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古舰长是名优秀的海员,完全有能力指挥这艘装备精良的军舰。他已经和他的船融为一体,可以说,他就是船的灵魂。他坚信那只鲸鱼的存在,这完全出于某种信仰,而非理性,所以他不允许船上有任何的质疑声。他就像一名斗志昂扬的骑士,一心要和那动物决一死战。
船员们都认同舰长的看法,他们经常谈论遇到独角鲸的概率,而且时刻观察着辽阔的海面,为此他们还争先恐后地抢着到桅杆顶上去值班。只要太阳没落下,船桅边总是挤满了水手。大家如此热情高涨,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法拉古将军说过,不论是水手还是军官,谁先发现独角鲸,谁就可以得到2000美元的奖金。其实这会儿林肯号的船头还没沾到太平洋的海水呢。
我也不甘落后,每天应做的观察不会让别人代劳。在所有人中,只有康塞尔对我们共同关注的话题反应冷淡,与船上兴奋的人们很不协调。
船上的武器一应俱全,不仅有手投的捕鲸叉、带倒刺的箭,还在前甲板上装备了一门经过改良的后膛炮,炮管很厚、炮膛很窄,可轻松发射重达4公斤的锥形炮弹,平均射程是16公里。除了杀伤力强的武器,船上还有个捕鲸王——尼德·兰!
尼德·兰是加拿大人,身手矫捷、智勇双全,在他的捕鲸生涯中,还没遇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除非是狡猾的长须鲸,或是机敏的巨头鲸,否则很难逃脱他的捕鲸叉。
他40岁出头,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少言寡语,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性子很急,很容易发脾气。他的长相很有特点,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使他的面庞更加生动。
法拉古舰长把他请到船上来,确实是明智之举。他双手有力、目光敏锐,一个人抵得上全体船员。虽说他不太愿意跟人接触,但对我却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可能与我的国籍有关。尼德·兰的老家在加拿大的魁北克,这个地方曾被法国统治,所以他会讲古老的法国话,共同的语言无疑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慢慢地,他和我熟悉起来,我很喜欢听他讲述他在北极海域冒险的故事,而且听得如痴如醉。
那么,尼德·兰对那家伙是什么看法呢?他根本不相信是独角鲸,甚至回避船员们对这件事的讨论。但我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开口的。
7月30日的黄昏,我们出海已经3个星期了,我们已经穿过南回归线,距麦哲伦海峡还不到700海里,不出一周,林肯号就可以在太平洋上肆意驰骋了。
我和尼德·兰坐在艉楼甲板上,一边望着神秘的大海,一边闲聊。这时,我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独角鲸上。起初,尼德·兰只是听我说,他自己一言不发。于是我直截了当地问他:“尼德·兰,你是捕鲸专家,熟悉海里各种大型哺乳类动物,应该更容易承认这只独角鲸的存在呀?你这么抗拒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道:“是的,教授。我追捕过许多鲸鱼,也用捕鲸叉刺伤过不少鲸鱼,但不管它们力量有多大,身上长着什么奇形怪状的武器,但都无法破坏一艘汽船的钢板……”
“可独角鲸的牙齿能把船底钻透的说法也不少。”
“如果是木头船,有可能,”尼德·兰说,“可是,我从未亲眼见过。除非有真凭实据,否则我不会相信什么独角鲸会有穿透钢板的力量。”
“你听我说……”
“不,教授,您说服不了我。不过,倒有可能是条巨大的章鱼……”
“尼德·兰,那就更不可能了。章鱼是软体动物,即使有500英尺长,也不会对斯科蒂亚号这类船造成多大的伤害。”
“那么,教授先生,”尼德·兰用略带嘲弄的口吻说,“您坚持认为会有巨型鲸鱼这类动物的存在喽?”
“是的,尼德·兰,我之所以这么坚持是有依据的。我认为海里有一种巨型哺乳动物存在,它的躯体构造非常结实,并且长着坚硬、锋利的长牙,具有极强的破坏力。”
尼德·兰哼了一声,同时摇摇头,根本不愿相信。
“请注意,如果这种动物生活在海洋深处,那么它必然拥有坚强无比的身体。”我又说。
“为什么这么说?”尼德·兰来了兴趣,问道。
“因为要在深海里生活,就必须能抵抗水压的巨大力量。”
“真的吗?”尼德·兰看着我,眨了眨眼。
“千真万确,我可以引用一些数据向你证明。”
“数字都是骗人的,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捏造!”
“做买卖可以,但数学上绝对不行。听着,一个大气压等于近32英尺高的水柱压力,海水密度比淡水大,压力更大。当你潜入海下,每下潜32英尺,你身体表面承受的压力就多一个大气压。换句话说,你身体每平方英寸将增加14.7磅的压力。按此推算,如果在320英尺深处,压力达到10个大气压;在3200英尺深处,就是100个大气压;在32000英尺深处,就是1000个大气压。如果下到这么深的海里,人的身体每平方英寸将要承受14700磅的压力。尼德·兰,你知道自己的身体表面有多少英寸吗?”
“我不知道,教授先生。”
“大约有2600英寸。”
“真有这么多?”尼德·兰非常惊讶,“照您这么说,我的身体每天要承受38220磅的压力?可为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
“那是因为空气进入我们的体内后,体内压力和外界压力正好达到平衡。但在水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哦,我明白了,”尼德·兰此时已变得非常专注,“因为水只存在于我的周围,无法进入我的体内。”
“完全正确,尼德·兰。所以当我们潜入海下32000英尺时,压力增加1000倍,这个时候,整个人非被水压挤扁了不可!”
“天哪!”尼德·兰惊呼一声。
“所以,如果在这么深的海里,真有几百英尺长、几百英尺宽的大型脊椎动物,它的身体表面肯定有上百万英寸,那么它承受的压力将达到亿万磅!为了平衡这么大的压力,你可以想象,它的骨骼必须得多么强壮!”
“嗯,”尼德·兰点点头,说,“它一定长得像有8英寸厚钢板的装甲船一样。”
“是的,想象一下这么巨大的一个东西在高速运动的情况下撞到船上,会产生什么后果。”
“也……也许……您是对的。”这位加拿大人虽然已经被说服了,但还不肯正面承认,“如果这种动物存在于海底,它一定像您说的那么强壮。”
“你这个固执的家伙,如果它不存在,你如何解释斯科蒂亚号发生的事情?”
“也许……也许是……”尼德·兰迟疑地说。
“继续说下去!”
“也许……不,那可能不是真的!”加拿大人回答。
这位鱼叉手简直顽固不化,我没有再继续开导他。没人能否认斯科蒂亚号发生的事情,其船体上的洞真真切切,并且它因此停航。既然这个洞不是水下礁石或机器造成的,那就只能归咎于某种动物了。
鉴于以上的种种理由,我认为这种动物属于脊椎类、哺乳纲、鲸目,可能是鲸科或海豚科的一种;至于它应列入哪个“属”,哪个“种”,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就得解剖它;要想解剖它,就得捉住它,这是尼德·兰的任务;要捉住它,就得先发现它,这是船员们的工作;而要发现它,就得靠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