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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半枪声

正如恶劣的品质可以在幸运中暴露一样,最美好的品质也正是在厄运中被显示的。

大青山,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六十年代中期,水库工程上马之后,这里才变得热闹起来。水库工地大约有三十多名管理人员,余下的便是那些“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的“牛鬼蛇神”或他们的子女。这些人白天在工地劳动,夜晚就在附近一座废弃的破庙里住宿,这里实行军事化管理。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突然“砰”地一声枪响,所有的人从梦中惊醒,一个个从床上爬起来,跑出门外一看:只见月光下,从伙房里冲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没命地朝大青山上跑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头儿们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冲进伙房一看,傻了眼:工地总指挥赵大奎脑门上中了一枪,倒在血泊之中,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支形影不离的小手枪。总指挥被杀,这还了得!于是立即打电话向上级汇报。上级当即采取了紧急措施:动员一切力量,严密封锁大青山,一定要抓住那两个凶手!

一声令下,各个大队立即行动,男女老少倾巢而出,每隔几丈路烧一个火堆,把偌大一座大青山围了个严严实实。

水库工地更紧张,每个班都在清点人数,最后终于查出少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叫林正伟,20岁,是清河大队一个富农的儿子;女的叫刘雪倩,19岁,是里山镇上出名的美女,她的父亲是地主。难道真是这两个地富子女枪杀了赵大奎,实行阶级报复?

要知事情的内幕,还得从头说起……

原来林正伟是刘雪倩外婆家的邻居。刘雪倩小时候在外婆家上学,和林正伟是同班同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到初中毕业才分手。以后,又恰巧同时被发配到水库工地,两人在一起互相照应,日子长了,终于成了恋人。

就在这时,赵大奎出任大青山水库工地总指挥。

赵大奎26岁,原是里山镇造反派中的一员干将,整起人来心狠手辣,堪称里山镇上一霸。他对刘雪倩的美貌早已垂涎三尺,但他也知道这姑娘性格刚烈,不容易对付,所以一到工地,就摆出了救世主的样子,立即将刘雪倩从工地调到伙房,只让她卖饭菜票,记伙食账。不用说,这比在工地上整天挖土挑泥轻松得多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赵大奎自认为条件成熟了,才在这天晚上跑到伙房里,向刘雪倩求婚。想不到刘雪倩一口拒绝:“赵总指挥,真对不起,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这对赵大奎来说,真像当头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心想:我费尽心机,你倒好,三言两语把我给打发了,哼,没这么简单,于是就问:“你说的心上人,他是谁?”刘雪倩显然不想和他谈这个问题,只是笑笑说:“这事我以后告诉你,天晚了,你该走了。”

赵大奎急了,四下一瞧,外面没什么动静,他“啪”地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刘雪倩。刘雪倩一边后退,一边喝问:“你想干什么?”“嘻嘻,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不义,我不想干什么,只想把生米煮成熟饭!”赵大奎说着像饿狼一样扑上去,一把抱住刘雪倩。

刘雪倩万万想不到赵大奎会如此野蛮,她想喊却喊不出声,只得拼命反抗,两人从床上翻到地上,继续扭打……

突然,“哐当”一声,门被推开,冲进一个人来,一把将赵大奎拎起扔到墙角,骂道:“畜生!不要脸的东西!”赵大奎“刷”地站立起来,定了定神,问道:“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那人说:“不认识是吗?我叫林正伟。所以不睡觉,是因为知道你要图谋不轨!”赵大奎见是手下的专政对象,不由松了口气,他“呼”地从腰里拔出小手枪,威胁道:“狗崽子,你想翻天是吗?马上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的枪可不认人!”

刘雪倩见要动武,心里着了慌,忙扑上去抓住赵大奎那只拿枪的手,一边推一边喊:“正伟哥,你快……”话没出口,枪响了,只听“砰”地一声,子弹不偏不倚正巧从赵大奎的脑袋穿过,赵大奎当时就翻了白眼。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血案,刘雪倩和林正伟都懵了。好久,刘雪倩才叫道:“正伟哥,死人了,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快逃吧!”说完,拉起林正伟冲出伙房,奔上大青山。

此刻,他们跌倒了又爬起来,拼命朝山顶上跑,似乎跑上山顶就可以脱险似的。他们气喘吁吁地登上山顶,回头一看:天哪!山下灯火通明,高音喇叭里传出来的喊叫声此起彼伏。显然,大青山已被团团包围,他们是四面楚歌,插翅难逃了。

面对这样的处境,林正伟不无凄楚地说:“雪倩,我们的路已经走完啦!”刘雪倩不觉打了个寒颤,但她还是平静地说:“好啊,既然路已走完,那就坐下好好歇歇吧,我真累了。”

两人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望望山下的灯火,又望望天上的月亮,谁也不说话。好久,刘雪倩问道:“正伟哥,你在想什么呢?是想爸爸妈妈了吗?还是……”林正伟摇摇头:“雪倩,你想过吗?人总是要死的,要是生不如死,那么死倒也是一种解脱。”刘雪倩见心上人越说越悲观,忍不住劝道:“生死由天,别谈了好不好?你感觉到了吗?现在山上就我们两个人,多么宁静,谈点心里话好不好?”“好啊。我心里一直爱着你,但我听人说,漂亮是女人的资本,你是里山镇上出了名的美女,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改变处境,我不能为了我自己而毁了你的前程。”林正伟说出了埋在心底的话。

刘雪倩十分激动:“既然这样,那你就娶我吧!正伟哥,咱们已经没有明天了,但今夜还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我们结婚吧,有了这一夜,死也不遗憾了。你答应我吧,正伟哥!”

林正伟没想到刘雪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不知怎么才好了。他想了好久,突然站起来说:“好吧,咱们在阳间结婚,去阴间度蜜月!”

就这样,这对年轻人在这特殊的环境里举行了奇特的婚礼。他们双双跪在地上,对天盟誓之后,手拉着手,进入了名符其实的“洞房”,度过了那奇妙的新婚之夜。

东方发白天放亮,“叭叭叭”一颗颗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接着是锣声、号声、喇叭声以及人们的呐喊声,大搜捕开始了。刘雪倩一把拉住林正伟来到悬崖边,说:“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走吧,该去阴间度蜜月了。”林正伟突然停住脚步,摇摇头:“雪倩,你想过吗?我昨夜想了许多,我们是无辜的,不能背着黑锅去死,要死也得讲讲清楚再死。”一句话提醒了刘雪倩,她点点头,说:“对,不能便宜了赵大奎,我们得把事情讲清楚!”刘雪倩拉起林正伟的手,坚定地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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