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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禅修中的认识论与价值观

佛教在我们这个时代出现了一个断层,旧的思想体系在目前的价值观中受到新的质疑,而新的体系还没得到系统的发展和建树;虽然辉煌灿烂的古典佛学留给我们大量有益的文献,但适合新时代变化发展的路子还在不断地探索、成长之中,还有很大的空间需要我们去提升、去完善。

鸟在鸣、花在开

刚才我在黑板上写:“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这就告诉我们:一个立场坚定、积极向上,努力用行动改变自己人生的人,听到好的东西就会赶紧去贯彻实践它,这就是上士;而有的人听到道理以后,三心二意,将信将疑,做了两天就不做了,过段时间想起来又做几天,然后又忘记,这就是中士;而下士即使听到好的道理,只会生起滑稽可笑的心理,而从不去实践它。

所以,人生当中的取舍都是由自己决定的,当我们的心没有转变过来,别人是没办法强加给我们的。今天大家坐在这里就要学会把心门打开,把贡高我慢的那扇封闭的门打开。不然就像一个木头,吸收不到营养。

禅修最大的功效就是让我们把驰逐在外的心收回来,我们的眼、耳、鼻、舌、身一直在外境徘徊,看到好的就喜欢,看到不好的就抵触;听到顺耳的话、美妙的声音就飘然若举,听到不好的话、不和谐的声音就全身疙瘩,生出嗔怒之情。

总有人对我说:师父啊,我打坐的时候看见光了。我说:每样事物都有光啊,只不过那光被你的烦恼遮住了。当你打坐的时候内心慢慢清净下来,就能感受事物光明的一面、美好的一面。当你内在充满烦恼污浊的时候,就永远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就会用抵触、负面的情绪去污染这个世界。

早晨起来,鸟在鸣、花在开、风在吹,一草一木的美尽皆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有没有以接纳的心去欣赏它们呢?我们看到这些景象,内心有没有自然而然生起一种喜乐呢?如果没有,那是你内在的烦恼太多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倦鸟归林,万物恢复本有的宁静,这时候,每一颗充满法喜之心的人同样感到欢欣,不会因为光的消弭而感到失望。如果你的心跟着宇宙四时轮转的规律走,自然能够感到春夏秋冬、朝暮寒暑,都是美的,都是值得歌颂的。

回家吃饭的时候,感觉饭菜很美味,要记得赞美做饭菜的人;看到公婆、岳父岳母,要关心他们;看到孩子,要学会欣赏他;甚至看到花草你也赞美它两句,鲜花就会与你产生感应,开得更加绚烂美丽。

用全身心的爱迎接今天,赞美别人,学会鼓励、欣赏别人。当我们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鲜活存在的时候,你身上肯定不会有毛病,毒素不会来到你身上。你不用去担心,因为担心本身就是一种毒素,会使负面的东西在我们身上成倍地增长。我们要把任何担心都抛开,用清净喜乐的心态活在世间,这样才会开心。

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自在的本我,展现在天地之间,要唱你就唱,要说就说,要玩就玩。

我们往往不会欣赏自己,不会欣赏自己所拥有和得到的东西,总是贪恋着别人的东西——有对比就会很痛苦。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你就会发现生活处处都是美好的。

圈外,世界更精彩

在《二十四重人格》一书中,心理学家向我们揭示了“我”的不同角色的各种心理状态。每一个认为“我”只是一个平面的人,都会受到现实无情的打击。我们拥有各种不同的人格,但在外必须带上“人格面具”,饰演各种各样的角色。我们在企业里是中层或高管,回到家是父母的子女或者是子女的父母。

我们从前是一个孩子,以后是一个老人,那么当我们渐渐长大,原先那个小小的我又去了哪里?我们到底是什么人?能做什么?我的行业在这个世界中属于什么档次?我在这个市场里又占了多少份额?如何去找到自己当下的定位呢?

很多人都活得迷迷糊糊的,连自己在社会上所扮演的角色都弄不清楚,更别说了解自己内心的思想境界。当我们不了解自己,就没办法定位自己。《孙子兵法》里讲“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力量,如何跟对方去战斗?别人能举起一百斤,你只能举起十斤,那你怎么跟别人去对抗?前段时间我看《孙子兵法》感触很多,其中讲到当别人比你强大十倍甚至几十倍的时候,怎么办?那你就要韬光养晦。越王勾践能卧薪尝胆,就是因为知已知彼。

这两天大家在禅修的时候,就要问自己:“我是谁?”如果我是母亲,就要像大地一样承载万物;如果我是父亲,就要像上天一样包容你身边的人;如果你是个董事长,就要呵护底下所有人的成长。所以,大家要找到“我是谁”才能定位好自己,定位好了,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没有痛苦,因为我们有感情,因为我们的身体是血肉之躯。佛在世时也要生病,我们这个是有相的身躯,到最后都会坏灭。你要是希望这个躯壳永远不会坏灭,你的知见就不正确了,不正确的知见就会引发烦恼。

大家要记住:不要用一成不变的观念去看待瞬息万变的世界,我们的烦恼就是这样产生的。你会变,你的先生会变,你的孩子、公婆都会变。

我经常打一个比方,在一张纸上画一个圆圈,很多人就只看到这个圆圈,很少去想圆圈以外更大的空间。我们的思维应该是多向的,正向思维想不通,就用逆向思维好好想一想。

我们要学会把人生整体过程不断地放大,把目前发生的事情尽可能地缩小。我们很多时候是自己给自己找烦恼。一个真正的修行者,大觉悟者,他的心像虚空一样没有边界,眼前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在他面前都不是什么大事。

慧海法师讲课的时候教大家要有空杯的思想,最后就连这个杯子的空也要打破,杯子打破了才能真正无所羁绊。所以,我们修什么?就是不断地把心放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从容是从哪里来的?来自开阔的心。

像我们的万佛殿,表现的是华藏世界①的壮美。在华严的境界,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三千大千世界可以容纳到一芥子当中,一芥子也可以展现出无量世界来。《阿弥陀经》讲,从这个世界到西方极乐世界要经过10万亿佛土,这种浩大的宇宙观,一般人怎么想象的到。

敬天爱人,顺应自然

人要相信命运,很多东西是要因缘条件成熟了才能推进的,条件不成熟你再怎么想都没用,事情还是做不成。一切东西的存在都有自在自为的规律,违背了原因和条件,你想达到那个目标就像赶鸭子上架一样,徒劳无功。

所以我们在面对困难、碰到问题的时候,不要感情用事。有一本书叫《人间正道》,后来被拍成电视剧《天道》。剧中人的父亲得了癌症,最后发现再怎么也没办法挽救,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世,结果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大家想一想:在不可能医治的情况下放弃治疗,到底是孝顺还是不孝?

人活在这个世间要遵循因缘法则②,如果不遵循因缘法则,即使你花了大量的精力,结果还是得不到什么收获。我们经常讲“敬天爱人”,大自然的法则不能违背。就像我们的身体一样,冬天寒冷了就应该多穿点衣服。

所以,我们要明白“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是人,我活在这个世间,衡量万物,同时也被万物所限制、所衡量。我们在万物中不过是一个点,因此不能以点概面。

就像我们寺院到了冬天树就开始掉叶子,你今天打扫只是扫今天的叶子,明天掉下来的叶子你还是要扫。一口气想把后面所有的东西都解决掉是不可能的,每天要做的就是当下的事情。只要你努力把每一个过程做好,原来期待的结果就自然地出现了。当我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知道后面该往哪里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期待美好的结果,但是结果能不能按你的预期实现呢?那就要一步步慢慢地做起来。人生路上,时刻关注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所处的位子,体察自己属于什么样的一个角色。人最不容易做到的就是明白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才活得痛苦。

有大愿者,必有大福报

有大愿者必有大福报,有大福报必有大成就、大业绩。

我经常跟一些年轻人讲,要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有大愿力的人。愿是理想,愿是人生方向,愿是人生期待的美好结果——愿越大成就越大。一个有大成就的人,他会慈济众生,而芸芸众生都会成为他力量的推助者。

世界上的大型企业之所以能遍布五大洲,是因为它的产品及背后折射出来的理念,都能普泽到很多人。一个大富之人必然有大的心量,他能把许多问题解决掉,解决的问题越多,他的成就越大。

德鲁克的管理学就讲到,我们每个人的存在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点,在这个点上定位好自己之后,就要思考如何把这个点运作到最好。

比如说在我们寺院,如果你负责客堂,就应该把接待客人的工作做好。因为寺院也是社会的一个点,当人人各司其职,都能把它运作好的时候,这个社会才能良性地运转。

但是我们往往忘记了这一点,我们的观念里总是想着我要得到什么,而不是付出什么。我们的愿力为什么发不起来?是因为我们的思维出了问题,我们经常会忘记自己在这个世间属于什么样的角色。

现在很多企业都讲企业文化、企业的定位、市场份额等等,而把最根本的东西忘记了。这样做起来就很辛苦。招一个员工不是为了让他天天给你赚多少钱,而是大家在一起共同去完成一个使命;所有的事情不是为你做,也不是为他做,而是形成一个共同的、面向大众的、能够产生更大福祉的社会使命。

我经常告诉寺里的义工,你们来这里不是帮我完成什么,而是一起搭建一个平台,让这个平台惠及更多的人。我们为什么要创立“和基金”,要完成一个什么理念?——人活着就要消耗社会的资源,如果你还健康,就可以去奉献自己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所以我想通过“和基金”创立一个这样的机制,只要我健康,那就是一个资源,只要我健康,就可以帮助别人。我们是社会的枢纽,我们的存在是帮助社会解决问题的。

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向社会索取多少,而要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为社会解决问题的角色。这样的话,你以后的成就就能够无穷大。所以,有大愿者必有大福报,有大福报就有大成就。

富贵,如山中花草

为什么从古至今有那么多人顶礼佛陀?是他能保佑你什么吗?不是的,是开发你的智慧,能让你得到快乐、得到解脱③、得到自在、得到喜乐。

所以,我们可以效法佛陀,思考一下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作用,思考一下“我”在哪里,要往哪里去?“我”能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

人追求名望,却不清楚自己能付出什么。自身德行不够的时候,即使给你名望你也驾驭不了。

我经常讲,富贵有三种:第一种如山中花草,自己春天绽放,秋天结果,这是用德行得到的富贵;第二种像盆里的花草,通过人的培植才能开花结果,这是通过功名得到的富贵;第三种则是靠权力得来的富贵,就像把花从地里捡起来插到花瓶里一样,今天看上去很漂亮,两三天就枯萎掉了。如果你想让自己的富贵能持续下去,就需要你有德行,让它像山中的花草那样,一到春天就自然而然地绽放。

我们要发大愿力,为这个世间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你的力量可能很小,只要你去努力和坚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就是“爱的繁衍”,只要你把爱推广开来,一个人传播给十个人,那十个人能够再传播给一百个人,如此繁衍,力量就无穷了。

一般评价一个人,往往只看他的财富有多少,名望有多高,头衔有多大。有些人头衔真多,一张名片印不完印两张,还要折页。那么多头衔,其中实在的也就一到两个。

佛教讲的是减法,不断地减,减到无,减到空,等到你内心当中对名闻利养的追求归零的时候,你身上所产生的能量会成倍数地增加。当你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在幼儿园里还跟别人炫耀自己是个董事长,这难道不是愚蠢吗?那个场合,你和工人、农民一样,就是孩子他爸。要把所有的包袱卸下来,归空才能自在,才能谦卑,这样才能真正学到东西。

为什么一个人小的时候学习知识最快,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习的效率越来越低呢?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小时候你拥有一颗谦逊的心,将自己放得很低;而谦逊就是最大的高贵,这使你能学会最多的东西。

佛陀在没有悟道之前,跟各种各样的人学习过,很多人都是他的老师。只有良师才能使你不断地学到新的知识,思考更深刻的问题。其实最幸福的是当学生,把身份和架子放下来,永远做一个谦卑的学生,这样才会成长。没有一颗当学生的心,你的能量就被封闭了。

禅修就是要让自己归零。我们每天都有烦恼产生,障碍层出不穷,因为你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固体,一个固体跟另外一个固体碰到一起,矛盾就由此产生。空性就是把自己变得像虚空一样,什么东西过来都没有关系,那你还有烦恼吗?还有计较吗?还有我慢④、我执吗?当这些东西都没有的时候,谁都伤害不了你。空是人生的最高境界,空是最究竟的大智慧。当你空的时候,在你心中可以生起无量无边的大智慧。

我们这个地球飘浮在空中,我们的业力⑤——与生俱来的欲望把我们的心捆绑在这个地球上,挣扎不脱。

所以,我们要修行,要把这个世间困扰我们的东西都解除掉。一旦产生一丝一毫的贪恋、执著、放不下的时候,你的内心就不能得到解脱;如果你不能归零、不能归空⑥,你就不会快乐。归零、归空,就是我们每天禅修、自我观照的修行方法。

妄念归零

禅修首先要求大家培养专注力。专注其实也是归零的体现,你的心没有归零的话,就根本做不到专注。大家坐在这里还想着家里、公司、朋友等等,怎么能专注当下。

实际上行住坐卧、言谈举止,时时刻刻都可以禅修。我参加交大拓展训练的时候,一个房间住三十多个人,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呼噜声此起彼伏。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板,都有一个大肚子,都是打呼噜的高手。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成长,我平常不喜欢跟别人住在一起,他们说给我单独安排一间,我说不用,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也要适应一下团体生活,我也要挑战自己的极限。

我常把禅修比喻成止沸,拿一盆凉水放到沸腾的水中,沸腾就会止住,那锅水就不会烧干。我们的身体也是这样的,不断处在沸腾之中,水就会烧干。禅修就是那盆凉水,是让你补充能量的。工作累了,就应该闭上眼睛,把心收回来,做几个深呼吸,这样你的能量又可以找回来了。

这几天只是一个短暂的训练,最主要的是要把这种关注当下的理念与日常起居有机地结合起来。当你时刻处于这样的状态,身体就是打开的,而不是绑紧的;是奉献的,而不是索取的;是包容的,而不是敌对的。负面的东西都会改变过来,很多事情你就能做好。

这几天在这里播一个种子,要得到收获还要靠大家回去以后的坚持。

【注解】

①华藏世界:是释迦如来真身毗卢舍那佛净土之名。佛经说,在风轮之上的香水海中有大莲华,此莲华中含藏着微尘数的世界,所以叫做莲华藏世界。此世界总共有二十层,我们所住的娑婆世界,就在华藏世界的第十三层的中间。

②因缘:梵语hetu-pratyaya。为因与缘之并称。因,指引生结果之直接内在原因;缘,指由外来相助之间接原因。例如稻谷,种子为因,泥土、雨露、空气、阳光、肥料、农作等为缘,由此种种因缘的和合而生长谷子。

③解脱:指由烦恼束缚中解放,而超脱迷苦之境地。以能超度迷之世界,故又称度脱;以得解脱,故称得脱。

④我慢:恃己凌他也。谓倚恃己之所能,欺凌于他也。

⑤业力:善恶之业有生起苦乐果之力用,称为业力。一切苦乐之果皆因业力所致,故通常有“业力不可思议”之语。

⑥空:因缘和合而生的一切事物,究竟而无实体,叫做空,也是假和不实的意思。此空并非等于零,而是否定之词,破吾人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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