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位于洞庭湖西南一带,四面多山,山下有五条小溪: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这五条溪附近,都是蛮人居住的地方,称为五溪蛮。相传蛮人是槃瓠的后代,槃瓠是犬名。古时候,高辛氏帝喾多次征讨犬戎,犬戎中有个吴将军,勇敢绝伦,无人可敌。帝喾悬赏缉拿,说谁能取下吴将军的人头,就把小女儿许配给他。部下还是无人敢去,宫中有一条犬,身上的毛有五种颜色,取名为槃瓠,虽然不会说话,却暗通人性。它悄悄地潜到犬戎寨里,咬死吴将军,衔着他的头颅回来报功。帝喾认为犬虽然有功,毕竟是畜生,不想兑现诺言。他的小女儿却自愿嫁给槃瓠。槃瓠与帝喾的小女儿一同进入南山,结为夫妇,生了六男六女,互为配偶,后代日益繁盛。汉朝历代都任由他们自生自养,只有当他们出来骚扰汉境时,才用兵围剿。
建武二十三年,蛮酋单程等人又出来掠夺郡县,武威将军刘尚奉诏讨伐,沿途遇到蛮众,一赶便走,势如破竹。刘尚以为蛮众无能,就长驱直入,想乘机捣毁他们的老巢,谁知越走越险。此时正是建武二十四年春天,武陵一带潮气很重,瘴气熏人,军士不堪疲乏,刘尚也觉得难以支撑,正想退回,蛮峒中忽然钻出许多蛮人,蜂拥前来。刘尚来不及逃回,只好拼命作战。怎奈敌人数不胜数,霎时间把刘尚军围住,刘尚及部下全部被杀,无一人生还。
蛮众打了胜仗,更加肆无忌惮,出兵攻打临沅。临沅县令上书告急,光武帝于是派谒者李嵩及中山太守马成,领兵前去支援。虽然保住了临沅城,因担心重蹈刘尚的覆辙,汉兵不敢轻率追击。光武帝等了几个月,不见有捷报传来,就与群臣谈起此事,很是忧虑。伏波将军马援已从襄国回朝,听说蛮众未被扫平,又请命出征。光武帝见他年老,不想答应。马援不等他说完,便走到殿外,把铠甲穿在身上,又让卫士牵来战马,一跃而上。光武帝在殿内瞧见,不禁大为赞叹,随即命马援出征,率同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人,以及将士四万多人前去平蛮。老朋友多去相送,马援对谒者杜愔说:“我身受国恩,年纪大了,常常担心不能报恩,现在领命南征,万一不利,死也瞑目了。只是担心有些人在皇上面前进谗,难免留下遗恨啊!”杜愔听了这话,觉得不祥,只是不便说什么,就劝慰了马援几句,然后道别。
马援前次北征,曾规劝过梁松、窦固二人,二人心中暗自怀恨。其实马援与二人的过节,还不是只为那一件事。马援的侄子马严、马敦都喜欢非议大臣,马援很担忧,每次出兵时,都劝他们要学习龙伯高,不要学习杜季良。龙伯高名述,当时为山都长;杜季良名保,为越骑司马。不久,有人弹劾杜秀良妖言惑众,并连累到梁松、窦固,说他们与杜季良交往颇多,行为不法,又以马援劝诫侄子的书信作为证据。光武帝因此责备梁松、窦固,并出示马援的书信,梁松、窦固把头磕破了,才被免罪。光武帝又将杜季良罢免,提升龙伯高为零陵太守。经过这件事,梁松与窦固都痛恨马援,梁松更甚。马援也知道二人恨他,担心他们从中进谗,才与杜愔谈起。不过因皇命在身,也顾不了这么多,所以领军南下,冒险向前,途中饱经风霜。
到了下隽,已是冬尽春来。马援在下隽县城中度过残年,便从下隽出发,走到临乡。临乡距壶头山约几十里,蛮众听说马援前来,慌忙出来堵截,被马援斩杀两千多人,蛮众都向竹林逃去。马援令将士四处追寻,却不见一人,于是又向壶头山进军。壶头山高一百里,宽三百里,是著名的天险,再加上水流湍急,千回百折,几乎没有一片坦途。过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块平原,扎下营寨。马援抬头望去,见蛮众已在高冈上守着,堵住隘口,纵有千军万马,一时也杀不上去。马援只得耐心守着,伺机行动。可是一住数日,都没有找到机会,天气忽冷忽热,很多士兵染病身亡,马援也染上病。有时听说蛮众前来挑战,马援喘气都困难,还要三令五申,激励将士。部下见他这样,无不叹惜,有些人甚至流下了眼泪。中郎将耿舒是建威大将军耿弇的弟弟,因为自己的建议没被听从,心中愤愤不平,就写信向耿弇抱怨。
耿弇看了书信,怕耿舒困在蛮中,连忙将原信上奏。光武帝于是封梁松为虎贲中郎将,让他带着诏书指责马援,并担任监军。梁松抵达壶头时,马援已经病死,梁松正好借机报复,飞书上报,不但弹劾马援贻误军机,还诬告马援在交趾时曾取得无数珍宝,满载而归。与马援同行的马武等人也上书诋毁马援,说马援载着宝物还朝。光武帝信以为真,立即派人收回新息侯印,还想追论马援的罪责。马援的灵柩运回后,妻子不敢报丧,只在城西买了几亩田地,将他草草下葬,他的老朋友也不敢前来悼念。马援的妻子怕遭到谴责,便与马援的侄子马严进宫请罪。光武帝拿出梁松的书信,让他们自己读。马援的妻子这才知道马援是被梁松诬告,连忙上书喊冤,一连上了六次,才得以从宽发落。
原来,马援在交趾时,曾将当地特有的粮食买了几斛运回家中。哪知梁松等人却诬告说是珠宝,马援的家人几乎遭遇大祸,同僚也不为他说一句话。还是前云阳令朱勃,因为与马援同郡,才上书为马援诉冤。光武帝这才准许马援葬回原来的坟地。好在武陵蛮人已经乞降,由监军宋均奏报,于是马援的事便不再追问了。
说起来,蛮人能够乞降,不得不归功于马援。马援在壶头几个月,将士困顿不堪,蛮众登高拒守,不能下山,也饥困得很。谒者宋均本在马援的营中监军,探知蛮众疲惫,想假传诏令劝他们投降。只是当时马援已死,军中无主,没人敢赞同宋均的提议。宋均毅然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擅自做主又有何妨。”于是调伏波司马吕种带着假诏书,来到蛮人营中。一面又鸣鼓张旗,装作要进攻的样子。蛮众首领单程不免惶惧,因此与吕种定约,情愿投降。吕种禀报宋均,宋均又邀单程相见,将他好言安抚一番,然后班师回去。途中先派人上书,说明自己假传诏令的罪过。光武帝没有追究宋均的罪过,反而赐给他很多财物。不过马援的四个儿子,都没有得到封赏,马援下葬后也没有追加谥号。
当时大司空朱浮被罢官,光禄勋杜林升为大司空。杜林上任几个月就去世了,大司徒蔡茂也死了。于是提升陈留太守玉况为大司徒,太仆张纯为大司空。不久,玉况也去世了,光武帝又想起以前的提议。原来,前建义大将军朱祐曾上奏说唐虞时代,契是司徒,禹是司空,并没有大字,圣贤尚且不敢称大,应令三公都去掉大字,光武帝当时没有批准。此时朱祐已死,他递上的书信还在,又逢蔡杜等人接连病逝,光武帝也认为大字不祥,就下令二司不能称大,并改大司马为太尉。还将行大司马之事的刘隆免去,另封太仆赵熹为太尉,大司农冯勤为司徒。
赵熹与冯勤没有太大的功劳,只是因为伴随御驾多年,才得以提拔。司空张纯是前汉富平侯张安世的玄孙,世代袭承封爵。建武五年,他率领颍川骑兵,平定荆、徐、扬各州,管理粮道,接济众将的军营,颇有战功,此后又屯田南阳,迁升为五官中郎将。有人上奏说前代列侯,如果不是宗室,不应复国,光武帝因张纯有功劳,不忍削夺,只改封他为武始侯,食邑减半。
光武帝注重安民,不喜欢多事,所以中原平定后,只任用两三个老成的人作为三公。如蔡茂、杜林等人虽然不能与开国功臣相比,但太平年代,能够守法奉公,也算是称职了。这期间,也出了几个著名的官吏,如桂阳太守卫飒、九真太守伍延、卢江太守王景,都是百姓称颂的好官。
匈奴日逐王比自立为单于,向汉称臣,当时人们称他为南单于。光武帝特派中郎将段彬、副校尉王郁,前去赐给南单于玺印,并且准许他在云中居住。南单于欣然领命,然后派遣儿子到都城,上书谢恩。光武帝嘉奖南单于,让他迁居到西河郡美稷县,并封段郴为中郎将,王郁为副将,嘱咐他们防守西河,拥护南单于。南单于也设置诸侯王,帮助汉朝防卫边关。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门、上谷、代八郡的边关百姓,以前因躲避战乱,迁往内地,现在光武帝赏赐给他们钱财,将其全部遣回原地。
北匈奴单于蒲奴,担心南单于领着汉兵乘机攻击,就将以前掠夺的汉民陆续放回,并派人到武威郡乞求和亲。武威太守据实上奏,光武帝令群臣商议,好几天也没有决定下来。皇太子刘庄进言说:“南单于刚刚归附,北匈奴怕受到讨伐,所以前来请和。如果突然答应,南单于恐怕会有二心,不如不接受。”光武帝于是传令给武威太守,谢绝来使。朗陵侯臧宫、扬虚侯马武联名上书,请求攻打北匈奴,光武帝没有依从。
第二年是建武二十八年,北匈奴再次派人请求和亲,献上羊马等,并请求率领西域各国一同朝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