腥膻;酪浆的酸味亦是恰到好处;肉脯、酢菜因是腌制之物,味道略有些重,谢琰、李遐龄吃着正好,李遐玉却有些不习惯。
用完朝食之后,李遐玉姊弟俩便跟着谢琰出了帐篷。
昨夜驼队在一片绿洲里夜宿,举目望去,既可瞧见旁边萧瑟的草木与结冰的湖泊,也能看见不远处如山坡似的沙丘。在庞大沙丘的重重包围之下,这处绿洲竟然还能留存下来,实在可堪称是神佛护佑的奇迹了。
商队正在拆卸帐篷、收拾东西,三个小家伙便都上前去帮忙。石氏见状叹道:“原本都是些金贵人儿,做起这些杂务却都利落得很,也是吃了不少苦罢,看着便教人怜惜。”
康五郎挑起眉:“这三个孩童可不简单。寻常官家子弟,恐怕也逃不出长泽县城。无论如何,能认识他们,说不得便是我们的运道了。你可知河间府的折冲都尉是多大的官?正四品上——往常咱们便是想去送礼攀交情,他们家也绝不可能搭理。”
石氏道:“别说是正四品的大官了,便是那些个县丞、县尉,也都是斜着眼看人呢。放心罢,我知道你的意思。最好别教这份善缘断了,与他们常来常往才好。李小娘子看着便是个好相处的,陪着她说话,我也觉着高兴呢。”
李遐玉三人自是不知他们夫妇说了些什么,帮着干了些活之后,便都微微地出了些汗。
谢琰道:“元娘,若是不舒服,便尽管说就是。你昨夜刚醒过来,不必太过勉强自己。启程的时候,你与石娘子一起骑骆驼,也好节省些体力。”
“阿兄放心,我不会逞强。”李遐玉道,“何况,我从来没有骑过骆驼,也很想试试呢。”
李遐龄踮起脚尖,努力地在兄姊中间增加自己的存在感:“阿姊,阿姊,昨天我便骑了骆驼。坐在两个驼峰之间,晃晃悠悠地,比骑马舒服多了。坐累了,还可往后靠一靠,骑一整天也不觉着累。”
“当真?玉郎今天也想骑骆驼么?”
“今天不骑。我想和阿兄一起走,练一练体力。”
见他十分认真,李遐玉便笑道:“也好。待你累了再骑也不迟。”
说话间,商队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启程了。石氏果然立在一头骆驼边,朝着李遐玉挥手:“李家小娘子,过来罢,咱们正好坐在一起聊天。我去过长安、灵州,但不曾到过夏州,想听你讲讲夏州州府之事。你可想听听长安的风情?”
“当然。”李遐玉笑着上前,“不知为何,我从小就很向往长安。可惜祖父祖母离开长安十来年了,也不知他们所说的那些景象是不是早就已经变了。石娘子可得好好与我说一说,他日我也好去长安看一看。”
两人戴好遮蔽风沙的羃离,这才坐上垫着柔软锦毯的骆驼。待她们都坐稳了之后,那头驯顺的骆驼慢吞吞地起身,缓步加入到驼队当中。驼铃再一次悠悠响起,长长的队伍走进了沙漠深处,继续往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