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哈布森将军的信之前,我压根没想过去追捕那条独角鲸,我想的是探索“西北通道”。但读完信后,我立即改变了想法。追捕这只捣蛋的巨兽,让它在全世界消失,才是我的追求。但刚刚完成一次漫长的旅行,我身心俱疲,急需休息。我原想尽快回到祖国的怀抱,回到亲友们身边,走进我在植物园里的小房子,看看我收藏的那些珍贵的标本。但现在,我把这些想法通通抛到脑后,义无反顾地接受了美国政府的邀请。
而且,我还有个想法:反正条条大路通欧洲,说不定那海怪会发善心把我带回法国海岸,那就太有趣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家伙最好在欧洲海域被擒,这样,我至少能带回一英尺半的长牙送给巴黎自然科学博物馆。但现在,我必须先到北太平洋去搜寻这个大家伙,这就与回法国的路背道而驰。
“康塞尔!”我不耐烦地喊道。
康塞尔是我的仆人,已经跟随我很多年了。这个来自比利时的年轻人今年30岁,对我非常忠诚,我很喜欢他。他生性沉稳,很少会情绪波动,但有一副热心肠。此外,他还有一双灵巧的手,什么事都做得井井有条。不过,他的名字虽然叫康塞尔(在法语里是“建议”的意思),却从来不提什么建议,别人问他的时候他也很少发表意见。
因为常和科学家打交道,康塞尔学到了很多东西。可以说,他简直就是个专家,对生物学的分类了如指掌,对门、类、纲、亚纲、目、科等分级如数家珍。他是个不错的理论家,但基本没有实战经验。我估计他连巨头鲸和长须鲸都分不清!不过,他确实是个忠实、正直的小伙子。
康塞尔已经跟随我10年了,去过不少地方,但他对漫长的旅行却从无怨言,也不知疲倦,最可贵的是他身体强壮,从不生病,只要我一声令下,他总能迅速整理好箱子准备出发,从来不多问一句。
但康塞尔有个缺点,过分讲究礼貌,总是用第三人称跟我说话,有时让我很恼火。
“康塞尔!”我又喊了一声。
“康塞尔!”已经是第三声了。
他终于出现了。
“先生在叫我?”他边说边走了过来。
“是的,伙计。赶紧收拾好你我的东西,两个小时后出发。”
“先生,随您的意。”康塞尔平静地说道。
“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带上我所有的旅行装备,所有的衣服、鞋袜,要快!”
“那先生收藏的标本呢?”
“暂时交给旅馆代为保管。”
“先生的那只马来猪怎么办?”
“先托人代喂,再请人把它运送回国。”
“我们不回巴黎吗?”康塞尔问。
“当然……要回去……不过,”我含糊其辞,“我们可能要绕个大圈。”
“只要先生觉得合适就行。”康塞尔总是很镇定。
“你知道,我的朋友,这次旅行与那个怪物有关……我们要把它从海上清除出去!我不能拒绝法拉古将军的邀请!这是一次光荣的任务,但……也很危险!我们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这怪物可能很任性!但我仍然要去,因为船上有一位有胆有识的舰长!”
“先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康塞尔回答。
“好好想想,坦率地说,这次旅行很冒险,也可能回不来!”
“先生,随您的意。”
一刻钟后,康塞尔已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我们乘电梯来到楼下大厅,在前台结完账,并把我的收藏和那只马来猪安顿好后,乘马车到了林肯号停泊的布鲁克林码头。一下车,我们就看见了亚伯拉罕·林肯号的两根大烟囱,正冒着浓浓的黑烟,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我们的行李立刻被人运上了船,我冲到甲板上去找法拉古将军。一名水手把我带到船尾,一位英俊的军官站在我的面前。他主动伸出手,问:“是皮埃尔·阿龙纳先生吗?”
“对,”我回答,“您一定是法拉古将军了?”
“是的,教授,欢迎欢迎,您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
我鞠了一躬,让将军去做开船的准备,我自己去找房间。
为了对付那大家伙,亚伯拉罕·林肯号配置了强劲的蒸汽动力,能使气压增加至7个大气压,平均航速可达到18.3节(1节=1海里/小时),即便如此,速度还是远远不够。
船内的设置也完全合乎本次航海任务的需要,我对自己的房间也非常满意,它位于船的后部,房门正好对着军官餐厅。
“我们这间舱房很舒服。”我对康塞尔说。
“先生别见怪,”康塞尔说,“我觉得住在这里就像寄居蟹待在螺壳里一样舒服。”
我留下康塞尔收拾东西,独自一人上了甲板,看船员们做离港前的准备工作。
此时,将军下令解开亚伯拉罕·林肯号拴在布鲁克林码头上的最后几根缆绳。看来我来得很及时,如果再晚十来分钟,我就会与这次非同寻常的神秘冒险失之交臂了。
现在,法拉古将军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赶往那个怪物出没的海域,一分钟都不愿耽搁。他马上叫来工程师。
“压力上去了没?”他问。
“上去了,舰长。”工程师回答。
“起航!”法拉古将军喊道。
此时,布鲁克林码头和东河沿岸挤满了好奇的人们,50万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成千上万条手帕在人们的头顶挥舞,向亚伯拉罕·林肯号致敬。直到我们抵达哈德逊河口,欢呼声才停止。
随后,林肯号行驶到了新泽西海岸,这里沿途都是别墅,还有装备着大炮的要塞。要塞里的守军也向亚伯拉罕·林肯号鸣炮示意,林肯号把后桅杆上的美国星条旗升降了三次以示还礼。之后,林肯号放慢速度,在通过桑迪岬时,成千上万的人最后一次为它欢呼起来。
由渡轮和汽艇组成的护送船队一路跟随着林肯号,来到纽约港的出口,那里有一只灯船,上面有两个灯塔指明航道,护送船队这才离开林肯号回去。
这时是下午3点。领航员从林肯号下到他的小艇上,随后便自如地驶到下风处等待他的一艘快船边。亚伯拉罕·林肯号的煤火越烧越旺,翼轮在水中越转越快,沿着长岛黄色的海岸线行驶。晚上8点,当长岛消失在西北方向时,亚伯拉罕·林肯号开足马力,冲入了黑沉沉的大西洋,全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