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李惟愚真的火儿了。先不说那恶心人的“抱养事件”,从小到大,她的性格就是争强好胜,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肯让一点。按父母的话说他们俩就是“习惯性争强好胜”,大到读什么学校找什么工作,小到碗里的鸡翅膀谁大谁小,两个人总要争执一番才算完事。可是最近几年,她忙于读书,不像弟弟早早在社会闯荡,已积累下第一桶金,这些日子住在这里,本就十分压抑自卑,此刻不由自主就多心了,铁青着脸离开,再不说话。一走出去,美编先生那句“去死吧”又涌上心头——可恶,分明是个浑蛋,她还要和他在一起生活?亲弟弟又怎样?浑蛋就是浑蛋。
李惟鲁不明就里,一气之下干脆不求她了,自己动用关系,就为跟姐姐斗这一口气。可这次他输定了,Michael Jackson复出的演唱会门票定价不高,可发售时仅四小时就全球售空,黑市价格已翻了20倍,仍是一票难求,就凭李惟鲁现在的收入水平和社会关系,绝对负担不起也绝对弄不到票。
3
别对压力屈服,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得坚持下去,才能等到上帝打开那扇窗。
一转眼就到了6月底,李惟鲁终于放弃,转而打听姐姐准备和谁一起去伦敦,并且威胁说:“红杏出墙这种事,最好不要做,否则我就要告诉姐夫!”小眼神格外厚黑阴险,气得李惟愚手痒,很想把他往死里抽。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准备重新上演“美编先生”的故事。可笑,如果说上次是因为年纪小,存心捣乱的话,这次纯属嫉妒她有两张票,而同去的人不是他。
李惟愚恨恨瞪他:“用不着你,我到伦敦,你姐夫安排了同学接站。”
李惟鲁气得整日在房间里专门挑M.J.充满怪叫的那几首摇滚曲子放,音量开到最大,扭着山寨太空步四处乱撞东西,成心不让姐姐好好读书。可是从小就比他好学的李惟愚早就习惯了在弟弟发出的一切噪音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偏偏不受影响,任他地动山摇,她岿然不动,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反倒是邻居受不了了,三番四次来敲门,弄得李惟鲁心灰意冷,只想投诉到爸妈那里讨还公道。
“爸妈才不管你这些小事。”李惟愚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点小不快早已飞去九霄云外,故意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蛋,“你要这样想,全球多少粉丝连门票长什么样都瞧不见,你能摸一摸看一看,还要怎样?”
李惟鲁瞪着他姐姐,气得够呛:“说,到底又是哪个小白脸逗你玩呢?你的亲弟弟不介意再次替天行道!”
“你敢!”李惟愚一字一顿,把杯子在桌面磕得咚咚响,“我把门票当着你的面撕碎了再粘起来贴在你门上,让你天天看着哭,你信不信?”那决绝模样,李惟鲁只能信了。他也记得当时“美编先生”消失后,李惟愚哭了整整一晚上,不为那个男人,是生气弟弟太过火的所谓“仗义”。她的生活里完全可以没有他,只要那个倒霉的小蝌蚪换一颗卵子,她就会成为独生女,享受100%的待遇。她的生活里,本需要一个男人来填补空白的另一半,却不是弟弟。
“好姐姐……”李惟鲁学着红楼选秀里面选手的娇态,“好姐姐。”
李惟愚才不理他,悠悠回答:“你没看网上说吗,等咱有了钱,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姐姐现在有两张票,坐一张,空一张,要你管!”
李惟鲁气得跳起来要打人,李惟愚就跟他对打,扭打中李惟愚的手机忽然响了,李惟鲁毫不客气抢过来:“小白脸等不及喽!”一看,原来是机票公司发来的确认短信,他不甘心地看下去,那身份证号……咦,不是自己的吗?
李惟鲁立刻心花怒放,一把抱紧他姐姐,小狗似的吧嗒吧嗒地亲,大声吼了数次:“姐姐我爱你!”震得天花板上的灰都噼里啪啦往下掉。李惟愚怎么推也推不开,气得翻白眼,只得吼:“你要不想站在门口听演唱会,立刻先把你这狗窝弄干净了,真是受不了!”
李惟鲁欣然而去,整个周末都处于亢奋状态。周一上班,更是逢人就说他弄到票了,弄得好几个哥们儿专门开车把少年时代珍藏的卡带给他送过来,说了:“不奢求签名,要是门口有什么纪念章之类的,给盖一个就心满意足。”
6月25日下午,李惟鲁用他的破金杯车载着姐姐采购伦敦之行的各种物品。他的工作弹性很强,跟两个合伙人打了招呼,就算给自己放半个月假,也算是没有白去一趟欧洲。
那天的天气很好,李惟鲁和李惟愚难得没有吵架,买好东西以后李惟鲁提议去转转,然后鬼使神差地,他开进了前女友的学校。
李惟愚知道那是记忆的世界,所以她一个字也不说,只是跟着他走。李惟鲁一直在抽烟,然后在西面的一片核桃林里停住脚步。石路曲折,有年轻的学生对着树林练习演讲或者英文口语,也有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读书,李惟鲁挑了一张长椅坐下,然后闭上眼睛。
他说:“第一次见面就是这里,雪很厚,到处一片银白,她穿了一件白色有兔毛的呢子大衣,我以为我看到了人间仙子。”李惟愚没说话,心想,就你这么浑蛋一个人,哪个女的追上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李惟鲁缓缓吐出一口烟,自己也笑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忘不了她,前前后后那么多女孩子,不过都是她的影子而已,那句话怎么说?‘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她在我心里就是这样。”
李惟愚恍然有点儿伤感,看着弟弟站起来,轻抚那张长椅,他望着远方说:“姐,能不能帮我看一眼椅背?”
这么老土的桥段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流行,李惟愚浑身鸡皮疙瘩,真没想到一向最潮的弟弟干过这么傻的事,可是此情此景,她忽然不忍心拒绝,蹲下身子细细分辨那些斑驳的刻痕,果然找到了“L&Z Forever”这样的字符。果然傻得一塌糊涂。
她告诉李惟鲁,结果,他竟然红了眼圈。小浑蛋就这样为一行傻字母暗自神伤,李惟愚差点儿说:“你终于知道那时候我的滋味。”但她没开口,这种报复,无论是不是亲弟弟,都显得不合时宜。
那天晚上李惟鲁喝了很多酒,李惟愚断断续续地知道那位Z姑娘家境极好,他当时却不过是一个没有房没有地位甚至连正经工作都没有的“北漂”,性格又十分倔强。秘密恋爱数月之后,一次争吵,他赌气说出“分手”,随即就跟着剧组消失两个月,等他终于回来的时候,Z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班上的同学说,Z忽然办理休学,据说就要留学大不列颠去了。
“那一定是她的承诺,可是这么多年已经匆匆过去。”李惟鲁醉了,乱抓自己的额发,大哭,“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曾答应了她会一起去看M.J.的演唱会……在天鹅湖城堡看一次日出……”
李惟愚搂着弟弟安慰,可是她的感情生活一样乏善可陈,除了远在美国西雅图的李嘉,就只有刚读研究生时的一个男孩,少年清秀,家境贫寒。她用奖学金资助他读美术专科学校,通宵熬红眼睛帮他翻译整本个人画册的文字介绍,付出那么多以后,他还是离开了她的生命,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们不适合。”哦,对了,她自嘲地笑笑,还有那个“美编先生”。事实证明,他确实只看中她的家境,确实是个吃软饭的男人。弟弟确实是对的,确实仗义。只是她因为太过生气而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后来干脆习惯了视而不见。李惟鲁说她选择性失明,她还为此气得又哭了一次。
那以后她几乎再没有勇气去付出再没有能力去爱,就算现在对李嘉,也一直是若即若离淡淡的不敢上心。看着弟弟这般情景,李惟愚觉得难过,也觉得对不起李嘉,或许应该给他写一封真正的信来回报他的情意,而不仅仅是打电话和QQ。她也醉了,残存的理智给李嘉发了条短信:“我想你。”
她没等到回复,被吵醒的时候天光已亮,李惟鲁的手机唱得惊天动地。他为了防止漏接电话,一向是设置“振动+响铃”,此刻手机如吸尘器一样,顺着地板滑出去老远。李惟愚追去一看,是他的好友兼合伙人打来,就替他接听。
那个哥们儿说:“大新闻,M.J.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